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安笑着回:“不客气,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裴家人,我总不能让别人欺负我的家人。”
裴家人,现在还是?刘青燕低下头,缄默不语。
一刻钟后,当今陛下亲临太极殿,这场宫宴便正式开始,裴钰安百无聊赖地参与各种环节,心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国公府。
国公府。
今日除夕,除了必要当值的奴仆,其余人都放了假,外书房本就没几个丫头,且都是家生子,早就回去和父母兄弟团圆。
明蕊邀请云郦一起吃年夜饭,主要只有她们两个形单影只,何况她自认是个聪明人,既然不可能留在国公府,将来要离开,她当然要和裴钰安的心尖尖搞好关系。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没有利益纠纷后,关系倒是不差,不过云郦拒绝了明蕊。
黄昏时,她自己去厨房做了四菜一汤,然后拿了三个碗,三双筷子,三个酒杯,她将每一个碗都盛了米,酒杯斟满酒,然后自己坐在最下首的位置,她看了看那两个空荡荡的位置,轻轻一笑:“大姐,二姐,新年了,秀秀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
自然是等不到她们的回应的。
云郦低下头,扒了一口饭,有什么水滴了进去,她深吸口气,挤出笑来。
新年怎么能哭呢?她要笑啊。
此时,裴钰安坐在一片筹光交错的奢华中,周围沸反盈天,等晚宴结束,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快子时,昌泰郡主讲究守岁,裴钰安只好留在荣正堂。
坐着无聊,昌泰郡主便招呼起打牌,图个乐子而已。裴意朵喜欢,便也上了桌,反正她虽比不上正常人,打牌却会,刘青燕和裴钰安各坐一侧,有裴意朵在,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
外书房的云郦独自坐在美人榻上,翻开了一本书。
因大部分人都放了假,今夜的外书房极其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云郦一个人。
但她早已习惯这份孤独。
终于,子时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璀璨的烟花声。
云郦一惊,连忙起身,她推开窗,满天的
烟火映入眼帘,绚烂夺目。云郦杏眸微眯,笑着说了新年里的第一句话:“大姐,二姐,新年会事事顺达的,秀秀会记着你们的。”
与此同时,裴意朵兴奋地往外去,裴钰安连忙拿上她的披风跟上她。
“哥哥,朵儿祝你新年万事如意。”这是大安的习俗,新年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必须得是好词,如此新年就能如词所说,昌泰郡主早就教过裴意朵千万遍。
裴钰安摸了摸她的头,裴意朵笑眯眯地跑回房间。
裴钰安转身往廊上走,刘青燕叫住他:“临嘉,事事顺心。”
裴钰安侧头,看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一过子时,裴钰安便以为守岁结束,可裴意朵和昌泰郡主两人精神抖擞,裴钰安不好现在就回外书房,他又等了快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准备安寝,他立刻起身回了前院。
云郦听到脚步声响起,赶紧往门口走,还没到门口,裴钰安就推开门自己进来,云郦笑着道:“世子,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钰安脚步微顿,他以为他回来后,云郦第一句肯定是要按旧俗说好话的,思及此,他摇摇头,虽然大家都说那是个好彩头,可若真是准,就怪了。
云郦不相信也正常。
他拉住她的手,垂眸道:“云郦,今年我希望你能放纵些。”虽只是一个好彩头,他也希望她能拥有。
云郦愣了愣,裴钰安进来时,她刚刚是真忘了这个习俗,她懊悔地捂住嘴:“不知道世子信这个,否则我刚第一句话就不问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钰安笑笑:“明年记得就好。”
云郦点点头,神色郑重:“明年我一定记得。”
裴钰安解下大氅,云郦连忙伸手去接,裴钰安看她几眼,问:“今日做了什么?”
“就用膳,看书,等世子回来。”云郦笑吟吟地道。
裴钰安轻叹口气,见云郦为他忙来忙去,裴钰安思考了下,道:“等过几日闲下来,我带你出府去玩。”
云郦眸子一亮:“真的吗?”
“真的。”
云郦欢喜道:“那我就等着世子了。”
裴钰安摸了摸她的脸,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姑娘。
裴钰安说的过几日不忙,是因为初几这几日,的
确繁忙。一是因为裴家是个大宗,宗族里的人不少,初一初二,彼此得上门拜访,裴钰安作为世子爷,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不参加。
此外初三,是大安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即使关系再差,前两年刘青燕这一日都不会介意在刘家人,尤其是她娘亲面前,伪装夫妻恩爱。
再怎么说,现在他和刘青燕尚未和离,作为女婿,他都必须得陪刘青燕回刘家一趟,而昌泰郡主的长女因为嫁的远,初三倒是不能回来。
裴钰安估摸了下时间,初七有空陪云郦出府。
云郦在国公府也闷得慌,天天就是这么些地方,能出府自然喜欢。
不过初七早晨,两人正收拾东西,突然有小厮来禀:“世子,世子妃请你过去。”
“有什么事吗?”裴钰安皱了皱眉。
云郦也朝外看去。
小厮道:“好像是刘家传信,说是刘夫人不太好。”
刘夫人指的是刘青燕母亲,初三他上门时,刘夫人的确一副吊着命的状态。如果刘夫人真有好歹,不说如今名义上岳母身份,就是曾经他和刘将军学武的情分,也必须得上门一趟。
不需裴钰安开口,云郦善解人意道:“刘夫人病情为重,世子和世子妃快去刘府吧。”
裴钰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外书房。
刘夫人奄奄一息,好几次就差点双眼一闭,可每次太医施针,都救了回来,但随时都有离世的危险,这几日,裴钰安只好刘家和国公府两头跑。
眼看明日就是初十,后日解印,还是不能陪云郦出府。
云郦笑笑:“世子和我的时间还长着呢,总有时间能带我出去走走。”
见裴钰安眉眼间都留有疲惫之色,云郦将炖的补汤递给裴钰安,心疼地道:“世子喝口汤吧。”
裴钰安看了云郦一眼,端起碗一饮而尽。
云郦站在他背后,贴心地替他按摩头部,又小声道:“世子,明日我能自己出门一趟吗?”
裴钰安动作微僵。
“不知道世子还记得吗?原来你还帮我一个府外认识的姐姐解决了地痞骚扰,她昨日递信来,说有事要给我说,所以我明日就想出去一趟。”
“那让常……扁余送你去。”裴钰安沉思片刻后道。
“不用了
不用了,又没多远,我自己去就成了。”云郦推拒。
裴钰安扭头,看她一眼道:“扁余跟着你,我比较放心。”
看吧,心上人的地位就是不一般,以前她出府的时候可不会让他的贴身护卫跟着她,裴钰安话已至此,云郦只能受之:“那就麻烦扁余公子了。”
听她叫扁余为扁余公子,裴钰安扯了扯唇,看来以后云郦有事只能交给扁余去办。
至于常余……呵呵。
第58章 她哭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云郦出府,扁余早备好马车侯在门口,见云郦出来,他恭敬地道:“云姑娘。”
扁余和常余不同,这是聪明人,云郦不想和他有太多来往,客套几句,告诉他去长马街,扁余一声不吭地驾驶马车,去到长马街。
马车在长马街口停下,因为里头窄,人虽多,却不好过马车。
“扁余,你就在此地等我,可以吗?”云郦下车后道。
扁余摇头:“为了云姑娘的安全着想,属下得和您一起进去。”
得了,路红玉要和她说的事应该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云郦带着常余一道进去。
云郦倒没骗裴钰安,的确是路红玉递信有事和她讲,她今日才出门的。
路红玉守在面馆门口,正教自己儿子认字,听到背后一声红玉姐,扭过头去,见是云郦,立马起身相迎:“秀秀……”
话罢,她看着跟云郦一道进来的扁余,低声道:“那位是……”
“这是我一位朋友,正好顺路,送我过来。”云郦看了扁余一眼,故意当着他这般道。
路红玉嗯了一声。
云郦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递给路红玉,两人寒暄一番,云郦直接问:“红玉姐,你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路红玉看了眼安静地坐在一侧的扁余,吩咐帮厨看好自己儿子后,拉着云郦进了后院,估摸这儿说话外头几人听不清,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红玉姐?”
“秀秀啊,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按理说,你现在在国公府过得挺好的,吃穿不愁,人也养得好,可…………”路红玉握住她的手,颇为纠结。
“不过,我细细想了下,那到底是你的娘。”
云郦秀眉蹙了蹙。
路红玉道:“过年我不是回了娘家一趟吗,你那后娘撺掇着你爹将你娘的坟移出了赵家祖坟。”
云郦刚满周岁她娘就不在人世,她对她娘没什么感情,但那个时候大姐已经有印象,时时说她们娘多温柔好看。
云郦嗓音略冷:“他们挪到了哪儿?”
路红玉叹口气:“就随便挖了个坑埋了。”其实这都是好话,岂止是随便挖了个坑,而是看到某个地方有坑,
就把白骨扔了进去。
后来是她祖父看不惯,垒好土,立上木牌。
“红玉姐,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云郦轻声问。她出生于京城六十里外的赵家村,可自从被她爹卖掉后,再没回过赵家村。他们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她们村唯一知道的,就是路红玉,她和她一样,不被亲爹后娘所喜,庆幸的是,还有祖父祖母为她做主。
“你说你爹你后娘啊?”路红玉脸色不虞,“你继妹似乎说了门好亲,在镇上有两家商铺,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混的不错,马上也要说亲了。”
“看来是过得不错啊。”云郦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感激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红玉姐。”
“我不过是带几句话,倒是你,秀秀,自己的日子最重要,不要为了他们影响你自己,反正恶人自有天收。”
云郦笑了笑,恶人有没有天收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赵家人她会去收拾。
她从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他们。
云郦走出后院,她看了眼扁余,脸色略有不好。
若是常余肯定就开口问缘由,而扁余就算是察觉,他也只会告诉世子爷,不会主动过问。
这位可是世子的女人,且是世子很在乎的女人。
是以黄昏,裴钰安归来,问云郦今日去干了什么后,扁余摇头:“属下不知,不过看云姑娘和那位妇人在后院说完话出来后,脸色不好。”
脸色不好?
裴钰安皱了皱眉,径直去到后罩房,云郦呆呆地坐在美人榻前,见他入内,起身道:“世子。”
裴钰安打量云郦脸色,上前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云郦赶紧摇头:“没有。”
裴钰安还欲再问,云郦先道:“世子爷,奴婢在厨房熬了汤,去给你端来。”她脚步匆匆离开卧室。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昏沉,等云郦再回来的时候,她眉眼间已经没有那股忧愁,笑着伺候裴钰安用完晚膳。
裴钰安皱了皱眉,不知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她如今已经想开,还是压在了心里。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裴钰安看了她半晌,闭眼入睡。
翌日,起床后,云郦照旧笑吟吟伺候他更衣,神色一如既往。
裴钰
安心底微松,或许只是暂时不开心的小事,她既不愿说,他尊重她的意见。
裴钰安又在刘家忙了一天,傍晚归来,云郦亲手准备好一桌他喜欢的饭食,她眉眼笑盈盈,裴钰安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愧疚。
“等上元节,我一定带你出府。”
云郦温柔地按摩他的太阳穴,语气含笑:“其实我在府里过的也挺好,不一定要出门,世子得以自己的正事为重。”
云郦越是体贴温柔,裴钰安心就愈发塌软,他承诺过,要对她好的。
是夜,两人同床共枕,因入睡前云郦心理暗示自己半夜必需得醒,约莫丑时,她睁开眼,橘红烛灯隔着素色纱幔,显得帐内朦朦胧胧。
裴钰安双眸紧阖,呼吸平缓,云郦侧动身体,以背对他的姿势躺下。
裴钰安警惕性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刻醒来,察觉怀中人肩头发颤,裴钰安倏地睁眼。
似是察觉他醒来,云郦浑身一僵,下意识拉高被褥遮脸。
她不对劲儿。
“云郦。”裴钰安坐直身体,试图拉下被褥。
云郦双手紧拽,不让分毫。
“云郦,你怎么了?”裴钰安盯着拿被褥遮脸的云郦。
半晌,被褥里传来云郦瓮声瓮气的声音:“没怎么了。”
她的嗓音微哑,夹杂丝丝泪意。
裴钰安眉心一皱,定声道:“怎么哭了?”
云郦肩头微颤,捂着头道:“我没哭。”
裴钰安思绪飞快回转,而后盯着那团被褥道:“是不是你出府那日那人给你说了什么。”
云郦没吭声,裴钰安叹了口气:“你若不说,我明日自己去问。”
她似乎有些受惊,裴钰安没扯她被褥,半晌后,云郦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截被褥,果然两眼通红。
裴钰安心口微滞,正欲开口,云郦突然红着眼小声说:“世子,你躺下,抱抱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