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将这一段长长的话说完时,他才轻轻说了一句:“对。”
知道哥谭市著名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在夜晚还会扮演义警蝙蝠侠的人不多,杰森要么从一开始就是他的死对头,要么就是曾与他关系十分亲密。而联想到他假扮游艇侍应生时优雅的举止以及常人无法企及的阅读审美不太像一个在贫民窟街头长大的少年,那么一切疑惑也都有了解释。
“我曾经听说,好几年前,蝙蝠侠有一个年轻的助手……”罗茜喃喃道。
杰森的唇角微微勾起,然而眼中却带着几分轻蔑与嘲弄:“罗宾。”
蝙蝠侠从成名没多久之后,身边就有了一位名为“罗宾”的少年作为助手,而“罗宾”长大成人之后,便成为了哥谭市又一名义警“夜翼”。过了几年,蝙蝠侠身边又多了一名少年,人称“第二任罗宾”,只不过第二任罗宾并没有在他身边长到成年,便因为一起由小丑谋划的爆/炸案丧生。
此后,蝙蝠侠身边再也没有这样的少年助手了。
杰森低头点燃了一根香烟,再抬起眼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从肺中游走一圈,又从鼻腔喷薄而出,消融在漫天飞雪之中。
“我的母亲在那场爆/炸之中尸骨无存,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来,我唯一记得的,也就是那条早早卖掉的项链,只不过那条项链却也成为了一个看上去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的玩物,她知道什么,这条劣质的钻石项链不仅仅是我母亲最珍贵的首饰,也换来了我的一条命,在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上,还真的是亵渎了它。我是真的想把它从你手中夺回来,想法强烈的时候,甚至想过把你的脖子给锯掉,因为你不配带着它。”
“可是你又有什么错呢,我杀掉那些罪犯,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可是你没有错,我如果真的杀掉你,又跟炸死我母亲的小丑有什么区别。”
杰森抖了抖烟灰,又说:“我唯一能恨的,也就只有蝙蝠侠了。是他的优柔寡断,使得小丑能有一条命捉住我和我的母亲,把我们绑在仓库里,眼睁睁看着计时炸弹上的倒计时变成了零;是他,没有杀掉小丑给我和我母亲报仇;最后,也是他,拍下了我母亲的遗物,送给了一陌生人。”
他说完这句,顿了顿,一粒雪花降落在他明明灭灭的烟头处,不知道是哪家的窗户传来了圣诞歌曲,音乐热闹欢腾,却也显得这处雪中的墓地越发的冷清寂寥。
他跟曾经的罗茜一样,也是一个在阖家欢乐的时候,只能孤身一人的人。
“那次小丑现身哥谭贫民窟,你杀掉他了吗?”罗茜问。
杰森呼出一口烟圈,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他很狡猾,想要杀掉他并不容易。不过也是这一场战斗,让我多知道了一些东西。”他顿了顿,又说,“我曾经以为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只知道复仇的恶鬼,但没想到我离那个疯子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他将剩下的烟头弹在了雪地里,然后将手揣进了裤兜,低下头看向罗茜,说:“我也本以为你这样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女孩子,是不会了解这么多事情的,但很奇怪,你了解贫民窟,了解流浪,甚至还非常了解我。”
罗茜笑了笑,说:“与其说是非常了解你,不如说是我更了解我自己罢了。”
杰森勾了勾唇角,似乎是笑了笑,他朝罗茜摆摆手,然后拍了拍肩头的雪花,转过身去,似乎是打算冒雪离开这片墓地,罗茜站在娜塔莉亚.海伍德的墓碑前,想了想,抬头看向他已经走远好几步的背影,忽然开口说:“娜塔莉亚喜欢蓝紫色的风信子吗?”
杰森的背影一顿,他微微侧过头来,与罗茜隔着纷纷雪片对望着,然后说:“我不知道,但我们短暂相聚的那几天,她确实买了一束,放在了餐桌的透明玻璃瓶里。”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远远朝自己抛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等再摊开手掌时,却发现是一条熟悉而陌生的银杏叶形状的钻石项链。
“回答正确,这个东西就还给你了。”对面的罗茜笑着说。
“还?”杰森捏住这条项链,愣了愣。
“对,还。”罗茜点点头,“还给你,也算是……还给娜塔莉亚吧。”
第84章 84
罗茜在离开娜塔莉亚.海伍德的墓碑后, 还顺道去看了看同样葬在这一片墓地的佩姬,与冷清的娜塔莉亚.海伍德不同,佩姬的墓前已经摆上了好几束鲜花,在一片白菊和百合之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八音盒, 从八音盒木质外壳上的斑驳痕迹,可以看出这只八音盒已经有些年头了, 八音盒内的芭蕾舞女已经停止了舞动, 姿态优美而又僵硬地站立在纷纷扬扬的小雪之中。
她突然就想起了,佩姬在临终之际跟自己说过的话。
“玛瑟斯小姐是否有挂在心上的人?”
“是那种,一听见一首歌,便想牵着他一起跳舞的人。”
佩姬这样问着她的时候,正微微笑着, 浑浊的眼睛内又生出几丝光亮来,那些光亮填平了她脸上的沟壑,让她像是瞬间回到了年华最好的时候,灿烂而又明媚。
后来, 在佩姬的葬礼上, 罗茜才真正看到了佩姬年轻时候的样子,只不过年轻的佩姬被定格在了一张泛黄的旧相片里,然后又被贴在了大理石墓碑上。她是一个美艳而又英气勃勃的女人, 或者说, 已经无法用相貌来定义她的魅力, 她出生在富裕家庭, 而后投身抵抗纳粹的运动,最后成为神盾局创始人之一,以及第一位13号特工。
这样一位令人尊崇的女性,在最后的时间里,拉着罗茜,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看着满天飘舞的银杏叶片,笑着问她有没有想要一起跳舞的人。
那时候的罗茜就想着,与史蒂夫的一支舞的约定,不仅仅是佩姬这一辈子的遗憾,很有可能也是她这惊心动魄、坎坷崎岖的一生中,所遇到过的美好的事情。
所以,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
罗茜扭过头,这一片被雪所覆盖的白茫茫的墓地中已经看不见杰森的身影。
她将手伸进衣领内,脖颈处空空如也。
在布鲁斯.韦恩将那条钻石项链送给她之后,她便郑重地戴在了脖子上。这条项链与其说是纪念娜塔莉亚,倒不如说是给自己留一个从前生活的念想以及证据。
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还是自己真的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丧生,做着一个长长的、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直到……
那个平时在她面前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的人朝她说:“不是,比较皮卡丘,我还是更喜欢玛瑟斯秘书。”
“当然,你不会知道我每天都在家里看你虎着个脸,把腿搭在我的书桌上抽烟的监控录像,也不会知道我能时常看见你抱着扫帚偷偷摸摸地从你家阁楼天窗上爬出来,更不会知道当我得知你受伤失踪后往你那个已经关机的手机里打了几百通电话……”
……
如果这是梦……
不,这不是梦,是真实。
罗茜呼出一口气,那口白气飘散在雪花飞舞之间,她低下头,看着照片中微笑的佩姬:“平安夜快乐,卡特女士。”
“我有了挂在心上的人了,卡特女士。”罗茜低声说道,“虽然我以前没听说过小约翰.施特劳斯,也不懂什么是维也纳华尔兹,更不会像那些返校节舞会的舞会皇后们一样步履行云,但是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他微微弓着腰,向我伸出手来,我还是会愿意,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跟他跳上一支舞的。”
“我说的是真的。”
墓地的那一番剖白所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便是玛瑟斯先生在会议办公楼的大厅里叫了一份星巴克的咖啡外卖,喝完咖啡后又坐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罗茜。
本来以为是凯拉妮驱车前来的玛瑟斯先生正准备发一通火,在看见驾驶位缓缓降落的窗户后面女儿那张饱含歉意的脸后,火气又憋了回去,最后只得抱着公文包,坐在了副驾上,哼了一声:“今年的圣诞礼物没有了。”
虽然玛瑟斯先生口头上说着要取消掉罗茜今年的圣诞礼物,但是在吃完晚饭之后,正准备到客厅去看电视的罗茜,还是看见了那棵由凯拉妮布置好的圣诞树下,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礼盒。
这一年的圣诞惊喜并没有像去年那样吓着她,她先是扭头看向还坐在餐桌前的玛瑟斯先生,玛瑟斯先生哼了一声侧过头去,但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坐在他身边的玛瑟斯太太用勺子敲了敲盛了玉米汤的盘子,笑着说:“宝贝罗茜,你可得等你爸爸睡着了才能拆礼物,他害羞。”
玛瑟斯先生气恼地又侧头看向另一边。
罗茜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一边说着“爸爸放心我不会让你在妈妈面前脸红的”,一边掏出手机对着那些叠在一起的礼盒就是一阵闪光灯闪烁。
她听见了玛瑟斯先生的打呼以及玛瑟斯太太的哄笑声,这些声音与电台里那些每年都会播放的千篇一律的圣诞歌曲交汇在一起,对于她而言,比圣诞老人的驯鹿脖子上的银铃声还要特殊,那是只属于她的圣诞歌曲节奏。
罗茜顺着这种节奏,按下手机屏幕上的拍摄键,除了那些堆积在圣诞树下的礼物,还有圣诞树上挂着的暖色霓虹灯、窗户上挂着的雪花装饰、餐桌上已经被吃掉一大半的火鸡,她甚至将羽绒服口袋里那张哈利写的圣诞贺卡也装进了手机相册里。
在拍下了近百张照片之后,她趴在了客厅的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平安夜的夜晚向来是灯火辉煌的,不仅仅是洛克菲勒中心那棵巨大的挪威云杉上的五万盏LED灯,也不仅仅有戴克高地居民自发组织的圣诞彩灯秀,还有许许多多,像玛瑟斯家这样的普普通通的暖色霓虹。
“也不知道在世贸中心一号楼的楼顶能不能看见星星。”罗茜喃喃道。
与玛瑟斯太太一并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玛瑟斯先生凉凉说道:“下着雪呢,怎么看星星。”
罗茜嘴角微微抽搐,又缩了回来,她抬眼看了看沙发背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三十分,离她跟托尼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她只觉得脸忽然间热了起来,她原地弹跳起来,急匆匆扔下一句“我先回去睡觉了”,变准备冲上二楼卧室去。
然而还没等玛瑟斯太太将那句“现在才八点半”说完,罗茜便先听见电视里传来一声惨叫,她的身体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便先停了下来,然后扭过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电视机屏幕。
原本正播放着《欢乐合唱团》的电视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换成了新闻界面,那个早上还在用每秒的词汇描述着平安夜初雪的新闻女主播,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洛克菲勒中心的大门前,举着户外直播用的话筒,面色凝重地说:“我现在正位于洛克菲勒中心,为大家带来此次平安夜袭击事件的现场播报,目前,被劫人质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是前段时间医院暴力事件的幸存者,索菲亚.辛普森小姐。”
罗茜微微睁大了眼睛。
而玛瑟斯太太也转头看向了电视,微微抓紧了身侧的沙发扶手:“索菲亚.辛普森?这不是罗茜的那个同学吗?”
而后现场播报的摄影师切近的镜头便证实了女主播口中的话。
洛克菲勒中心那棵巨大的挪威云杉树顶上,绑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她在这棵树上挂着的五万盏灯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无论是她惊惶失措的眼神,还是眼角因恐惧而迸出的泪水。
一个穿着墨绿色盔甲,踩着飞行器的人缓缓从她的上方降落,他仿佛知道这个镜头正在随着他移动,然而他却没有一点被镜头窥见冒犯的恼怒,只是用一双眼眶微微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头中央,微微动了动嘴唇。
“夜巫女,你猜一猜,你今天还能不能成功救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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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挂在心上的人了,卡特女士。”罗茜低声说道,“虽然我以前没听说过小约翰.施特劳斯,也不懂什么是维也纳华尔兹,更不会像那些返校节舞会的舞会皇后们一样步履行云,但是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他微微弓着腰,向我伸出手来,我还是会愿意,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跟他跳上一支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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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真是狡猾啊罗茜,你老板微微弓着腰不就跟你差不多高了吗?
嘻嘻
第85章 85
在罗茜原本的设想中, 平安夜的晚上九点三十分,应该是她抱着自己的扫帚,坐在世贸中心一号楼的楼顶上瑟瑟发抖。
托尼老板与她定下这约定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大概也没有哪一对情侣会相约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吹一夜的风共度平安夜吧。
世贸中心一号楼足足有五百多米高, 与对岸的自由女神遥相呼应,入夜之后, 楼顶的灯塔会绽放出照耀四方的光亮, 纽约与新泽西州的许多民众抬头就能看见灯塔绚丽的光。而文学院的女孩子们更富有诗意一些,她们每次提到世贸中心一号楼,都在说,这座楼,是整个曼哈顿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只是这一夜的纽约没有星星, 只有漫天飞舞的小雪。
而罗茜也没有在约定的高楼上等他。
她坐在曼哈顿第六大道的奇异电器大厦的顶楼,这座大厦是洛克菲勒中心这一片建筑群中的最高建筑,足足有二百五十九米,虽然这样的高度远不及世贸中心一号楼, 但在这里, 能俯瞰横贯第五大道以及第六大道的整个洛克菲勒中心都市计划,以及位于建筑群中央的下沉广场。
从1932年起,每年的圣诞节前夕, 这里都会竖立起整个纽约市最大的圣诞树, 每到夜晚, 圣诞树上的几万盏灯同时亮起, 成为纽约市最为著名的圣诞夜景之一。无论是外来旅客,亦或是纽约本地市民,都会在晚上涌入这座广场,或是溜冰,或是争相与这棵圣诞树合影。
不过今年的平安夜,这棵圣诞树下并没有往年的喧闹和大笑,所有人被警察拦在了第五大道的街心花园以外,他们神色焦急地望着那棵圣诞树顶端上挂着的女人,以及踩着飞行器,在洛克菲勒广场上空悠闲飞翔着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