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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意自是不晓得立夏干的好事还真能奏效,若是知道了,她肯定会赞立夏一句“干得不错”。
却说徐昭明屁颠屁颠拎着食盒回到定国公府,听说定国公正在院子里纳凉,又屁颠屁颠寻了过去。
他心思单纯,平日里虽常干些叫人头疼的混账事,待人却是极和气的,下人见了他便笑吟吟地引他去寻定国公。
定国公不爱在屋里放冰,一来是嫌浪费,二来是觉得那不适合他这样的糙军汉,是以入夏之后便在葡萄架下占了个位置,靠着徐徐微风度过炎热的午后。
这会儿而天气还不太热,定国公已经躺到自己的纳凉专座上午歇,听到徐昭明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坐起身来,板起脸训斥:“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这么不稳重!”
徐昭明早被骂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厚着脸皮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和定国公卖起了关子:“祖父,你猜猜这是什么?”
定国公吸了吸鼻子,闻见了一股子浓郁的香味。
他瞥了徐昭明一眼,说道:“又去哪寻摸新吃食去了?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净想着吃喝玩乐,等我和你祖母蹬腿归西了,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别看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徐昭明他爹有兄长,徐昭明自己也有兄长,哪怕他再喜欢小孙子,也做不到闭起眼偏心这么个幺孙。
见徐昭明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头胡混,定国公对他是越发恨铁不成钢了!
徐昭明理直气壮地说道:“爹和大哥都那么厉害,大嫂二嫂待我也宽和,往后总饿不死我的。”
他说完兴致勃勃地打开食盒盖子,把里头的酒糟猪蹄亮出来给定国公看。
“祖父,今天我和承平兄去盛姑娘那边蹭饭,吃了这个糟猪蹄觉得特别好吃,特地多要了一份带回来给您尝尝!”
听到徐昭明又提起那盛姑娘,定国公眉头跳了跳,不免想到韩端也曾提到那位盛姑娘。
韩端说那位盛姑娘的三个娘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是受了父兄牵连才沦落教坊。
那位盛姑娘从小在秦淮河畔长大,却是个聪慧机敏的小孩儿,如今金陵城中议论最多《桃花扇》系列产业便是她弄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那位杨二娘的父亲曾是他手底下的兵,当初正是被那场逆案牵连……
对于昔日部属之女和她认的干女儿,定国公的心难免会偏几分。
涉及十几年前那场逆案,他无力替部属翻案,只能默许徐昭明跑去参加那什么《桃花扇》选角。
《桃花扇》他也了解过了,那位叫李香君的秦淮名妓倒是挺有气性,总体来说勉强也算是个过得去的故事。
想到这里,定国公便没再骂徐昭明,而是拿起筷子尝起了徐昭明赞不绝口的酒糟猪蹄。
初夏的天气有些闷热,这道酒糟猪蹄吃来一点不腻,确实比以前吃过的都要好。
定国公三下并两下地把一盘酒糟猪蹄解决完了,睨向眼巴巴坐在一旁的徐昭明,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徐昭明接过仆从送来的香药饮子,十分孝顺地亲手捧给定国公,等定国公喝了两口才说:“孙儿有一事要求祖父!”他说完不等定国公反应,麻溜地把口罩的事说了出来。
徐昭明记性不错,盛景意只给他们讲了一遍,他却把话复述得清清楚楚,将口罩适用的两大类人群讲得明明白白。
他还很懂得发散思维,灵活运用身边的实例:“我记得二姑姑不就是一到这个时节就犯病,严重时根本出不了门,我们可以让二姑姑试试看!”
定国公说道:“听着挺有道理,谁和你说的?”
徐昭明理所当然地说:“盛姑娘啊,我们去找盛姑娘时她去天禧寺了,我们寻了过去,才晓得她是想找施药院的方大夫把这事广而告之。”
定国公瞅着自己的孙子,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我想着祖父要是能吩咐下去,让医馆药铺的人都和旁人讲讲这种防护之法,那肯定比靠那位方大夫自己去说服别人要强!”徐昭明眼巴巴地看着定国公,时刻不忘夸一夸他认可的小伙伴,“盛姑娘可好了,她不愿看到那么多人生病,才想让更多人知晓这事!祖父你就和人说一声吧!”
定国公问道:“那你说的‘口罩’呢?”既然徐昭明把盛景意说的口罩夸上天,他怎么只见到食盒?
徐昭明:“……”
徐昭明哑了。
对啊,口罩呢?
他只看盛景意戴了,回来的时候也没问盛景意要,拎着食盒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找他祖父了!
徐昭明无言片刻,才说道:“盛姑娘让人做的都送去天禧寺了,晚上第三期选角结束我再去问她要点回来给您看看。”
定国公很清楚这个孙子是什么德性,也没再训斥他,只摆摆手叫他滚远些,别妨碍他午歇。
徐昭明常年捋虎须,同样很清楚自家祖父的脾气,见他祖父这个态度便晓得只要看过口罩、觉得真的有用,他祖父肯定会帮这个忙!
徐昭明麻溜地跑了。
定国公合上眼躺在躺椅上,免不了琢磨起徐昭明这个“新朋友”的事来。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过了七岁,已经懵懵懂懂知晓男女之事,男女便不再同席,要开始学着避嫌。偏那秦淮河畔又是那寻欢作乐的地方,哪怕不做皮肉生意,闹出点“两情相悦”的情事来却是很寻常的事。
目前来说,他这孙子明显是不开窍的,提起那位盛姑娘时虽两眼发亮,却全无男女之间的恋慕,明显只把那位盛姑娘当做寇承平那样的玩伴。
就是不知道那位让他孙子赞不绝口的盛姑娘,有没有存着那种心思、会不会蓄意亲近他孙子。
哪怕知晓出生在花楼不是那位盛姑娘可以选择的,可定国公还是不会同意这种身在伎籍、生父不详嫁入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丢不起这样的脸。
别说什么高嫁低娶,便是再低娶,也娶不到伎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对不起,没想嫁你孙子
小意儿:甚至还眼睁睁看着他跳入注孤生的大坑里!
第54章
盛景意对徐昭明和寇承平还是挺看好的,光看他们两个整天胡作非为,俨然成了金陵城纨绔的领军人,性情偏还那么天真疏朗,行事荒唐却不跋扈,便知晓他俩在家中定然极受偏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熊孩子必然有熊家长!
看小孩子的表现,大致便能猜出家长是什么德性。
口罩和杂志的事交托给徐昭明两人去办,盛景意便搁到一边。
千金楼晚上忙着办选角活动,白天也没闲着,形象设计团队的培训还在继续,盛娘几人也在抓紧排演《桃花扇》。
等选角活动一结束,千金楼便要着手培训新人了,这段时间她们也在抓紧时间领会剧情、加强基本功,免得到时候老师还不如学生强。
晚上便是选角活动的第三期,盛景意已经发了两天的手绘小广告,主要是针对参选者个人形象与未来发展上的建议。
效果还是挺明显的,这天下午已经有花楼嬷嬷悄悄带着几个姑娘过来,说她们家这几个姑娘马上要上台参加选角了,想要设计个新形象。
虽说这次选角的选拔方式不怎么看脸,可观众席上还坐着一百个观众评委呢,很多姑娘都是为了露个脸而来,选不选上倒不那么要紧,所以打扮得叫人眼前一亮还是很重要的。
很明显,这是前头来参选的姑娘回去把小广告给她们当家看了,一些反应快的花楼立刻就干脆利落地行动起来。
当然,在这些花楼当家心里,长期光顾是不可能长期光顾的,只让姑娘们去那么一回,往后只管叫她们自己捣腾便是。
练了几个月手的小丫鬟们终于到了大展宏图的时刻,都有些兴奋,摩拳擦掌地把登门的客人给瓜分了。
她们虽不像盛景意那样看上几眼就能看出如何修饰对方的脸型、如何挑选适合她们体型的衣裳,可经过日复一日的练习,审美能力已经大大提高,只要不是特别难搞的客人她们都能轻松设计出适合她们的新形象。
更重要的是,她们还可以拿提成!
要不是家境困难,谁愿意出来为奴为仆?
虽说她们只签了活契来被人使唤几年,可一般愿意来花楼被人使唤的丫鬟,大多都是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又或者是立夏那样连家里都容不下的。
对于她们来说这可是既能学到一门谋生本领又能拿到不菲的报酬,她们怎么可能不用心?
等她们兜里有钱了,将来嫁人也有底气多了!再不济,她们还可以暗示一下楼里的杂役小哥们,到时她们给人化妆编发,丈夫去摆摊卖饼,哪还愁日子过不下去?
等夫妻俩富足起来,就可以供孩子去读书,将来孩子有出息了,他们也就有盼头了!
所以说,现在辛苦一点不算什么,豁出脸去在秦淮河畔干个几年杂活更不算什么,哪个主家能这么大方地包教包会还给提成!
小丫鬟们把未来规划得明明白白,干起活来自然干劲十足,明明都长着平平无奇的脸蛋,招呼起客人来却都笑意盈盈、十分讨喜,再挑剔的姑娘过来后都不由自主地收敛起脾气,坐下来耐心听取她们的建议。
秦淮河畔虽然花楼林立,可细算起来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一家花楼出动了,免不了就有其他花楼的人悄悄派人一探究竟。
这一看还真不得了,寻寻常常的姑娘进去以后,出来的便是熟人也不太敢认了!还有些姑娘比较心机,来的时候戴着帷帽,离开的时候也戴着帷帽,绝不叫人窥探到自己花钱搞的新造型。
不管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都勾起了许多人的兴趣,有冲动些的想着自己手抓饼都去尝鲜了,为什么不去试试千金楼这个新业务?
于是只短短一个下午,千金楼这项新业务的预约就排到好几天后了!
这对盛景意来说没什么惊喜的,顶多只是叫林老板那边抓紧研究新品,到时她们也不打广告,只直接给客人们试用一下,客人们用了觉得好自然会想买。
比如一个下午下来,已经接到好几十套化妆刷订单,许多人都想要一套千金楼造型团队专用的化妆刷!
这玩意并不罕见,只是像这套这么全的却很少,什么眼影刷腮红刷唇刷眉刷粉底刷遮瑕刷眼线刷,林林总总数下来竟有将近二十种,据说这还是基础套装,真要往细了做,还可以变幻各种大小各种材质!
心地良善的千金楼,只叫人做了能满足所有基础需求的套装,坚决不胡乱塞些一般人不需要的刷子,简直是良心商人!
这么良心的化妆刷套装,她们难道不应该拥有吗?
她们一定要拥有!
至于其他化妆品,当然也是觉得好用的就顺便订购一波,据说订购满一定数额到货后可以送货上门,送货的还是千金楼的帅小伙们,她们凑个单怎么了?
这可是每天都要用的东西,要是能用它三两个月,每天只需要那么几个钱,四舍五入和不花钱有什么区别!
第一批顾客就这样迅速完成了自我说服,在造型费之外又额外花了一笔钱,开开心心地回自家花楼去了。
玲珑在造型沙龙那边闭门谢客之后计算了一下利钱,发现这钱还真好赚,不管是造型设计本身还是林老板那边的抽成都是一笔不菲的收益!
有这门生意在,便是千金楼一直不对外营业,也能安安稳稳地在秦淮河畔开下去。
玲珑把汇总结果报给了盛娘,盛娘看到上头算出来的利钱,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个女儿以前是个痴儿,她担心别人待薄她,所以哪怕让这孩子入伎籍,也安安心心地把这孩子养在身边,生怕她在别处受了委屈。可现在女儿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干都越来越出挑,再留在千金楼迟早会落入许多人眼中,到那时候光靠她们想护佑她周全就太难了。
谁能保证盛景意遇到的人都像徐昭明或者韩端这样?远的不说,就说那寇承平便是有名的浪荡子,还没成亲便置了几处外室,养着几个“红颜知己”,他待盛景意客气,不过是见徐昭明待盛景意不同而已。
盛景意的人脉越广、赚到的钱越多,盛娘心中便越发担忧。她静坐片刻,对玲珑说道:“有件事交给别人做我不放心,想你帮我跑一趟。”
玲珑眉头一跳,点头应是。
盛娘写了一封书信封好,又从最底下的箱子里取出一块藏得严严实实的玉佩,对玲珑说道:“你明日去官府请个路引,按着这个地址去临京一趟,不要告诉任何人。”
玲珑收好信和玉佩退了出去。
盛娘坐在原处,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从去年冬天女儿病了一场,便没了过去的痴傻,但比痴傻时更亲近她们,平时总偎在她们怀里说话撒娇,有什么好东西她都兴冲冲地先拿来给她们尝鲜,她看得出来,这孩子打心里信任她们、依赖她们。可是若早知女儿的痴病能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女儿落入伎籍。
盛娘很清楚倘若她和盛景意商量此事,盛景意肯定不会同意,她只能先瞒着这孩子,等事情确定下来再告诉她。
杨二娘寻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盛娘黯然失神的模样。她走进屋带上门,坐下问道:“怎么了?”
盛娘摇摇头,没与杨二娘细说。
杨二娘见盛娘不愿开口,也没勉强。她看了眼左右,确定屋里没别人了,才肃颜说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盛娘见她神色郑重,不由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杨二娘说道:“我发现穆家两兄弟来历不简单。”
自从那日立夏把穆钧接近盛景意的事告诉她,她便格外留心穆大郎兄弟俩的一举一动。有些事不观察则已,一旦上了心,便会出现许多疑点。至少杨二娘观察了一日,便觉得穆大郎兄弟俩确实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从前穆钧极少出现在人前她们才没关注罢了。
再仔细想想,老张长成那模样,哪来两个这么俊俏的亲戚?便是远亲,那也差太远了,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这样两个人躲在她们千金楼,怕不是给她们千金楼带来祸端。
盛娘听了杨二娘这话,眉头跳了跳。她定下心来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杨二娘便把立夏的话转述给盛娘听,虽说穆钧不一定对盛景意动了心思,可他们的身份确实可能有问题。
以前她还觉得穆大郎这小子还不错,要是适合的话可以考虑把小意儿嫁给他,年龄虽然差了那么一点,可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可靠的年轻人可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