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暮晚摇:“嗯?”
  言尚微笑:“睡莲开花了么?”
  他微烫的手指搭在她脸上,微微倾身低头来看她,目光温柔缱绻,又专注十分。暮晚摇微怔,反应过来他是用花在说她。她拉起被褥,挡住自己的脸,一点点缩下去。
  像个缩头乌龟一般。
  而她藏在被子下,忍不住偷笑。
  -----
  睡莲当然开花了呀。
  -----
  一夜雨绵。
  共枕同睡。
  内舍床帏低垂,挡住风光。外间碗莲盆中的睡莲露出的花骨朵下,一点点有浅浅红色渗出,有花苞在夜色下悄悄试探绽放。
  室内满是清香。
  暮晚摇小心翼翼地起身,倾身,低头看言尚。她小心地把自己的长发从他手臂下扯出,又就着火烛的光,依依不舍地看了他许久。他闭目沉睡的样子,格外让人喜欢啊。
  然而他要和她成亲的架势,实在吓死她了。
  再不舍,暮晚摇也要狠下心,断了他的念头。
  迷糊沉睡中,言尚好像感觉到暮晚摇起身。他微睁开了眼,声音低哑:“殿下……?”
  暮晚摇连忙:“我回府去了,你继续睡。”
  言尚怔一下,便要起身:“我送殿下……”
  暮晚摇见他还糊涂着,连忙把他按下去。她心砰砰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他发现。她嗔笑:“就是回隔壁而已,有什么好送的?你睡吧,别起来了。”
  她难得的温柔体贴,将言尚劝了回去。
  -----
  第二日,暮晚摇进宫,和太子商量一趟,回到府上就收拾行装,跟随皇帝去避暑山庄了。
  公主府一半被她搬空。
  春华还没有纠结出该不该打胎,就被暮晚摇带去了避暑山庄,和皇帝日日相处了。
  到避暑山庄的第三日,暮晚摇去陪皇帝钓鱼,春华一人躲在房中。
  她发怔了一个时辰后,将药煎好,忍着恐惧,狠心给自己灌了下去——
  只求真的能落了胎!
  而且不被皇室察觉!
  -----
  言尚连续三日来公主府求见,暮晚摇都不见。
  初时她推脱忙碌,言尚也未曾多想。
  到第三日,言尚已经觉得不对劲。
  任何一对男女,一夜之后,都不应该是这种状态。他使了些语言陷阱,轻易从公主府留守的侍从那里,套出话,得知暮晚摇去伴驾,跟随皇帝一起去避暑山庄了。
  公主府的人说,最少也会在避暑山庄待一个月吧。
  显然,这一个月内,公主都不会回来。
  立在公主府门前,明明是六月天,言尚却如同被冰雪灌顶。
  从头到底,他的心瞬间凉透了。
  他发怔了很久,猜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是因为那晚不好?
  她不喜欢了?
  她难道是……嫌弃他亲的不好么?
 
 
第55章 
  暮晚摇跟随皇帝去的这处避暑山庄, 位于长安郊区的樊川。
  樊川位于终南山下, 达官贵族、皇亲国戚,纷纷都喜欢隐居樊川,也喜欢在樊川修建私人园林。
  皇帝自然也在这里有自己的私人山庄。
  目前太子大张旗鼓、搜刮天下珍品为皇帝修建的那处园林还不知道会如何,但眼下樊川这处山庄, 却是皇帝目前最喜欢的。每年天热时,皇帝都会来此山庄住两个月。
  今年是暮晚摇随行。
  虽然暮晚摇是听太子的吩咐, 也是为了躲言尚,才过来讨好皇帝。但老皇帝孤零零的独居生涯, 多了一个和亡妻生得格外像的小女儿, 老皇帝心情也极好。
  樊川果然凉快许多。
  长安城中贵人家中为了避暑都在用冰,而樊川山庄中,内侍端上来的李子、蜜瓜等物,都只是在地窖中储藏,不曾用冰镇过。这样的瓜果吃起来, 不会太冰,很得暮晚摇喜欢。
  暮晚摇与皇帝坐在一帐下,正在玩一种叫“六博”的对弈游戏。
  六博是用掷采来定行棋的一种游戏, 在大魏朝的贵族中, 颇为流行。
  暮晚摇一边与老皇帝对棋, 一边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
  她想自己得跟着父皇, 多打探打探父皇对太子的态度,并努力为太子在父皇这里加筹码。因作为一个和亲公主,暮晚摇站队选择权根本没有。只有太子身为储君, 是她的天然选择权,她自然要一心帮太子。
  等熬到太子上位,给她封一个什么长公主当当,她说不定就能解放了。
  而一会儿,暮晚摇又忽然想到了言尚,心里虚了那么一虚。
  她想她如此态度,言尚那般聪明,应该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等她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回到长安后,双方冷静下来,她就能和言尚恢复到正常君臣的关系了。
  实在是她现在对他心痒难耐……若是不靠距离来强行打断,她怕自己会揪着言尚不放。
  而言尚行事那般坚定之人,他的成婚计划与她的计划完全不同。她被他吓到,也希望靠自己的态度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
  言尚……应该能明白吧?
  可是暮晚摇想到他,心里一团乱。想到他会重新和她划清界限,她心里不甘;想到他那夜安静的睡容,她坐在帐中抱着膝,悄悄盯着他看了那么久……若是他真的是她兄长就好了。
  她可以毫无愧疚地让他对自己好。
  也不必担心他会一走了之。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言尚应该已经懂了。
  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
  一想到他那样的人物,可能会难过,暮晚摇便心如刀绞,更加不安……
  “摇摇下棋时,倒是和你母后很像啊。”老皇帝闲谈般的说话风格,将暮晚摇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暮晚摇看向对面的皇帝。
  大魏民风开放,从上到下都崇尚一股英豪之气。这种开放的民风,让皇帝这样的人物虽贵为天子,却轻易不穿黄袍,不将皇帝的架子摆在衣饰上。
  皇帝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常穿骑装,闹得大臣们也跟着以骑装为潮流;这几年皇帝身体不好了,便是披着衣袍宽松的家常长袍。
  暮晚摇从自己这边看去,见对面的皇帝两鬓斑白,面容瘦削,衣袍宽大,眼中流露慵怠色,却是手里玩着筹码,看着她笑。
  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老了。以前他杀伐果断,从来没什么表情外露;而今,他都会对着自己的小女儿笑了。
  暮晚摇顺着皇帝,问:“我与母后哪里像了?”
  皇帝眯眸,怀念一般道:“阿暖与旁的女子都不同,阿暖与朕下棋时,从来都是落子无悔。不像其他女子都喜欢悔棋。她下棋时格外专注,并不和朕说话,也不喜欢朕打扰她。这般心有丘壑的女子,而今是不多见了。”
  阿暖是先后的闺名。
  满天下大约只有皇帝还敢称先后的闺名了。
  暮晚摇心中想看来她与母后并不像。母后下棋专注,她却只是心乱,在想别的罢了。
  暮晚摇看到皇帝身后内宦的担忧眼神,心里一顿,心想看来皇帝屡屡怀念先后,让身边人很担心他的状态。
  暮晚摇扔了一筹后,再走一棋。她说:“落子无悔倒是个好风格。看起来我要向母后学习才是。”
  皇帝失笑:“学她干什么?学的她那样一心冷漠,满心冰雪么?学的她……”
  他微有些恍惚之色,暮晚摇却没有再多听。
  因看到帐子外有侍女身形出现,焦躁不安地向这边打眼看来。那侍女是暮晚摇这次带来的侍女之一。暮晚摇心里一咯噔,想着出了事,便跟皇帝说去更衣,出去了。
  暮晚摇一出去,那侍女就惶恐地来报:“殿下,春华姐姐好像不行了……她要死了吧!”
  暮晚摇大脑空白一下,然后厉声:“胡说!我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么?哪有人好端端的就不行了?”
  侍女左右张望,看皇帝帐下一派肃静,无数侍女和宫宦都在候着。
  侍女不敢说出口,便贴耳到暮晚摇耳边,极低地说了一些片段:“好似是怀孕”“大出血”“出气多进气少”“大家都吓哭了”。
  暮晚摇神色一凛,当即要回去看。
  回去时,她想起来一事,又让侍女去找了皇帝的贴身内宦,向对方要一个宫中老御医来跟着。只说是公主身体不好了,其他的不必多说。
  -----
  暮晚摇回到自己住处,推开侍女房直闯进去。一路上她已经听侍女说了大概,现在心里敞亮,已经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侍女们不敢声张,惶恐地站在廊下,看暮晚摇推门进去,屋中床帐四周,也跪着很多侍女,抓着帐中女子的手抽泣不已。
  “殿下!”她们回头,看到暮晚摇进来。
  暮晚摇满心怒火,恼恨春华想要打胎,竟然都不敢跟她说。
  是怕她不同意么?
  或者是怕她为难?
  暮晚摇满腔怒火,掀开床帏,却是看到躺在褥下那个苍白的、满脸冷汗的女郎,怔然间,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了。在侍女的惊呼阻拦下,她一把掀开褥子,看到下面被染红的血……暮晚摇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哆嗦道:“你疯了!你疯了!药是能随便吃的么!乡野郎中是能相信的么?你、你……不要命了!”
  春华惨然剧痛,朦朦胧胧间,泪眼模糊,好似看到了公主殿下。
  她抽搐着伸出手,凄然又恐惧:“殿下,春华不能服侍你了……春华先走一步……”
  暮晚摇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厉:“本宫不许!本宫绝不许!”
  春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许多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满身冷汗,一脸青白,颤抖着哽咽:“我知道,我做了与殿下当初一样的选择,我不是故意刺痛殿下心的……只是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有刘郎啊,我不想负他。我不想入王府,不想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的愿望太奢侈了。连殿下都做不到的事,我怎能做到?可我也会做梦,想着我不过是一个侍女,我没有那般重要……我只是想和喜欢的郎君在一起,成婚,生子……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哪怕贫寒,哪怕拮据。我又不是公主那样的大人物,我又不必做什么选择。我只要打掉这个孩子就行了……殿下,殿下你不要怪刘郎。我去后,请殿下多照顾他。是我负他,是我对不起他。我知道殿下不喜欢他……可是他不是坏人。”
  女郎缩在被褥中,她还在流血,她被暮晚摇抓着的手变得冰凉。她昔日那让所有人都喜欢的美貌,此时黯淡憔悴,再无风华之味。
  站在屋中的其他侍女都低着头,或抽泣,或默然流泪。
  暮晚摇坐在榻上,被握的手轻轻发抖。
  看春华面上浮起虚幻般的笑意,喃喃自语:“刘郎很好的,他待我一直很好。上次我还发现,他想娶我过门。我要成婚了啊,我不想对不起他……刘郎,刘郎……黄泉之下,百年之后,你我何时才能再见呢?”
  暮晚摇反握住她的手:“春华!不要这样……你跟着我一起从乌蛮走出,我们一起从那么艰难的地方都过来了。现在日子已经好起来了,我已经可以护住你们了。你何必不告诉我?何必要自己一人承受?“
  暮晚摇唇角微发白:“你只是一个侍女!你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啊!”
  一片哭声中,屋外,传来一个卫士的高呼声:“殿下,御医来了!”
  暮晚摇立刻:“快请进!”
  -----
  御医说春华这胎怀的不好,眼下大人小孩的命连在了一起。若是不保胎,春华也许能保住,但是看着现在出血的程度……也许日后都不会再有怀孕的可能了。
  屋里春华已经晕了过去,能做主的,只有暮晚摇一人。
  听到若是不保胎,以后春华也许再不会有孩子。如同霹雳一掌拍在天灵盖上,暮晚摇脑中蓦地空了一下。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年在乌蛮,满地侍女跪在帐篷中,围着她的床哭得快要断气时候的场景。
  不保胎,就再不会有孩子。
  暮晚摇是被逼到了绝境,她没有选择。她那时若是死了,身边所有人都在乌蛮活不下去。而她不能要孩子,她要是有了孩子,有血脉牵扯,她永远走不出乌蛮……
  那不过是两年前的事,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那时她没有选择,也没有人能够为她拿主意。可是眼下,春华是有选择的啊。春华有她在啊。
  她保护不了自己,难道连自己侍女的命也救不回来吗?
  暮晚摇轻声:“张御医,你先努力去保春华的命。”
  她回头,向方桐吩咐道:“快马加鞭,我要你半个时辰内从公主府回来,将我特意让人所制的那枚保胎神药取来。”
  方桐凛然拱手,一句废话不多说,转身便走。
  暮晚摇立在侍女屋舍门前,呵斥侍女们不许哭,这里发生的事不许传出去。
  她孤零零地站了很久,揪着自己的衣袖,想到公主府有这么一枚药的缘由。
  多亏她之前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明明怀孕不怀孕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却一直记挂着当初在乌蛮时的苦境。
  她回到长安后请几大御医联手制了这枚保胎药。
  也许暮晚摇一辈子都用不上这颗药。
  可是暮晚摇当初就是固执地想要这么一颗药的存在。
  而今看……也许春华的命,能够得此保住呢。
  -----
  弘文馆中,言尚所坐的案前,摆着一本书。
  他手撑着额,一缕发丝拂在修长微曲的手指间。他盯着书页,却心烦气躁,很久看不进去。
  发了好一阵子呆,有一位官员进来,向他打了个招呼,说外面有人找。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