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娇俏的一声轻斥, 叫傅时珣眉眼含笑。
听见后头传来他的低笑声,秦婳诧异回头, 正巧对上傅时珣带着笑的眸子。
他这模样,好似被自己声斥还是一件让他极其喜悦的事情。
真是奇怪。
秦婳回头准备离开, 傅时珣浅声道:“陪我用顿晚饭,嗯?”
“一个人不能吃?”秦婳回头呛他。
傅时珣神色微怔,眉头紧拧着半天都没说话。
他这副模样的确煞是勾人, 秦婳大抵也是知晓自己话说得重了,又想着睦禾长公主那事情,到底是要感谢他的。
于是抿抿唇角折回去, 抬手推开傅时珣先前的那个房间门。
傅时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追了进去。
木桌上的菜色全是秦婳喜欢的,她坐下后定定看了几眼,心里头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滋味。
稍稍抿了下唇,抬眼看他:“给我准备的吗?”
“嗯,尝尝看喜欢吗。”傅时珣执起木箸给她夹了些菜,身子略微前倾道:“这是昨儿欣赏的菜色,说是清炒的味道鲜。”
秦婳低垂下眼睑,这顿饭吃的她食不知味。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坐在对面,可又不是曾经的样子,两人之间像是笼罩着一层屏障,戳不破,也戳不得。
回想起过往的无数日夜里,秦婳也曾以泪洗面。
可清醒过后,却又恍然察觉,傅时珣何尝不委屈,他又是何尝不无辜呢。
这一切事情的主谋,归根究底到底不是他。
当初傅皇后模棱两可的说辞将她送走,叫她以为是傅时珣向傅皇后提议如此,可那时他被一封信笺召回外祖家,无论傅时珣是否心悦她,可都不能说是他有意为之。
后来裴景行的那番话,更是让心灰意冷的她打入冰窖。
眼下抽离当时情绪再看,傅时珣不应被她那般对待,她入王府之际,傅时珣压根与她无意。
正是因为无意,所以才能理智的为社稷筹谋。
秦婳都明白。
可若要将往常那些事情都弃之如敝屐,秦婳也真真做不到。
傅时珣辜负她这也是真的存在。
她也会疼。
秦婳用力握紧木箸,轻声道:“王爷,咱们日后就这样吧。”
闻言,傅时珣骤然抬眼盯着她,眉宇间的慌乱如何都止不住,半晌后,他慢慢开口:“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你遗憾错肩。”
“可是……”秦婳鼻尖一酸,声音微微哽咽,重复道:“我也会难过的,我也会难过。”
她语气中的怨怼是傅时珣头一回听,手指轻颤,终究是没办法再回应什么。
桌几与窗户间还有些距离,半开的窗缝隙间吹进几缕风,秦婳抬手按压住鬓角细碎的发。
傅时珣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面,直到窗外花炮燃起,纷纷窜上半空炸开美丽的烟花,秦婳忽然起身行至窗户旁边,半倾着身子朝出看去。
一片嘈杂间,傅时珣立在她身后,垂眸看着秦婳嫩白的脖颈。
心思微动,伸出手从秦婳的双臂外环过去,而后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秦婳被这一出吓得险些尖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是正好撞进傅时珣的怀里。
秦婳呼吸渐重。
身后的这人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双手越捁越紧:“婳儿,我们重新开始吧。”
“你——”秦婳气急,想拒绝的话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傅时珣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头低了些凑过去声线喑哑:“求你了。”
暧昧的屋子里,两人交颈相拥,窗户外影影绰绰的烟花光芒打在屋子里的地板上,两人身型微晃。
秦婳被傅时珣这一声像是撒娇般的话撩的浑身难受,赶紧抬手捂住耳朵。
“……”秦婳耳根发烫,抬脚便狠狠地踩上傅时珣的脚背,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来,低喘着气息道:“你是登徒子吗?!”
说罢,秦婳快步逃离开房间。
傅时珣一脸疲态,往墙上靠了靠,看着秦婳逃离的背影,片刻后,他低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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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女眷随南蛮整装离去前夕,秦婳前去主院寻秦夫人。
她每回过来都抄近路,谁料今日刚走到主院外的窗户下,秦婳听见了屋子里的对话。
起先秦婳只是脚步微顿,不以为然。
抬脚准备离去时,她忽然听见了秦元鞍提起自己。
秦婳悄悄往窗户下靠了些,认真的偷听。
屋子里。
秦元鞍负手在里屋来回走动,他眉心紧拧道:“还是早些过去为好,婳儿那边你还是须得瞒一瞒。”
“咱们这一家才刚刚团聚,若是又有什么事情,你叫我该如何是好。”秦夫人说着说着忽然掩面而泣,低声抽噎。
秦元鞍叹息,几步走到她跟前揽住秦夫人的肩膀道:“不会有事的,这一切都在皇上与摄政王的把握之中。”
“两国各自安好不成?为何非得兵戈相见。”秦夫人忍不住抱怨。
“你不明白……”秦元鞍低低叹息。
许多的事情他并没有全部告知秦夫人,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才不得以说了些浅显易懂的事情来安抚她。
就譬如这内幕中,压根不是什么赵国与大燕的对峙,而是前朝余孽试图策反夺回江山的一场大戏。
为何赵国太后多年来都不肯随使臣回来见一面家人?
因为当初沈家和亲去赵国的女儿,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一直以来与沈太后互换信笺的根本不是什么沈家女,而是前朝皇室余孽后代。
秦婳自幼失踪与赵国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先前最后一次清除前朝余孽便是秦大将军率兵,秦元鞍出手整治。刚刚解决了这事情,后来赵国使臣来访,秦婳刚出生没多久。
为给那些死去的贼子报仇,赵国使臣在宰相府放了一把火。
那夜火势极大,趁着秦元鞍在宫中赴宴,府上都紧着火势,使臣钻进后院趁乱抱走了秦婳。
带去红楼交给秦妈妈,让他们一家子人自此不得安宁。
积怨已深,所以此次与其说是两国交战,不如直说是皇帝想要一网打尽。
顺带着击垮赵国,反扑沈太后。
至于顾家。
顾炜本就不是顾家的孩子,他其实是前朝暗卫后代,顾老爷当年身负重伤,被赵国皇帝救过一命,而顾炜便是赵国皇帝亲手交给顾老爷留在大燕的卧底。
只是很可惜,顾炜与傅时珣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仍是狠不下心来,有许多的事情顾炜都没有站在赵国的立场去做。
而沈太后,也是在助纣为虐,以为是扶持沈家,实则不过是帮了前朝乱党罢了。
这场战役由皇帝亲自谋划,待南蛮使臣离去,傅时珣与裴景行便率兵前往,直接出击,而秦婳得来的那张边防图已然成了打倒赵国最有力的武器。
正是因为秦元鞍知晓这一切,才会请求皇帝。
以秦婳近来身子不适为由,让秦夫人带着她前去南蛮散心。
这个孩子是他亏欠最多的一个,不管这场战役如何,秦元鞍都要保住她。
最迟两个月,若胜了,他便亲自前去迎妻女回府,若败了,南蛮的太子定然会好生照顾她们。
好在南蛮与大燕距离不远,皇帝未多问,再加傅时珣也一道说情,他直接开口应下。
思及此,秦元鞍笑容微涩:“你们此去,定要等我亲自来接你们。”
“你——”秦夫人鼻子泛酸,仰头对上他坚定认真的目光,咬着牙齿终究是点了点头。
秦婳倒也没听明白什么,站的双腿发麻。
动了动手腕,秦婳突然想起那日傅时珣的一句话。
“再让我多陪你一段时日吧。”
秦婳眼神变化,怎么感觉出一种告别的意味。
离京那日,秦婳本以为下回再见已是很久之后了。
然而没想到,刚出城门,傅时珣策马追了上来。
秦夫人多少知道些他们之间的事情,秦让也并没有全部告知于她。
见着傅时珣,秦夫人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秦婳,淡声问道:“可要在此停留片刻告个别?”
秦婳抿唇:“……好。”
话音刚落,傅时珣看向她们。
“不必告别。”
秦夫人正欲起身,谁知傅时珣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正准备开口追问,他又道:“本王随夫人一道前去南蛮。”
“你去做什么?”秦婳没忍住出声。
秦夫人赶紧按住她的手背轻咳,岔开话题道:“妾身听闻再过不久王爷便要率兵出征了,怎么还有时间前去南蛮?”
傅时珣笑了笑,目光锁紧秦婳的面。
“将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况且,我护送你们心里多少放心些。”
秦婳知晓他这是在跟自己解释,撇撇嘴别过脸去。
一行马车缓缓朝前头行驶,傅时珣就这么策马护在秦家马车旁边,中途有好多次秦婳想要撩起帘子劝阻他让他回去。
可每每对上傅时珣的眼,秦婳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直到多日之后,临近边境之地。
秦婳挑起帘子欲言又止,傅时珣侧眸瞧她,勾唇温声道:“你这是怎么看我都看不够吗?”
“……”秦婳闭上嘴。
第50章
南蛮路途不算遥远, 抵达城内也不过才十日。
秦夫人本来认为来此处已是麻烦了他们,但古玉丝毫不觉麻烦,更是大力邀请秦婳入南蛮王室居住。
城内倒是与大燕并无差别, 秦婳与秦夫人商议后索性随他们去了宫里。
入宫已是傍晚。
用过晚饭, 秦婳被古玉带领着在王宫里散步消食。
想起那日看到的场景, 秦婳挽着古玉的手动了动, 低声问道:“你跟赵禹宵……”
“啊, 你知道啦。”古玉眉眼弯弯,丝毫不介意的开口:“我父王其实给我安排了婚事,但是我这不是喜欢他很多年了, 让我放下一时间我也没办法, 就只能先推开婚事暂缓了。”
“你还喜欢吗?”
古玉偏过头望着她笑,笑里还带着一丝别的意味:“我从见到他的那一眼开始,就以为我一定会嫁给他,毕竟我可是一国公主,想要个男人实在容易。但我知道, 他有倾慕的女子, 纵然那个人已经离世,但我仍旧不能已强占的名义让他在我身边。”
秦婳摸摸她的手背,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没曾想古玉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想起秦锦绣, 秦婳也是一阵难受。
抿抿唇角,秦婳低声问:“那你是打算放弃了吗?”
“婳儿,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 包括我也不行。”古玉笑的豁达,瞳孔亮晶晶的,“天高海阔, 赵禹宵是非她不可,可我不是。”
瞧她这般说了,秦婳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两人绕着花园走了一段路,说起南蛮的风景,还说起明日古宁会带他们去东郊草原赛马。
刚走出岔路口,秦婳的余光扫过朝她们走来的傅时珣。
古玉眨眨眼睛脚步微顿,侧身对秦婳低语:“给你们点空间,我先走了。”
秦婳下意识反手抓她:“你做什么去?”
“不识好人心呀。”古玉笑的狡黠,“你若是与摄政王无意,那不如瞧瞧我哥哥,来南蛮给我当嫂子也不错。”
秦婳被这番话臊的耳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跟你哥哥……”眼看着傅时珣越来越近,秦婳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接话,“我跟你哥哥更是不可能。”
闻言,傅时珣指尖微动。
暗沉的眸色间泛着细微的笑意。
古玉见状,快步离开此处。
傅时珣单手背后,漫不经心的走到秦婳跟前,垂眸盯着她轻颤的睫毛:“当真?”
“听不懂你再说什么。”秦婳别开脸,抿着唇角。
眼看着她装不懂,傅时珣伸手拂过她肩头的发,月色下,映衬的傅时珣眉眼愈发柔和。
秦婳沉默片刻,轻咳一声:“你何时回去?”
“这都要赶我走了。”傅时珣轻笑,指尖捻起几根碎发缠绕在指骨上。
秦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咬牙道:“王爷,你不要脸了?”
傅时珣轻轻嗯了声,“不要了。”
“比起你,脸面算什么。”
秦婳的心跳加快了些,她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子看旁边,避开傅时珣的视线抬手揉了揉心口,缓缓吐出口气不再接话。
怕她生气,傅时珣也不敢说的太过。
想了想回应道:“再多陪你一日,明日便要回去了。”
秦婳这才偏过头去瞧他。
傅时珣嘴角噙着笑,眼睫低垂,在眼底打出浅浅光影。
“你笑什么?”秦婳恼羞成怒,拧着眉头气急败坏的问。
看着她跳脚,傅时珣神色认真了些,叮咛道:“记得你说过的话。”
秦婳拧着帕子跟他唱反调:“忘了忘了。”
“不要爱上别人。”傅时珣抬手曲起手指,往她额角一弹,“嗯……你跟她哥哥更不可能。”
“机会记得留给我,别给别人。”
傅时珣自言自语的本事越来越大,秦婳听的头疼,踮起脚捂住他的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我阿娘给我相看亲事。”
“嗯,看吧。”傅时珣淡声道,温热的气息吐在秦婳的手掌心,难受的秦婳一哆嗦赶紧收回手。
“君子不夺人之好,我若是定了亲你就更没机会了。”秦婳笑的嘚瑟。
傅时珣眼神克制,微微一笑道:“可我从来不是君子,为了你我也可以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