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您,一定,一定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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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走廊上安静了不少。
快天亮了。
先前的慌忙混乱散去,阳光升起之前,光线最暗,精神最差。
温笙推开紧急通道的门,扶着楼梯把手,无力地滑座到地面上。
她手里捏着温奶奶的病危通知,空洞的表情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玩偶。
她想哭,但心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好重。闷得她喘不上气。
哭不出来。
温笙拿出手机,打给周驭。
电话通了,那头没人接。
挂了。再打一遍。
周驭早上来了医院,一直陪她到中午,一点多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温奶奶开始不停地抢救。
床边两次,随后送到抢救室。之后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温笙晓得遇事要冷静的道理,也知道越是这种艰难的时候自己越应该坚强些懂事些,但她现在太无力了。
她想听听周驭的声音,哪怕只是他说他现在很忙也好。她现在太需要一个支柱,在支撑她即将崩塌的心理防线。
可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传来周驭的声音。
温笙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脆弱的人,她以为拥有像温世礼那样的父母,已经足够考验她的承受能力与耐力。但等真正有事情落到她头上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渺小。
沈斯说温世礼会乘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回来,但他没说,温世礼的意思是等他工作结束后的最近一班飞机。
两个小时前温笙收到他发的微信,温世礼要她在不得已的时候,暂代他,在温奶奶的病危通知单上签上放弃抢救的字样。
温笙看过,本不打算回复。但想不过,还是回了一句。
【温总,现在在抢救室的不是别人,而是您的母亲。】
温笙虽然姓温,但她根本对温家的人有多冷血没有一点了解。
明明温奶奶是那么慈祥和蔼的老人,为什么她的儿子,会是这样冰凉的一个人。
白天的时候温笙还抱着期待,也许等爸爸回来就好了,温奶奶会好起来,爸爸会找很多很多专家医生来救她。
但从那条微信之后,温笙觉得即便温世礼回来了,又能怎样?她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奶奶的病危通知上签放弃抢救?
温笙不要。
她宁愿温世礼不要回来。
温奶奶在抢救室里,医生随时都可能出来找家属签字通知情况。
温笙不能离开太久。
她抱着膝盖,埋头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给周驭的微信留了一条消息。
接着,温笙擦干脸上的泪水,深呼吸,起身离开楼梯间。
她谁都可以不要。
但她要温奶奶。
她要奶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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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区派出所内。
周驭被拷在墙边长椅上。
赵邦赶过来的时候,他正垂头坐着。
赵邦一开始险些没认出来他,到民警处一问,民警指了指墙边的人,他这才重新看他。
昨夜1918里突然失火,周驭在场子里抢救到半夜。
幸亏昨天没有营业,火烧起来的时候只有经理和几个来帮忙做卫生的人在二楼走廊。他们反应迅速,消防措施又做得到尾,没等火势大起来就控制住了局面,只烧了一间包房,损失了一套点歌设备。
这火和下午的搜查一样来的蹊跷。
周驭没有报警,自己查了一晚上监控,查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顶楼平台上下来。
就在这时候,温奶奶出了事。
他马不停蹄赶到医院,结果才到中午,场子这边又出事了。
可能是嫌昨天的火不够大,这次的火直接把他整个后厨和仓库都给烧了。
警车和消防都来了。
周驭自己冲进去救火,没想到竟然意外逮到了放火的人。
那人手里拿着半截电线,在后厨侧门处被打翻的油桶绊住了脚,火舌一下顺着油烧上了他的身体。
周驭不在乎那人死活,但他在乎这后面究竟是谁在指使。
他为了把那人身上的火扑灭,自己手臂都烧了。
那人却一看他身后的消防和民警,一脚把他踹开,顺着排风管逃了。
周驭要追,却被跟在身后进来的消防拦住,拉扯之间,周驭动了手。
于是现在,他被以妨碍公务以及有纵火嫌疑的理由扣在了派出所。
他早上才换过的一身衣服,这会儿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被火舌燎过的衣摆成了黑色,手臂上也有焦黑的痕迹,红赤赤的水泡边缘已经开始有发炎的迹象了。在这样的夏季,被火烧伤,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疼痛。
但他却一声不吭。
往日里那张冷淡得不可一世的脸上,此时白一块灰一块的,黑眸无神地望着地面,侧脸狼狈得不像他自己。
赵邦见此,皱紧了眉头,没有立刻上前问他情况。
和民警了解清楚了情况,替他做完笔录,准备交付保释金。
忽然,安静的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赵邦正签字,目光移向一旁桌面上的黑色手机。
不意外地在来电显示上看见了温笙的名字。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的角落突然传来了手铐和椅子碰撞拉扯的声音。
赵邦回了一下头。
周驭没有看他。他坐直了身体望向桌面上的手机,像在辨认什么。
他开口,声音很哑。“把手机给我。”
赵邦眉头一挑,没动。
很快,铃声静止了。
赵邦转回头,接着签字。
铃声这时又响了。
还是一样的来电显示。
周驭这次直接站了起来。
他被铐在长椅的底端,突然站起来的力道扯着长椅猛地一颤,整排椅子都被他牵扯着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刺耳声响。
办公桌后的民警以为他要挑事,拍案大吼一声:“你搞什么?!给我老实点坐好!”
周驭不管这些,他再度重复:“把手机给我。”
他看向赵邦,手机就在赵邦手边,但赵邦不动。
一定是温笙打来的电话,这么晚了,她还不能休息。一定是温奶奶又出了什么状况。她一个人在医院一定很害怕。
“手机给我!”不过眨眼之间罢了,周驭方才还无神的双眼此时一片凌冽。他狠狠瞪着赵邦,眼角猩红,他大声地吼,吼到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尽数爆出。
他像是疯了。
“把手机给我!我要你把手机给我!”
周驭一边说着,一边不顾手上的桎梏要上前来。
但长椅是被钉在墙上的,他纵然用力到弄伤了自己的手腕却仍然不能靠近这方半分。
有血痕在他枯瘦的手腕上出现。
赵邦见状起身,温声劝他道:“少爷,你冷静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要疯了。
我明天努把力,看能不能写出一万字来给你们过过瘾~要是写得出,明天分别完了后天就能重逢~要是写不出嘛,可能就……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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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奶奶
从派出所里出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
大约是要变天,外间有风,温度稍低了些。
太阳被层层叠叠的云层遮盖, 透不出光亮来。
周驭从派出所大门出来, 走下台阶,停在停车场前的平台上。
他仰起头, 任潮湿的风吹过他的脸庞。
手臂上的烧伤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只剩一些些烧灼感刺激着他的神经。
眼皮沉重地往下坠,周驭闭了闭眼睛, 身体的疲惫尚不能对抗他精神的紧绷。
赵邦从后面追出来, 连声喊他:“少爷、少爷。”
周驭没动。
赵邦跑到跟前来,略有些气喘。“少爷,您要去哪?不如先跟我一起回酒店,我请医生来给您看看伤。”
周驭掀了掀眼皮,眼珠转动得有些生涩, 黑眸沉沉落在赵邦身上的时候,赵邦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心里一抖。
“少爷?”
周驭睨着他,半晌,唇角微咧出一个弧度,冷得令人胆寒。
“1918的事情, 周家没份参与吧。”
赵邦一惊,眼神略闪一下, 随即矢口否认:“自然是没有的。少爷, 我只是奉命来将您带回去,绝不会令人做出任何伤害您的事情来。这一点,请您务必相信。”
“是吗。”周驭盯着他,片刻, 哼笑出一声来,“所以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没能把我带回去,你得要回去复命吧。难不成,老头子让你留在这监视我?”
赵邦万万没想到几天不见,此时再见,他竟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心惊之余,赵邦面上不露声色。他义正言辞地说:“老爷只是多给了我些时间争取带您回去,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少爷不要多想。”
周驭仍旧冷冷睨着他,赵邦面上一片如常,和他对视的时候也并不躲闪。
好像真的没有鬼心。
但到底有没有鬼,他们心知肚明。
周驭此时懒得与他争辩,冷笑着,抬脚与他擦肩而过。
他的视线一移开,赵邦身上一松。
“少爷,您去哪里?”
周驭并不回答。
他微佝偻着的肩背分明是颓丧的样子,在赵邦看来却有另一种令他生畏的阴沉。
他径直走出派出所的院门,直到背影消失在了街角,赵邦仍然不能完全放松。
周驭的敏锐与直觉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即便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周家不曾插手,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插手,才会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
赵邦一时拿不定,周显兴说的等,到底是对是错。
在原地停住半晌,赵邦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时候,赵邦面色冷肃,语气完全没有了和周驭对话时的小心恭敬,而是带着冷厉的质问。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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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驭回了自己公寓,洗了澡,换了一套衣服。
热水冲过手臂的时候,冲破了水泡,发炎的伤口被热水染着,再度传来灼烧的疼痛。
周驭木然地望见从水泡里冲出来的血黄色的液体,无知无觉一般。
他伸手扯掉腐皮,疼痛牵动不了他的表情,却仍然牵扯着他的神经。
血色溢出。
水汽蒸腾的镜面前,骨瘦嶙峋的男人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手臂。
很快,水声停下。
周驭站到镜前,抬起手来抹掉镜子上的雾气。
手掌划过镜面,有点点淡色的血迹残留其上。
镜中的人眼窝深陷,眼下青影难以遮掩。凌乱的发丝搭在额前,水珠一颗颗滚落,顺着他的下颌,经过喉结,落在锁骨的凹陷。
他肌理分明的身体白得不可思议。
镜子上那些淡色的血痕分布在他脸上不同的位置,有一点落在他眼睑下。
淡淡的红,极致的白,还有深沉到化不开的黑。
三种颜色在周驭眼下纠缠成了极妖异的感觉。他深邃的眼仿佛一汪深不可测的幽潭,住着怪物,藏着妖孽,随时都有可能跃出,将所见的一切粉碎殆尽。
除却这一滴意外点缀上的泪痣,周驭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让他原本令人垂涎的清瘦躯体变得神秘又沧桑。
右手臂上的烫伤还在渗着血水,灼烧的痛感仿佛被植入了骨髓,随着他血液的流淌遍布他的全身。
周驭闭了闭眼。
不可否认,他现在很狼狈。
从成年之后,他鲜少再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但身体上的狼狈并不能让他真的在意。
脑子里似乎有千头万绪,牵扯着要他做出一个判断。
这几天的事情来得太快,太诡异。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事情都是人为。但究竟是谁要这么做?
是老肖?或者只是覃涯?
他们到底是想把他的场子整垮,还是想置他于死地。周驭一时难以做出准确的分析。
如果仅仅只是老肖和覃涯也就罢了,可是赵邦呢。
他有没有推波助澜?就算他说他没有,那周家呢?
老头子能派一个赵邦来,就能再派其他的人来。
为了达成他的目的,他会不择手段,这是显而易见的。
老肖或许是被指使的也说不定。
但这所有都只是他的猜测。
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蓦然重现。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周驭放肆冲刷着手臂上的烫伤,冰凉的水并不能消减已经渗进骨子里的疼。
他捧了一捧水,哗地泼到镜子上。
镜子里的人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不管是周家,老肖,还是覃涯,这些人想干什么,他迟早会查个清楚。
但现在,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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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温奶奶转入了重症ICU。
温笙一夜未眠,一直到沈斯早上过来,好说歹说劝着她先回家去换趟衣服洗把脸,她才肯暂时离开。
临走之前,温笙警告沈斯,最多只要两个小时她就会回来。这期间不管温奶奶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允许他随意代她签任何书面通知,一定要等她来才可以。
温笙的义正言辞的坚决态度,让沈斯有些哭笑不得。
等他点头应了好,温笙才稍稍放心离开。
沈斯从前对温笙的印象只限于温世礼办公桌上那张合照,照片里的温笙才十三岁。
刚刚被接到父母身边来,小小的人儿纤瘦又苍白。许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奶奶,即便是照相,温笙脸上也没多少笑意。
沈斯初见那张照片,便觉得她和温世礼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