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禾长公主狠狠剜了一眼秦婳,而后回头对婢女道:“这门婚事原本就不是本宫自愿,如今世子爷更是在婚前便有了庶子,哪个公主有本宫这么憋屈。”
“长公主三思。”永昌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硬着头皮问:“那您想要如何?”
“如何?”睦禾长公主火气一时上涌,气得指尖颤抖,也顾不上旁人的眼神了,上前一步指着那豆腐小娘子的脸骂:“本宫还没进门这个小贱人就大了肚子,永昌侯就是这么教导世子的吗?”
若是曾经,睦禾长公主发难整个上京城,平辈中也只有一个傅时珣敢与之叫板。
可半月前不知为何,沈太后在宫中竟像是被软禁一般,而挑明了立场的顾家也早已被暗卫包围,这都已不是秘密。时至今日,这世道已然变化,但睦禾长公主似乎还是没能看清形势。
裴景行的大姐嫁给了御史台李大人家的嫡子,她曾在闺中最是看不惯睦禾长公主的傲气,眼下好不容易见着她吃瘪,自是得笑话一通。
瞧见永昌侯瞬间变化的脸色,李夫人冷笑:“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怎么竟这般与自家公爹说话,实属没有礼貌。”
这话一出,与李夫人交好的几位也纷纷附和。
“可不是,往日还只当是心高气傲,此番看来当真没教养。”
“真是将大燕皇室的人丢尽了。”
“那小娘子既然都已经身怀有孕,还能怎么着,难不成是个公主就能不拿孩子当人了。”
睦禾长公主脸色变化极快,她死死攥着拳头看向最后说话的那人。
咬牙切齿:“本宫可从来没有说不让她生下这孩子。”
永昌侯夫人赶紧应声:“那既如此,公主若是愿意,那这孩子生下就记在您的名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以生下,但本宫有个条件。”睦禾长公主回头,越过永昌侯夫人的肩膀去看世子爷与那豆腐小娘子,“想留下孩子,那就必须去母留子。”
这要求让秦婳着实错愕,赶紧去瞧世子,果然,豆腐小娘子闻言就伸手拉住了世子的胳膊,她双颊泛白浑身轻颤。
场面霎时间有些失控,世子爷也像是没有想到睦禾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要求来。
他反手握住小娘子的手指,颤声回应:“这不成,月娘怀了我的孩子我便要为她负责任。”
“那行啊,世子既然不愿咱们这婚事也就作罢。”睦禾长公主早已没了方才的那股子委屈劲儿,她微微抬着下巴,满目骄矜。
豆腐小娘子见不得世子为她这般委曲求全,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跪下,柔声求道:“长公主,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这孩子来的突然,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来,请殿下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
她这简单几句话,就已经说的泪流满面。
睦禾长公主眉心轻拧,霎时间冷下脸来,她本以为这女人应当是个懂进退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世子去找她时,就表明自己今后绝不会打扰他们夫妻的生活,而此时这番话,的确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秦婳听的厌烦,转身离开前厅。
见她离去,傅时珣也抬步追了上去。
“秦婳。”傅时珣立在长廊下唤她,秦婳回头。
傅时珣稍稍低了些头,两人对视,他笑着问:“你们何时启程?”
秦婳皱眉:“你……”
“再让我多陪你一段时日吧。”傅时珣没有说清楚,心中却暗想:不多时日后的那场拉锯战已到了水深火热之处,此番前去怕得数月之久。
秦婳脚锋一转走到他跟前来,抬头盯着傅时珣,这人面容俊朗,秦婳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你要走吗?”
傅时珣垂落在衣摆边的手想要抬起碰碰她的脑袋,可到底是没敢,只得捏起,缓声道:“是。”
见他不肯多说,秦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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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妙书眼见着年岁渐长,婚事却还是不见着落。
先前因着秦将军怕秦锦书一事再重现,非得挑挑拣拣都不满意,顾家现下自身难保,更是没有心思再求娶秦家女,其他倒也有欲要提亲门户,但到底是不般配。
这些日子秦将军与秦大夫人为着秦妙书的婚事争吵不已,秦妙书听的耳朵疼,索性寻了个阴凉日带着秦婳上街去。
两人没坐马车,沿着护城河走了一圈。
秦婳捏着她的手:“顾家那边定是不成了,那大伯母怎么说?”
“顾家那边我母亲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秦妙书捡了个石子丢进水里,神色恹恹的,“倒是找了几个别家的,但是我爹都看不上。”
这全京城适龄男子的,除了摄政王、裴家裴景行外便是平国公府三子、靖安侯府嫡次子。
可偏生摄政王心心念念都是秦婳,平国公刚没了亲娘,得守丧三年,而靖安侯府那位当家嫡夫人手段狠戾,秦妙书纵然出身好,可嫁进那样的门户,也只有受委屈的份。
除了这,便只有裴景行了。
然而偏偏就在于,秦将军瞧不上裴景行那做派。
行事浪荡,风流成性。若是将秦妙书嫁给他,岂不真是眼泪流成河。
听完这些,秦婳眨眨眼睛神色颇有几分迷茫,“那三姐姐是要考虑裴景行?”
“谁知道呢。”秦妙书歪着身子靠着木栏,“虽说父亲瞧不上,但母亲很喜欢他。”
两人沉默许久,秦婳也不只是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问:“那姐姐怎么想?”
秦妙书抬起头来,眼睛里像是蒙了层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母亲当真做了那样的打算,其实裴景行也不算差。”
秦婳抽动嘴角看她。
“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说的是真的。”秦妙书甩甩帕子,“长得好看就行了,他风流与否,那我也管不了啊。”
两人还沉浸在这样一番话语中,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秦婳下意识回头,正巧撞上古宁的眼。
她赶紧移开视线后,听见旁边的裴景行道:“若你真嫁给我,我也许诺给你。”
“我此生,只有你一人。”
第48章
细碎的一阵风吹过, 秦妙书轻轻眯起眼睛。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裴景行,再转眼一看,连带着太子古宁也在场。
秦妙书莫名笑了声, 继而定定的看向裴景行道:“裴公子这话我可承受不起。”
“三姑娘不必对我这般敌意, 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的。”裴景行淡笑。
“我自然知晓。”
眼看着秦妙书与裴景行似乎又起了争执, 秦婳霎时间头疼。
也不知为何, 秦妙书与裴景行的每次见面, 就算没有争吵也必定是两看两生厌的,但这在秦婳眼中,似乎只是秦妙书单方面的两看两生厌。
就譬如眼下, 裴景行不过只是好生与她交谈, 秦妙书面对他却像是竖起兵戈相见的敌人。
秦婳轻轻抿了下唇,被古宁的目光锁定,她有些不自在的上前捏捏秦妙书的手:“三姐姐,你方才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有什么,我随便说说罢了。”秦妙书显然不以为然。
裴景行抬眼看她, 眼中的神色认真:“秦妙书, 我并未同你讲玩笑话。”
对上裴景行的视线,秦妙书微微愣怔,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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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使臣归期已定,眼下刚过七月, 秦家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
秦婳侧身坐在亭子里喂鱼,想起裴景行前两日的那些话,她莫名回忆起睦禾长公主婚宴上, 傅时珣居高站在她跟前时的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睦禾长公主的婚事许会就此作罢,纵然永昌侯府向来与沈家交好,可到底也没有撑着脸让人伸手打的道理来。睦禾长公主那日说的那些话, 哪样不是骑在永昌侯头上撒泼。
然婚宴次日,皇上贴身的公公亲自前来带话。
睦禾长公主以下犯上,禁足一月,而永昌侯世子与那位豆腐小娘子,当场便由永昌侯夫人做主,纳妾进门给分了院子。
口谕传下来,睦禾长公主直接被禁在永昌侯府,连长公主府都没能回去。
她贴身婢女进宫求见沈太后,却脸面都没能见着。
后来睦禾长公主又去寻沈家人,然谁知,沈澈直接将大门合上,沈家人皆闭门不出。
这事情霎时间成为女眷们的茶饭后的笑资。
秦婳捻了捻鱼食,她恍然发觉,睦禾长公主一事竟像是场局,接连不断的给她挖坑,就等着她自个儿往进跳。
说起来,倒也是须得感谢傅时珣。
秦婳垂下眼睑,盯着指尖。
在揽月阁给秦婳收拾衣裳的宝珠快步迎过来,笑着道:“姑娘,奴婢听说今夜城南水桥那头有花炮盛宴,可要去瞧瞧?”
闻言,秦婳回头瞧她:“今儿又不是十五除夕,怎的还有花炮?”
宝珠半蹲着接过她手中鱼食,又垂眸用帕子给仔细擦干净手指,随意道:“许是哪家公子哥儿千金想买心上人一笑吧。”
将这事情给秦夫人禀明,她倒也没有阻止,只拨了几个府上家丁随她一道前去,说了句注意安全。
正巧近来城南酒楼新上了几种菜色,秦婳索性直接去家丁前去安排几个菜,找个视线好的位置坐着看。
宝珠倒是没有想的这么周全,她瞧见秦婳下了马车就直直朝酒楼走,一直到小二带着他们上了二楼,她才恍然大悟。
凑过去低声拍马屁:“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秦婳抿唇失笑,抬手在她额角点了点。
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酒楼里声音嘈杂,中途小二被唤走,秦婳只能带着宝珠自行前往。
然还没走几步,迎面而来的男人一身酒气,瞧见面容精巧的秦婳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心中起了歪心思,经过秦婳身边时佯装扭了脚贴在了秦婳身上。
路被阻断,秦婳下意识拉着宝珠往旁边让开。
男人瞬间重心不稳,没有可靠的东西一下就醉倒在秦婳脚边。
“哎呦!”男人坐下去时忽然叫了声,而后朝前扑去,侧脸贴在了秦婳小腿外的衣裙上。
他轻嗅两下,眼中闪过欲念。
秦婳皱紧眉头还想再往后退去,然而她的后脚跟贴在房间的门槛外沿上,进退两难。
“这位小娘子走路竟是瞧不见路吗,撞得我现在双腿发麻,站不起来。”男人的身子慢慢朝前挪动,眼看着浑身都要贴上秦婳的裙摆,他蹭了蹭:“你得给我负责。”
周遭瞧见这一幕的人都驻足侧目,一道前来的家丁还未跟上来。
秦婳强忍着心头厌恶,拧眉抬脚,直接一脚踹上他的面:“滚开!”
这一下来的突然,男人身子后仰晃着摔了过去,他没想到这小娘子竟是个狠角色,但众人都看着,他也不好一时间就站起来。
眼珠轻轻转动几下,还未出声哀嚎,秦婳就听见身后这扇门被人打开,而后她整个人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掌拦腰提起往旁边移去。
秦婳心中正恐慌,瞪大眼睛扭头朝来人看过去,只见一身玄色直缀的傅时珣脸色骤然阴沉,一脚发了力踩上他的胸膛,狠狠碾着。
男人突然被踩压住,他起不来身,只得掰着脑袋往这边瞧。
“你是何人!”
傅时珣侧颊微微一动,脚已经挪了地方,碾着他的侧脸狠狠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动作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男人疼的半眯起眼睛,傅时珣腰间的刻有姓氏的玉佩在他眼前来回晃动。
傅姓。
男人后背一时间冒出冷汗来,尚未出声,只听傅时珣道:“你倒还是头一个问本王是谁的人。”
“王爷,小的错了,小的知错。”男人脸颊被挤压,连话都说不清楚,满眼慌乱的盯着傅时珣求饶:“求您饶小的一命,放过小的吧。”
秦婳立在一旁看他为自己出头,心思微动,脚步朝前挪动两下,傅时珣冷笑:“你该求的人不是本王,是秦四姑娘。”
男人神色一愣,这才知晓今日他踢上了铁板。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男人也顾不上脸面,躲过傅时珣的脚便向秦婳求饶。
秦婳瞧不上这样的男人,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人,她扫过男人痛哭流涕的脸,皱眉偏过脸:“赶紧滚。”
人群渐渐散去,宝珠也极有眼色的快步进了他们定下的房间。
屋外只剩下傅时珣与秦婳两人,场面一时停滞。
傅时珣神色未变,缓下声音问:“你也来看今夜的烟花吗?”
“是。”秦婳点点头,方才人家帮了自己,再怎么说也没办法继续冷着脸,秦婳拢了一下鬓角边的发,“方才多谢王爷。”
傅时珣眼神温柔:“口头感谢我可不要。”
“那你要如何?”秦婳耐不住,听他这么说瞬间皱紧眉头。
瞧见她不悦,傅时珣颇为无奈,失笑道:“婳儿,为了见你一面,这花炮盒子可当真是不好寻。”
第49章
听他这么说, 秦婳一愣,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今夜这场,是你安排的?”
傅时珣盯着她震惊的双眸, 一时失笑:“难道不行吗?”
这话一出, 秦婳想起适才在府上宝珠的那番言辞, 面色泛红, 有些许不自在。
“想到什么了?”傅时珣弯腰与她平视, 看清秦婳脸颊微红一片,他抿唇笑开:“感动了?”
秦婳冷冰冰的抬眼扫过他:“王爷,你倒也不必如此。”
傅时珣挑唇哼笑, 没忍住伸手碰碰她的脑袋, “你说什么呢。”
懒得再跟他继续搭腔,秦婳转身就要往宝珠进的那个房间走,傅时珣无奈,伸手拉了一把她的手腕。
秦婳脚步一顿,生怕被旁人发现赶紧甩开他的手, 皱眉道:“王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