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握住长枪,枪/身光滑,枪/头尖锐,握在手中的重量也刚刚好。他长得极快,虽然公主贴心地送了他一套大小轻重不一的长/枪,但终究不是为他量身打造。他的情况与众多大英小孩不一样,他是混血人,这个年纪正是手长脚长,身量撺得极快的时候,但体重与臂力却没有这么快跟上来,所以练习的武器极为难选,可这把却是完全不一样,从长度到重量都是跟着他走的。
“谢谢静兰姐姐。”阿瞳脸颊通红,墨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一把抱住长/枪大声谢道。
顾静兰摸摸他的脑袋,说了句岁岁平安便让他去一边呆着了,她实现一转正好和小夏对上,小夏像一只被惊扰的小兔子倏地一下躲到顾明朝身后,只探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顾静兰。
“小夏来了啊,我之前去径山寺总是没看到你,来,我也准备了东西给你。”顾静兰温柔地对着小夏招招手,小夏还是男孩子打扮,只是这几月日子过得还不错,洗得白白嫩嫩的笑脸带着肥嘟嘟的脸颊肉,加上一双大眼睛黝黑清亮,无辜看人的时候格外可爱。
小夏又懵懂又惊讶地说着:“我的?我也有礼物吗?”她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不好意思,扣着顾明朝的衣服,红着脸低下头,细声细气地确认着。
顾静兰见她这副乖巧懂事惹人怜爱的模样,一腔母爱简直是要溢了出来,连连点头。
“就是给你准备的,来,来姐姐这边。
小夏扣着衣服,看看顾侍郎,又看看老瞎子,犹豫不决,举步不前。顾侍郎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笑道:“去吧,你一定很喜欢的。”她又看向老瞎子,老瞎子有些局促地搓搓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的,都是小孩子物件,图个平安而已。”顾明朝及时解围着,“静兰还给径山寺的小朋友都准备了一份。”他知道老瞎子是谨慎思虑之人,怕他想太多,便多说了一句。
阿瞳抱着长/枪看着小夏,低声说了句:“静兰姐姐每年都会给我准备礼物的。”
听顾明朝和阿瞳这么一说,老瞎子倒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小夏点点头,哑着声音粗身说道:“好好歇歇六娘子。”
小夏满含期望又小心翼翼地走到顾静兰面前,静兰把她一把抱起,搂在怀里,捏了一把她细滑柔嫩的小脸,高兴地说着:“真是好孩子,怪不得阿瞳这么喜欢你。”
一直假装认真抚摸着枪的阿瞳抬起头,红着脸,大声嚷嚷道:“我才不喜欢她呢,她可凶了。”
小夏乖乖坐在顾静兰腿上,细声细气地反驳道:“你太笨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我也不喜欢你呢。”
“你胡说八道。”阿瞳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愤怒反驳着。
“你与比你小的人争什么。”顾静兰嗔怒地骂了句阿瞳,阿瞳噘着嘴低下头,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顾静兰抱着乖巧的小夏,只觉得越来越喜欢,接过芍药手中的一枚小小玉环亲自挂在小夏脖子上,小夏握着那枚沁凉雪白的玉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一脸惊喜。
“这是给我的?”她爱不释手地摸着玉环,又一次确认了一遍。小夏自有意识以来便颠沛流离,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好不容易碰到老瞎子才算安定下来,可老瞎子也穷得很,虽然对她极好,可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她从未想过今日竟然能收到礼物,还是这么好看的东西,她难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种骤然惊喜的表情让顾静兰又怜又爱,声音更加轻柔地:“我看过你的红绳,一节套着一节,我让人查过了是南边那边的手法,我今日特意选了一块南边来的玉佩,上面写了个字,你看看是什么?”
小夏看着那个玉佩,突然高兴地喊道:“是‘夏’对不对,夏天的夏,小夏的夏。”
顾静兰摸着她脑袋,笑着点点头。
老瞎子神情紧绷,严肃呵斥道:“如此贵重的礼物,还不谢谢三娘子,赶紧下来。”
正高兴的小夏被老瞎子凶了以后,脸上笑容顿失,不过还是马上听话地滑下来,规规矩矩地打算磕头行礼,被顾静兰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不必如此,中秋本就求个平安喜乐,如此多礼不就见外了。”
小夏悄咪咪地扭头看向老瞎子,不敢应下。老瞎子板着脸,僵硬说道:“说虽如此但还是谢谢三娘子了。”
“不说了,儿茶你带小夏和阿瞳去花园玩吧,梁瑞我前几日找了几本残本,我让芍药带你去书房,我片刻后就来,晚宴还要点时间,枯等着也不是办法。”顾明朝打着圆场,把客人都安排妥当后才坐了下来。
顾静兰递上册子,说起正事:“今日有三十八家送礼,除了往年有些交道的人,多了二十三人,像姨妈家,两位将军家,盛家这些我都按照以往规矩回礼去了,至于其他的,礼品简单的我也回了过去,只剩下这几家我拿捏不准。”她指了指几个名字,谢家,王家,温家赫然在列。
“谢家倒还好,送了月饼和一些绸缎玉器,最贵重的是一扇西洋钟,若哥哥无意间就按照其他人的规格回过去。王家送的都是贵重物品和一些江南特色的瓷器字画,顾府与王家素没交情,这些东西又极为贵重,我实在拿不准如何回礼,温家就有些奇怪了,只让温八郎君送了些月饼来。”
三家都是豪门大家但送礼风格极为不同,可见送礼人的考量也极为奇怪,谢家如今和顾家是盟友,自然不会让她为难,王家明知顾家底子薄还送这些的东西来摆明了想让顾家知难而退,至于温家,心中不喜但又不得不做出维持脸面的事情,这才送了些月饼来做做脸子。
顾明朝摇了摇头,大抵是这些看似平常随意的东西也能牵扯出纷乱斗争便觉得有些苦恼。
“谢家你就照常回礼,再添一两金子去,王家的东西你便悉数退回,至于温家,你也让人送些月饼回去。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吧,他们也大都是跟着人送的。”顾明朝看了下名单,发现余下几人大都是衣服这三家的人,便让顾静兰自己准备。
顾静兰也不管顾明朝对于这三家奇怪的回礼,只是点点头,对于其余几家心中也有了计较。
“这把长/枪哪来的?”顾明朝突然看到角落里的静静立着的长/枪,这把枪的枪/身虽然已经被重新打磨上油,但红缨都已经发暗,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限了。
“哦,这个啊,是柳府随着中秋礼一起送来的,说是柳大将军在一次战场上找到的,上面写着楚长缨二字,说是当年祖父四位副将中的一位前锋将军的,今日物归原主让我们自己保存。”顾静兰随意说道。
顾明朝盯着那把立在阴暗处的铮铮长/枪,长长的睫毛遮住黝黑的眼睛,把眼中感慨心疼全数遮下,紧抿着唇,低声说道:“好好谢谢柳府,这长/枪我先带回去了。”
顾明朝带着长/枪回道自己的院子,碰到正在和葛生讲话的蒙楚,蒙楚未到四十,可两鬓早已生出白发,一道贯穿脸颊的刀疤狰狞可怕,加上沉默寡言的性子,令人望而生畏。
“郎君回来了。”葛生高兴地喊着,蒙楚直起身子回头行礼,他原本表情极为冷静可一触及顾明朝手中的东西瞬间变了脸色。”他脸色一瞬间扭曲着,眼眶通红,脸颊肌肉紧紧咬着,像是忍受着滔天痛意。
“物归原主。”顾明朝走到他面前,把长/枪亲自送到他手边,郑重地说道。
蒙楚抬起手,轻轻握住那柄长/枪,只觉得如山沉重,让他双臂颤抖,视线久久不能离开银制枪头上的三个字,雪白光面刺得他双眼剧痛,似要流出血泪来。
时于归被人服侍着穿上繁琐华丽的礼服,立春在耳边重复说着迎寒和祭月的流程,听得时于归昏昏欲睡,不胜其扰。
“我已经做过这么多年,不会出错的。”时于归郁闷地打断了立春的话。
立春替她插上最后一根簪子,忧心说道:“这次可有些不一样,谢嫔和娴贵妃好端端早早去了揽月楼,公主还需谨慎一些。”
时于归冷笑一声,端详着自己镜中容貌,不屑说道:“都是诡谲之辈,雕虫小技。你派人盯住她们,不可出了乱子。”
立春点头称是,亲自送公主上了马车,又跟在车外快步走着。时于归闭眼小憩,马车顺着夕阳悠悠走着,车轱辘声富有节奏地响起,一行人向着揽月楼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越来越靠近揽月楼的时候,只见沿途高高的彩灯早已挂起,顺着秋风摇摇晃晃,路上只有宫娥黄门悄无声息地走路声,天高风轻,沉寂幽静。
时于归睁开眼打量片刻,突然说道:“怎么不见御林军巡视?”
立春看着不见呆到侍卫的踪迹,眉头皱起:“这里怎么没人,长丰不是一直在安排中秋宫内巡防吗?”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揽月楼,那里说即使不是守卫森严,但也不至于一个守卫都不见,此番情景不可谓不奇怪。
“立刻去查。”时于归多年宫内争夺,前朝纷争,极为敏锐,她隐约感觉出一丝不一样的气息,沉着脸,厉声说道。
第169章 祭月事故
揽月楼凭地势而建, 巍峨高耸,沿途树木幽泉与建筑浑然一体,再往上走便看到树荫层叠下遮盖的阁楼,每一层皆有特色, 拆开看每层阁楼均姿态万千, 各有千秋, 合在一起又不会突兀累赘。
时于归马车刚刚在停在阁楼前,就有黄门出来迎接, 顶替了陈黄门位置的人叫李刚,年纪轻轻, 沉默寡言。他远远看到公主车辇走来便带人迎了出来, 恭敬请公主下车。
“东西都准备好了?”立春扶着公主下马时,打量着揽月楼的布置,再次确认道。
“早已准备妥当。”
时于归站在大门口, 只见阁楼张灯结彩, 万灯齐亮, 阁楼上人影憧憧, 宫娥黄门人来人往,最上方的观月阁更是长烟袅袅,迎寒和祭月就是由公主先行带人在此处举行。
祭台上置了一座月宫符象, 白玉巨兔如人站立,案桌上摆放瓜果和特制月饼,饼上绘有月宫蟾兔, 层层叠起,如幼儿小臂粗/壮的红烛被点亮,三只酒爵早已注满黄酒摆在最边缘。最醒目的是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由西瓜摆成的莲花形状的果盘,瓜瓤鲜红多汁, 其间的几点黑色西瓜籽衬得西瓜越发可口。
迎寒和祭月一事中钦天监监正担任赞礼,他穿着深红色赞礼衣服,广袖垂落在地上,低眉顺眼,沉默不语。他前面跪坐着身着主祭礼服的惠大长公主,惠大长公主年纪已近六十,但依旧头发乌黑,腰杆挺直,眼皮微微垂下掩住诸多神思。她一旁坐着一身华服的娴贵妃,娴贵妃一直对着大长公主说着话,可惠大长公主或是低眉不语,或是简单附和着,神情淡淡的。
不过她在察觉到时于归来后,掀开眼皮露出一双上扬多情的桃花眼,一直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笑来:“于归来了。”
“姑姑安好。”时于归上前乖巧行礼。
娴贵妃恨恨地捏着扇子,脸上保持着端正得体地笑来,齐声对着时于归行半礼请安。
“晚宴还没开始,娴贵妃来得可真早啊。”时于归亲热地挽着惠大长公主的手臂,看着娴贵妃的神情好似和惠大长公主一模一样,嘴角含笑,眼中无喜,看上去就格外嘲讽,“来来回回地跑着,可真是麻烦了。”
娴贵妃面不改色地笑说着:“这不是怕惠大长公主无聊,这才匆匆相陪吗?”
“不必了,我可是带了我最爱的小可儿来的。”谁也没想到惠大长公主一点也不领情,面带柔光地看向一旁一名极为貌美的侍从。
娴贵妃笑容一僵。她堂堂一介贵妃竟然比不上一个男宠还被人当众点了出来,她又气又怒,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辈分比自己高,身份比自己尊贵,一肚子火就只能咽下。
“下去吧,这些事情娴贵妃虽然身为一介贵妃可也是不能参与的。”惠大长公主掏出手帕按了按嘴角,高傲说道。
大英讲究身份尊卑,內宫的迎寒和祭月非嫡系和尊者不得入内。按理祭奠之人原本应是皇后,可如今后宫无后便由嫡公主顶上,主祭也必须是皇族中位高权重之人,惠大长公主为先皇嫡长女,圣人之姐,人瑞象征,最是合适不过。
历朝历代非她们这类身份无人,便不可参与此项祭奠,哪怕先任历代圣人有宠妻灭妾的举动也不会让后宫的事情闹到这里,御史台当朝撞死对臣子来说是荣光,对圣人来说可是口诛笔伐,再者若是冲撞神明的代价谁也付不起。
娴贵妃恨恨地咬着牙,匆匆离去,时于归笑眯着眼不说话,惠大长公主的脾气当真是火爆啊,来一个怼一个,来一双打一双,当真是舒服啊。
“我听闻谢嫔也来了,人呢?”时于归视线转了一圈好奇地问着。
“在下面休息着,莫理这些混账人,不值得。”惠大长公主慈爱地拍了拍时于归的手,抬了抬手,那名名叫小可儿的貌美侍从端着一个被红缎彩盖住的托盘上前,“我的乖侄女哦,都已经长得这么可人了,姑母也是早早听闻你的事情了,真不愧是我时家女儿,今日特意为了准备了一封大礼。”
时于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视线转向滴溜溜地看向那个托盘,琉璃色大眼睛眨了眨。
惠大长公主嗔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大礼,不过是特意为你寻来的小物件,你若是喜欢便好好收着,若是不喜欢马上从这里扔下去就好,不必顾忌姑母。”
时于归听得越发心痒痒,这皇族众人论会玩还没有人比得上惠大长公主,惠大长公主自小就是金罐子里长大的人。
先皇性格如此暴戾唯独对自己这个长女毫无底线的宠爱,大英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性格秉性可比现在的时于归还要招人恨,及笄后等她自己挑选满意郎君后便风光大嫁,从宫内走出来的嫁妆便有九百九十九抬,意味天长地久,虽然最好天不遂人愿,驸马早逝,她无儿无女独身一人,可她一点都没有像众人希望的那样消极自闭,反而开始光明正大蓄男/宠,敛钱财,日日在公主府内寻欢作乐,好不痛快。先皇不仅不会劝阻反而多加纵容,赏了不少男/宠给自己女儿,如今靠着惠大长公主平安登基的圣人更不会阻止,虽不像先皇一样荒唐,但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任由惠大长公主自己折腾。
这位惠大长公主行事颇有分寸,每每踩着众人底线放肆,甚至干涉朝政,惹眼又不过分,但对圣人的决定还是极为尊重的,比如力挺太子一派。因此与时于归关系不错,之前每年时于归生日送的礼物都格外出人意料甚至大逆不道,不过依旧深得时于归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