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每一个人,就算是抑郁症重症患者,最本能的愿望,也都是活下去。
“然而,我父亲也想活下去。”哈利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曾经的我,也想活下去。”
罗茜微微扭过了头,看向那棵在雪夜之中发出夺目光彩的圣诞树。
哈利咬着牙,朝着罗茜冲了过去,手握成拳,就像是当时在医院举着刀冲向她的时候一样,眼中带着恨意。罗茜的身体已经判断出一次即将到来的攻击,她身下的扫帚开始有些着急地摇晃,她使劲全力,扼制住自己身体闪避的本能,往后退了退,光裸的肩背紧贴着冰凉的玻璃窗。
地上那些通过媒体镜头目睹这一切的民众急促地呼喊着“夜巫女快躲开”、“夜巫女赶紧还手”,这些声音杂乱无序,盖过了一条街外那首欢快而悲伤的曲子。
罗茜闭上了眼,感觉到拳头带来的风,与天空中飘下的小雪一起,轻轻地拂在了她的面颊上。
下一刻,她耳朵里钻进了一个沉闷的声音,精通枪械的她立即反应过来,这是狙击/枪消音器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视野中却迎来一个属于哈利的拥抱。
在哈利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子弹钻入肉体的声音,以及哈利在她耳边发出的一声闷哼。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僵硬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她颤抖着双手,缓缓往上抬,搂住了哈利有些虚脱的身体。
扫帚像是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一般,往下沉了一格,下一秒,第二枚子弹击中了她头顶上的玻璃,玻璃应声而碎,碎片如同雪花一般,纷纷而下,在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划下零零碎碎的小伤痕。
只不过,此时的罗茜已经无暇再去理会那个隐于暗处的狙击手,也没有留意到民众们惊呼的内容也变成了“钢铁侠和蜘蛛侠来了”。
哈利整个身体压在了她的肩上,扫帚缓缓地向地面降落,她紧紧地环住哈利,一手将哈利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另一手则慌乱地在他背后摸索,寻找那个血肉模糊的弹孔。
“罗茜,你真是个骗子。”哈利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说:“你别说话,我带你去医院,你能好起来的。”
哈利笑了一声:“我变成了跟我爸爸一样的坏人,你不是更应该把你的枪……对准我的脑袋吗……”
“闭嘴,哈利。”罗茜厉声说。
“呵,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吧……那个对谁都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的罗茜.玛瑟斯……才不是你……”哈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罗茜,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今天,本来就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的。”
所以他在一大早,整个小区的人都还未起床的时候,便来到了玛瑟斯家的院门外,对着二楼的那个窗户看着许久,才将那封前一天晚上便已经写好的圣诞贺卡,投递进了玛瑟斯家的信箱里。
在去年的平安夜,他在洒满庭院的欢声笑语中,对着那扇窗户唱了一首严重跑调的《Last Christmas》,而今年的平安夜,他却只能看着那扇窗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着,就让这张贺卡成为他在她的世界里最后的一条音讯吧,就让她以为,他已经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过上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好生活吧。
他在转身走出好几步之后,又回过了头,望着那扇窗户,动了动嘴唇。
“圣诞快乐,罗茜。”哈利将自己的脸埋在罗茜的颈窝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嘴角流出的血已经浸染她的皮肤,在他逐渐停跳的心脏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你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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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真的是多灾多难中挤出来的,一方面是比较忙,新工作入职第二天就出差了,跟着领导去山上考察;第二方面是有些卡文,在哈利死与哈利不死中纠结了大半个月,老实说像我这种没有大纲的作者,到了后期确实很容易犯这样的毛病;第三方面……就是……我真的太倒霉了!!!!!
QAQ你们有谁会算命的,帮我算算叭,我真的不想说我这段时间是有多倒霉了
第87章 87
这一年的平安夜小雪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曼哈顿的夜色从不冷清,失去了纷纷小雪之后,中城以及下城的街灯更加清晰,使得那些在洛克菲勒广场工作的神盾局损害控制部门成员的身影显出几分寥落。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在一片零碎的玻璃碎片中找到一顶已经被雪水完全浸湿的女巫帽,他抖了抖帽子上的水以及碎玻璃, 小心翼翼地捏着帽尖,准备放到一边去, 嘴里碎碎念叨着:“今年的平安夜真是一点都不平安啊……”
他的同事提着一个残破的滑翔机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拖长了声音,说:“是啊,有谁能想到,斯塔克先生身边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秘书, 居然会是夜巫女。”
“斯塔克先生估计也很惊讶吧。”
他说着,将那顶已经不成型的女巫帽放在了路灯下,再站起身来,看向了不远处那棵灯光璀璨的圣诞树。
“真的很壮观, 只不过今年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它了吧……”
……
…………
罗茜将自己的目光从洛克菲勒中心那棵圣诞树又收了回来, 她先是低头往脚尖的方向看去,然而双眼却没有任何焦距,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在听见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一串脚步声之后, 她又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一样, 躲进了拐角处的阴影里。
在她的视角, 可以看见一个披着红色针织衫的女护士拿着一瓶药剂,急匆匆地朝走廊尽头的手术室跑去。
这个时候,她斜挎包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尽管音乐节奏柔和,但是在午夜时分的医院走廊还是分外扎耳,她连忙隔着斜挎包按掉了手机铃声。在这条走廊又恢复了安静之后,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从阴影中往外踏出了一步。
这时候,有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她踏出去的步子正要收回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你躲在了这里。”
罗茜的身体猛地僵硬起来。
那个人走到了她身边,一首揣兜,一手抬起,动作轻柔地将她耳边纷乱的发丝撩至耳后,笑着说:“我还以为夜巫女闯了祸之后偷偷跑了呢。”
罗茜侧过头去,托尼的眼睛带着隐隐的笑意,隔着茶色的墨镜镜片,正盯着她看。
她微微阖了阖上眼睑,然后说:“哈利还在抢救……我不会走的。”
“但我觉得他醒来之后肯定看不到你。”托尼说,他脸上的笑意有一些故作神秘,“毕竟我非常了解我的玛瑟斯秘书,她是相当擅长落荒而逃以及装傻充愣的。”
罗茜不说话,相当于是默认了。
“其实玛瑟斯秘书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她在想什么,像是什么‘哈利会堕落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哈利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托尼说着,又朝她凑近了一点,说,“我说得对吗,我的玛瑟斯秘书。”
他笑了笑,又站直了身,说:“玛瑟斯秘书,你知道吗,这是他的选择,又或者,这是多方面的原因迫使他做出的选择。一个人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责任。”
“如果我当初没有打伤诺曼.奥斯本……”
“不存在如果。”托尼说打断了她的话,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这不是你的错,当然,我这句话并不是在安慰你,我甚至觉得你打残他两条腿是便宜了他,毕竟那家伙往我怀里塞了个水平仪炸/弹……所以,他的结局是在他选择成为绿魔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只不过给他执行死刑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甚至可能是史蒂夫。”
“而选择成为小绿魔的小奥斯本先生的结局是等他醒过来之后如何去面对你,毕竟是你是他的好朋友,你杀掉了他那个作恶多端的爸爸,他本该杀掉你报仇的,但最后他选择了救下你。所以应该在选择中痛苦的是他,而不应该是你,玛瑟斯秘书,你明白了吗?”
罗茜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托尼。
她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老板的安慰方式是如此简单直接。
其实仔细想想,将一个人从无尽的内疚和惭愧中拉出来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帮助他将背负在肩上的包袱悉数卸除。
托尼看着她呆愣的样子,笑了一声,从衣袋里抽出一只好彩的烟盒,拍了拍烟盒底部,拍出一只香烟来,然而他并没有将这支香烟递到自己嘴边,而是朝罗茜面前凑了过去,罗茜犹豫了几秒钟,才抬起手臂,从烟盒中抽出了那支香烟。
她才将香烟滤嘴轻轻含在嘴里,眼前就突然迸出一小团火光,那光亮微弱而晦暗,远不及曼哈顿平安夜那般的繁华璀璨,然而就是这么一小团还在不安跳动的火焰,却奇迹般地使得她内心趋于平静下来,她抬眼,隔着火焰看着对面的托尼焦糖色的眼睛,然后微微低下头,咬着香烟凑近火焰,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股呛人的尼古丁在肺中游走一圈之后,又化成了白色的烟雾,从鼻腔中喷薄而出。
“我没想到我的老板竟然如此狡猾。”罗茜侧过头,望向走廊窗外。
曼哈顿的夜色从不寂寞,尽管已是凌晨,中城区的灯火依然辉煌如同白昼,但她还是一眼便能看见洛克菲勒广场上那棵巨大的圣诞树。
“这不是狡猾,玛瑟斯秘书。你这次所遭遇的处境,我经历过无数次,如果每一次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都必须要背负起来的话,那么神盾局最大的部门就该是心理咨询室了。”托尼笑了一声,“更何况,我除了钢铁侠,还是个商人,商人的原则不都是唯利是图吗?”
罗茜哼了一声。
“所以,没有按时赴约的玛瑟斯秘书,是需要接受惩罚的。”托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罗茜右手食指中指之间轻轻夹着香烟,眼神平静地看着托尼那张故作严肃的脸,然后微微张开了嘴唇,对着他的脸呼出一股烟雾,在老板因为秘书的以下犯上而震怒之前,她就已经凑上前去,牙齿轻轻地咬了咬托尼的下嘴唇。
就在这时候,罗茜的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罗茜?”
罗茜的身体僵了僵,她动作有些机械地扭过头去,看见站在走廊上的玛瑟斯夫妇,玛瑟斯先生扶着玛瑟斯太太,两个人面容疲倦,衣服也有些发皱,似乎是在外奔波了许久。他们盯着站在走廊阴影处的罗茜和托尼,眼神中满是惊愕。
罗茜也相信,此时此刻,自己也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的。
她嘴角微微抽搐,香烟从指间滑落,跌落在她的高跟靴子旁边,她先是悄悄用脚踩了踩,然后向后退了一步,离老板稍微远了一些,正准备清清嗓子,告诉玛瑟斯夫妇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的时候,玛瑟斯先生首先开口了。
“罗茜,我们看到了电视直播……”
罗茜:“……”
这一年的圣诞节,朝阳来的格外的迟,罗茜总觉得这个夜晚足足有十二三个小时那么漫长,她从洛克菲勒广场到医院,再到玛瑟斯宅,辗转三地,蹉跎许久,直到她披着自己那件粉色的法兰绒睡衣在客厅坐了许久,才终于看见一楼客厅的薄荷绿色窗帘外透出几分隐隐的天光。
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睡衣,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来。
玛瑟斯夫妇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两位家长的脸色就像是这一年冬天的曼哈顿一般寒冷而凛冽,凯拉妮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闭目小憩,她从在电视转播画面上看见传说中的夜巫女那张脸之后,就立即冲出了屋子,这段时间她跑了三家警署,五家医院,直到半个小时前接到玛瑟斯先生的电话,才回到家来。
而第一次光明正大踏入玛瑟斯宅的老板托尼则是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说道:“说来各位累坏了吧,那么我去帮各位热一热牛奶吧。”
玛瑟斯先生闻言便想站起来说些什么,玛瑟斯太太已经轻轻扯了扯他的衬衣袖口,然后笑着朝托尼说:“那么就麻烦斯塔克先生了。”
托尼笑了笑,挽起了衬衣袖子,踏进厨房时还顺手将厨房门给带上了。
玛瑟斯宅的客厅又是一片寂静。
玛瑟斯先生叹了一口气,起身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此时正是早间新闻时间,金发碧眼的新闻女主播正面色严肃地播报着前一天晚上发生于洛克菲勒广场上的那起恐怖事件。
罗茜在听见“洛克菲勒广场”这个地名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她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电视机,刚好看见自己骑在扫帚上,女巫帽与眼罩一同掉落时的样子,然而每当到她的正脸出现在镜头前面的时候,总有厚厚的马赛克堆叠在她的面部,安全程度比她带着帽子和假面还要高。
罗茜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了玛瑟斯先生。
“我找到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的时候,他告诉我,斯塔克先生已经对他施压过了。将这场风波的影响尽可能地降到了最低。”玛瑟斯先生放下电视机遥控器。看向罗茜,他的眼神相比起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少了那几分让罗茜倍感压力的焦灼和急切,平静了许多,“说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茜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睡裤的布料,不到一秒之后又松开:“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吧。”
“我问的是,你成为夜巫女的时间。”玛瑟斯先生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比起平时那种充满感情的起伏来说,更让人觉得心中不安。罗茜甚至已经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她觉得很有可能玛瑟斯夫妇已经猜出什么来了,毕竟曾经的罗茜.玛瑟斯二十年来一直是一个乖巧甚至于柔弱的女孩,根本不会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她在想,面对这样的诘问,自己是该继续隐瞒,还是和盘托出。
继续隐瞒,那就不得不再编造无数个谎言去解释这一切的不合理;和盘托出,则是要告诉这对夫妇,他们真正的女儿,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因为车祸意外死亡,而且……她也会失去这几乎是属于她的阖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