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一味地占有她的时间,她的身心,这一次,他是有准备的,想要将过去全部告诉她。
但真的见到她,真的听见她的声音,那些话全都变成了尖锐的石子,卡在他胸口和喉咙,不上不下,反复来回着将他的内里割破。
“对不起。”
有许多想法在脑子里打架,最终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三个字。
是他从前太过轻狂,太过霸道。
他不应该在自己都不能掌控自己的时候将温笙的心夺去。
他早就应该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当她知道这一切,她会承受不来。
“对不起笙笙。”
是他的错。
关于他们的每一件,都是他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
感谢阅读。
第56章 幻梦
周梦楠是富家千金, 是豪门名媛,即使嫁给了周显兴,她也是还是每日读书学习, 保养和知识, 她每一件都没有落下。
也正因为她对自己的高要求,这才有她今日看起来仍然如同鼎盛时期的美貌。
也因为如此, 她对时局的掌控,对周家偌大家产的渴望,亦与日俱增。
她让周烨回国, 无非是要他能够在生意上钳制周驭, 当然,这只是最低线的要求。
她更想的,是让周驭死。
周梦楠将自己后半生的困顿与失爱归结与周驭母子。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她怎么可能落得年纪轻轻就中风瘫痪的下场,又怎么可能从一个豪门阔太, 变成如今外人眼中说起来就惋惜赞叹的宽容大房。
她本应该有更美好的一生,但这一切都被周驭母子给毁了。
周驭的母亲死了,只解了她一半的愤恨。
之后数年,周驭能够安稳长大,是因为周显兴回归家庭后仍如往常一般对周梦楠相敬如宾, 恩爱如常。
周梦楠回首当时,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老了, 那么明显的你做戏, 竟也让她暂时变得迷惑。她甚至也曾想过,就这么继续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她发现周显兴在背地里转移财产,她才发现, 周显兴不爱她,是一件十分确定的事情。
没有幻想,也没有期待。
六年前周显兴重病,他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便在那时秘密立下了遗嘱,要将所有财产都留给那个没有和他见过面的野种。
至此,周梦楠再度欺骗自己维持了十多年的梦,彻底破碎。
周显兴不爱她,没有人爱她。他什么都不愿意留给她。
人也是,爱也是。
钱也是。
周梦楠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对金钱和物质有多高要求的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嫁给周显兴。
但那又如何,她没有要求,并不代表周显兴可以随便处置他们夫妻之间共同的财产。
她可以不要,但如果他不给,那她就一定要抢。
周梦楠其实一直知道周显兴在暗地里蓄积财富,她一直没有声张,为的就是现在。
周烨康复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周梦楠去转交离婚协议。
但他只知道周显兴在S市,不知道他在S市的哪个角落,于是他把离婚协议快递给了周驭。
那份文件直接寄到了YS,安全替周驭签收。
看着署名周烨的寄件人,安全心里一抖,直觉告诉他有大事要发生。
当晚,他把这份快递送到了周驭的公寓。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周驭就从温笙家里搬出来了。
他住到了林光启曾经住的那套房子,林光启则住进了沈斯给他预订的酒店。
搬家的时候林光启好像还很舍不得这套房子一样,他问周驭,你为什么要跟笙吵架?
为什么?
周驭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受着伤,手术的伤口碰了水,有一点感染的迹象,反反复复的发炎红肿,迁延了将近一个月,竟然还没长好。
杜医生连着来看过几天,开了些消炎药,叮嘱他一定一定不能再碰水了。
周驭充耳不闻。
离开了温笙,于周驭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伤不伤这回事情了,他满脑子都是温笙。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她在他面前落泪的样子。
她光/裸着身体,将自己最赤诚,最懦弱,最黑暗的一面展现给了他。
她哭着说:‘周驭,我好怕我不能救你。’
每每想到这一句,周驭的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如同被刀绞一样的疼。
他早就知道温笙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早就料到。
所以他一直不说。
关于从前的一切。
他不想成为她的负担,他知道自己不配将她占有。
他以为只要他不说,只要他足够克制,温笙就永远也看不见真相。
但他忘了,就算他不说。
还有别人。
他终归是伤到了她。
安全到公寓的时候,周驭已经将自己喝的烂醉,烟头和酒瓶四处地乱放,烟灰散落在昂贵的烟灰色波斯地摊上,全部落进了地摊的缝隙,完全不见踪影。
周驭倒在沙发边,烂醉瘫软模样和街边那些流浪的醉汉没有两样。
他原本就只是个街边的混混,被温奶奶捡回家,被温笙捡回家。
他现在多想自己一直就只是街头上那个痞子。
温笙家楼下,那根能够望见温笙窗口的电线杆,才是他的归属。
安全进了门来,惊叫了一声祖宗,扔了背包和手上的文件快递就冲过来。
“周总、周总!”
周驭醉了,但意识清醒。
他听见安全喊他,感觉到他被扶到床上。
床头柜上刺眼的台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他让安全把灯关掉,抬手用力地想将眼前刺眼的光线挥开。
安全只听见他嘟囔了什么,紧接着就挨了一巴掌。
还以为他是醒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周驭是在发酒疯。
卧室里的地面也是一地烟头,垂在地板上的床单一角被没熄灭的烟头烫出了一个洞,幸好没有烧起来。
柜子上放了很多白色的小塑料瓶,不知道里面之前装得是什么,现在全部都空荡荡的,有几个悬在柜子边沿,差点掉下来。
安全接了水来给他喝,想给他擦把脸,但周驭完全不配合。
安全怕再牵动他的伤口,保险起见还是给杜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杜医生答应了。
看着床上意识迷离的男人,安全还觉得不行,又给徐川打了电话。
周驭平时除了工作应酬几乎没有朋友,徐川和他老婆是唯二安全看见过与周驭走得比较近的人。
他们大约还能算得上是朋友。
徐川正好在附近,接到电话赶过来得很快。
一进屋,他立刻被这满屋子的酒气熏得皱眉。
“我天,这是喝了多少?”
“不知道,我下了班过来给他补充冰箱的,那边酒架子上的都没了,估计喝了一天。”安全指着厨房,苦着脸。
“我去!这是要找死的节奏。”徐川看着周驭紧闭的双眼,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已经失去了精致,下巴处胡子拉碴的青影更是沧桑颓废。
也是,一个人都不怕死了,还要什么形象不形象?
他皱了眉头问:“叫医生了吗?”
安全:“叫了,杜医生说他一会儿就来。”
“啧,我估计这叫医生也不太管用。”徐川摸着下巴问:“你给温笙打了电话没有?”
一听温笙两个字,安全立刻瞪大眼睛,示意他小声些:“不能打的,周总说了,我要是敢联系她,他就弄死我。”
徐川撇撇嘴,“蠢。他现在把自己喝的烂醉,你要是一个照顾不好,周家那边的人不照样弄死你?”
安全:“……”好像有道理。
正好此时门铃响了,是杜医生。
杜医生这几天频繁被叫到这套房子里来,已经对开门之后的酒气冲天、满地狼藉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给周驭做了检查,确认伤口没事,石膏也没裂开,给周驭喂了两片解酒安神的药就退出来了。
起身前,他的视线在床头柜上那些小小的塑料瓶子上停留了片刻。
客厅里,安全已经勉强将沙发打扫出了一个能坐人的位置,徐川示意杜医生坐下来说。
“杜医生,周驭他怎么样?”
“暂时没事。”杜医生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补充:“以后就不确定了。”
徐川一口气提起,放下,又再度提起,紧张问:“怎么说?”
“普通病人骨折我们都是建议静养,期间戒烟戒酒,不能吃荤腥辛辣,以免导致伤口感染,不容易愈合。但你的朋友……”杜医生停了一下,“他显然没将我的建议放在眼里。”
“他身体素质是还不错,但也不是可以这样随意挥霍的。再让他这样放任下去,身体的资本被耗尽,纵使再年轻有为,也挡不住生命流逝飞快。”
杜医生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安全听得心惊肉跳。
“杜、杜医生,您是说我们周总…会有生命危险吗?”
杜医生淡淡:“难说。”
安全:“!”
徐川却十分淡定,甚至还有两分兴奋。“杜医生您稍坐、稍坐,我打个电话给我另一个朋友,您把这话也说给她听一听。”
-
温笙接到徐川电话的时候,刚刚从温世礼那里出来。
她很累,累到两个眼皮好像有千斤重。
温世礼和周显兴一样,他们都是乍一看上去好相处,实际相处下来却让人叫苦不迭的类型。
温笙一直晓得温世礼和显兴集团有来往,当年那些关于周家的秘密还是沈斯告诉她的。但她万万想不到,他知道的,了解的,参与的,却远远不止她知道的那么一点而已。
刚才在楼上,温世礼再一次摆出了一幅慈父的面貌,眼中盛着担心,语重心长得连温笙都差点信了。
‘笙笙,你应该知道周驭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就算他现在看起来正常,但那种病就是埋在他脑子里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爸爸知道你们有感情,也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但是笙笙,今天即便周驭是个正常健康的人,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周家是个泥潭,陷进去不仅会脏了你自己,甚至有可能会伤到你自己。’
说真的,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暴露了温世礼的真实目的,这些话里隐含的温情和关切,使得连日来背负高压,紧绷神经的温笙,十分容易就相信了温世礼难得亲情。
但温世礼就是温世礼。
冷漠,无情,永远利益至上。
他永远也不会改变。
‘想必你已经见过周梦楠了。不瞒你说,现在我们公司和周梦楠名下的产业有十分高额的业务往来,周梦楠和我签了协议,只要她拿到显兴集团的控股权,她就……’
就怎么样,温笙没有听下去。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有和温世礼一样的薄凉与冷漠。
‘爸爸,在你的世界里,真的只有利益关系,没有亲情和爱情吗?’
温世礼不说话。
他看温笙的表情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在大人面前说胡话的小朋友,眼神透露着宽容和怜悯。
温笙知道他在想什么,左右不过是觉得她幼稚,这世上虚无缥缈的感情太多了,而那些是抓不牢的,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
温世礼对真实的定义和温笙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不想再继续跟他说下去,于是干脆转身离开。
踏出房门之前,温笙又突然停下来。
她回头去,平静地望着温世礼。
‘不管您和周梦楠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希望您不要参与到周家目前的局面里。’
‘父亲,我现在还称您为父亲。别让我恨您。’
沈斯全程在一旁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到温笙出门,他才对温世礼道要去送她。
一上车,温笙就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沈斯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疲惫的侧脸,是有些不忍的。
这些天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周家不是简单普通的家庭,他们背后牵扯的太多太杂,远不是温笙这样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小姑娘能够承受的。
和周驭在一起,她已经背负了太多。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车子不过才驶出酒店前边的路口。
温笙一开始并不打算接,但看见来电显示是徐川,还是接了。
那头背景音安静,徐川压低的声音,急切的语调立刻让温笙想到了周驭。
“温笙!你在哪?!”
“你快过来吧,周驭要死了!”
-
沈斯知道周驭的公寓在哪,一路飞车,很快到了。
他和温笙一起上楼,门一打开,屋子里的酒气扑面而来。
温笙忍不住蹙眉。
进了屋,徐川和杜医生正在沙发上坐着交谈些什么,见她来了,徐川像是见到了救世主,眼睛顿时亮了。
“温笙!你总算是来了!”
温笙记挂周驭,一见到杜医生也在这里,心下不由地沉了下去。
杜医生按照之前徐川交代的,将病情如实告知,并且适当地添加了一些在这么放任他下去会导致的不良后果,尤其着重说了“生命流逝”这四个字。
温笙晓得周驭伤得轻重,但听见杜医生这样说了以后,脸色还是不由地变得苍白。
徐川让她先去屋里看看周驭。
周驭还在睡着,温笙很轻地推开门,房间里浓重的烟味有些呛人,
温笙走到床边。
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呼吸很轻,很缓。
厚重的藏蓝色被子压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是陷在了里面。
温笙一时无法分辨他是不是还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