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个自称赵邦,说是周驭家里的管家。
管家这个称呼,徐川只在电视剧里听见叫过。
他起初以为对方来者不善,但见那个叫赵邦的,却像是对周驭很恭敬的模样。
他说有话要和周驭谈,请着周驭出去。
徐川本来想跟,但被拦下来了。
周驭跟他们走了之后,整个下午徐川都心神不宁,怕万一周驭会在他们手里出什么事。
还好,现在看来,周驭的心情是被温笙顺得相当愉悦了。
徐川一时间突然有些感慨,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出声,包间大门突然被敲响。
徐川:“进来。”
门口的是覃涯。
他上次被周驭打掉了三颗门牙,鼻梁骨也歪断了。老肖亲自出钱带他去美容整形医院修正鼻梁骨,顺便做了个韩式加高,断掉的三颗门牙,则是用覃涯以前戴的一条金链打成的。
这会儿他一露面,徐川望着他的韩式高鼻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认出来他是谁。
直到覃涯露出金牙,朝他桀桀一笑,“嗨,好久不见。”
徐川一声卧槽卡在喉咙管里,“你是,覃涯?”
周驭抬眸,视线触及覃涯那张脸的一瞬,眉眼间的温和尽数消退,只剩一片阴沉沉的晦暗。
他不动神色收起手机,冷清地扯了扯唇角。
覃涯看懂他的不屑,脸色不变。
他笑眯眯进来,包间门在他身后大敞着。
一道阴沉的男声自他背后响起——
“周驭,好久不见啊。”
-
八月十五。
S市机场。
温世礼正在VVIP通道检票过安检。
沈斯在他身后打电话。
片刻,服务台里将温世礼的登机牌递出来,美丽的地勤小姐微笑着对温世礼道:“温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温世礼面无表情。
他微微侧身。
沈斯会意上前,低声报告:“没人接。”
温世礼侧眸:“一直没接?”
“是的。”沈斯说:“打了两个,前一个挂了,后一个一直等到自动挂断。”
温世礼闻言沉了脸色。
温笙说她今天不会来,就果然没来。
言出必行的性格倒是和他一样。
但她的言出必行来的不太是时候。
沈斯要过安检,温世礼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径直进了休息室。
他给温笙发了一条微信。
【我尊重你想留下来的决定,但我需要一个理由。在瑞士生活和学校,都会比在S市好上许多。】
发出去之后,他重读一遍,又补充一条。——L?K独家整理——
【不要告诉我,你想多陪伴你奶奶。记住,我要的是合理的,正当的,有价值的理由。】
微信发出后不久,沈斯进来。
温世礼把手机交给他。
他似乎有些疲倦,闭上眼的时候,眼角竟显出了一丝丝裂痕。
沈斯看见了他给温笙发的信息,想到那天送温笙回家时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斯头一次逾矩对温世礼道:“温总,温笙小姐她,毕竟还小。您是不是……”可以再温和些。
温世礼掀开眼皮,深陷的眼窝显得他有些沧桑。
他望了望沈斯,沈斯便没继续把话说完。
“我的女儿,我比你清楚。”
温世礼别开眼去,看着窗外阳光热烈的停机坪,默了半晌。
“十月开学之前,把她带过来。”
沈斯一顿,十月,离现在不到两个月。
他皱眉:“您的意思是?”
“我和星月的易总还有个项目在进行。”温世礼淡淡说:“你留下来跟进。”
沈斯:“我?”
-
温笙接到温世礼微信的时候,正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她刚刚接到电话,说温奶奶在路上和一个电瓶车撞了一下。
温笙一听,心头猛地一跳。
温奶奶年纪大了,虽然看上去身体硬朗,没什么健康问题,但老年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磕碰。
她担心奶奶受伤,一边奔出门去,一边问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
还好,联系她的民警说只是起步的时候擦到了后视镜,老人扶着树干,倒没摔着。
只是对方一个劲儿说温奶奶是故意碰瓷,要她赔偿电瓶车的后视镜。
温奶奶当然是不干的,明明她是受害者,对方还要她赔钱。
两个人在街上争执了一番,路人怕老人家年纪太大,万一情绪失控出了事,这才报的警。
温笙一听温奶奶没事,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在电话里连声道谢,她在路边拦了车就往派出所赶。
温世礼第一条微信这时进来。
温笙看过,正要回复,第二条又进来了。
【不要告诉我,你想多陪伴你奶奶。我要的是合理的,正当的,有价值的理由。】
温笙看完前半句已经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后半句里的合理、正当、有价值这样的字眼却仍然抓住了她的眼球。
不可否认,温世礼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
也许在他们这样的商人眼里,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先衡量一下所谓的合理,正当,还有价值。
温笙觉得很无力。
她现在不想和温世礼争辩任何事情,她很清楚她根本改变不了他的价值观念,她只能选择不理。
她关掉手机,一心一意只想赶快到温奶奶身边。
等她赶到,真切地看见温奶奶正中气十足地在和民警谈论从前的教育方式和现在的教育方式优劣势时,温笙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奶奶!”
温笙奔到温奶奶身边,握着她的手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奶奶,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哎呀,笙笙!”温奶奶拍拍她的手背安慰,“你放心,奶奶没事。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呀。”
“奶奶。”温笙皱眉,“您别说这样的话。”
一旁的民警见状问:“你就是老人孙女吧?”
民警简单和温笙讲了一下事情经过,和之前在电话说的差不多内容。不过现在多了一个视频证据,证明温奶奶是恰巧路过,并不是蓄意碰瓷,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电瓶车车主起步时的不小心。
“老人家没有受伤,又很开明大度,对方道过歉之后,她自己签了协调书,对方就先离开了。”
“走了?”温笙皱眉。
温奶奶挽着她的胳膊解释:“是我让他们走的,反正奶奶没事儿,人家道歉得也很诚恳,算了算了。”
温笙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怎么和对方辩论一下对错和尊老爱幼,但既然温奶奶让他走了,她也没什么好说。
总归只要温奶奶人没事就好。
在温笙来之前,温奶奶自己就已经把手续办好了,现在可以直接离开。
温笙扶着老太太对民警道谢,刚走到大门口,温奶奶突然又将她拉住。
“我刚刚好像在里边听见小周的声音了。”
“小周?”
周驭?
“是啊。不知道他怎么也进来了。”温奶奶附在温笙耳边小声说:“你去打听打听,要是咱们能帮,就帮帮他。”
温笙一怔。
她回头看一眼冷清的办事大厅,心已然飞到了周驭的名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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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驭那天和姓肖的见面,外人都传那场面简直就是腥风血雨。
周驭虽然年轻,看起来只是个学校的扛把子小屁孩,但没想到到了肖总那,连肖总都要让他三分。
他们见面,众人都以为是因为上次覃涯被打那事儿,实际并不然。
肖总似乎想和他谈什么合作,结果不知道怎么触了周驭的霉头,1918的包间里被砸的乱七八糟,全是周驭自己动的手。
肖总晓得说错话,还派人去跟他道歉。可谁知,周驭把那人摁在路边,差点没被过路的汽车给轧死。
拘留室里,周驭和徐川两人坐在一块儿。
身下的长板凳又冷又硬,坐了一天一夜,徐川这会儿是腰酸背痛。他时不时扭来扭去的,没个消停。
他旁边,周驭仰靠着墙壁,正闭着眼睛假寐。
而他们对面,覃涯靠墙缩着。他抱着膝盖,脑袋低得很下,只一双眼睛露在外边,阴鸷的目光如毒蛇一样黏在周驭身上。
从昨天凌晨三人一同被押进这个拘留室开始,覃涯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态,一动没动。
虽然他没盯着徐川,但被他的眼神波及到,徐川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想着去吓唬吓唬他,但身边的周驭都没动静,他也不好轻举妄动。免得显得他好像很胆小似的。
安静了一整个晚上。
到了下午,拘留室外的走廊开始有人走动,但没人往这边过来。
赵邦真够可以的。
周驭在心头冷笑。
明明人就在S市,他不信他不知道他进了局子。
竟然现在都还没露面,什么意思?想让他吃吃苦头?让他晓得晓得,如果没有周家,他早就应该在这种地方烂掉了?
呵。
真是可笑。
温笙在拘留室的走廊门口登了记。
门边的民警看了眼她的证件,打量她时的眼神让她不太舒服。
“跟我来。”
这个派出所算是这片区里比较大的了,拘留室这里的走廊长长一条,看不到尽头似的。
这里似乎没有窗户,阳光照不进来。
纵然外间阳光热烈,这里却仍然是冷清阴森。
从进门起第三个房间,就是周驭所在的拘留室。
温笙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还穿着那天来找她时的衣服,紧闭的眼角微微向下,额发在他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很淡。
看起来有些狼狈。
民警用钥匙在铁栏上打了两下,哐当哐当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非常刺耳。
“谁是周驭?”
突然出现的人声,让房间里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温笙有些意外,竟然连徐川也在。
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
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
温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周驭看见温笙,黑眸里的浓雾蓦然散去。“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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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驭是以寻衅滋事的缘由被关进来的,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和财务损害,就算不交保释金,拘留48小时后,派出所自然会放人。
现在已经有36个小时了。
会客室里,民警漫不经心地交代:“只有五分钟,有话快说。这里有监控,别搞小动作。”
温笙谨慎地对民警说了谢谢。
头顶的白炽灯一直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狭窄的空间有些逼仄。
圆桌对面,周驭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身上有很重的烟草味道一直飘散。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周驭在这样的地方,温笙还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种新鲜的体验感,感觉一般。
温笙平静地告诉了他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一听是老太太出了事,周驭眉头皱得更紧。“奶奶怎么样?”
温笙对上他忧心的眼,顿了顿,轻声说没事。“她现在就在外面。如果不是她说在这听见了你的声音,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你跟谁吵架了?”
周驭不说话。
温笙又问:“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情?”
刚才在前面查询的时候,民警已经告诉了她。
街头寻衅滋事,所幸没有人受伤,除了无辜被牵连砸碎了玻璃的便利店老板,别的再没什么损失了。
周驭不知道她都知道些什么,淡淡靠向椅背,“小事。”
他云淡风轻的态度好像这件事确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似乎忘了,他正因为一件小事坐在派出所里。
温笙不明白,“你难道一点都不把自己的人生当回事吗?”
回忆遇到他以来的这几个月,他每次不是在受伤,就是在打架受伤的路上。他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温奶奶总说他是好孩子,温笙并不怀疑,但如果他这样不在意自己的人生,他迟早会从好孩子变成令人惋惜的好孩子。
温笙从来没有对谁严厉的说过话,但现在她忍不住皱了眉对周驭道:“周驭,如果打架进拘留室是小事,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大事?”
温笙以为周驭至少会给她一个解释,说明一下缘由,但他只是望着她。
“你是来教训我的?”周驭倾身,双肘撑在桌面上。看清她眼中淡薄的怒意,他黑色的眸子竟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真的生气。”
温笙皱眉。
“你不要这样,我是认真在跟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先停一停吧。”周驭打断了她,他向后仰靠着椅背,无遮无拦地伸了个懒腰。温笙看见他衣摆下的腰腹上,有很明显的青紫。
是新伤。
“我两天没合眼,现在有点累。我不想听教训,如果你想教训我,等我出去,再把你家的地板借我睡一晚。”周驭眨眨眼,“到时候,你想怎么教训我都可以。”
温笙目瞪口呆
他应该看出来她在生气吧?他怎么能在她生气了的情况下还这样嬉皮笑脸?
这时,守在门外的民警突然进来。
“周驭,有人来保释你。”
“保释?”周驭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大概是赵邦来了。
民警进来压着周驭起身,温笙也跟着站起。
那个民警膀大腰圆,周驭虽然个头比他高,但胳膊赶不上人家一半粗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