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尤晏好像听见这个声音从胸腔传来。
“喜欢的人”四个字化成一个“噔”的音节,住进他心底。
蓝牙耳机连接的大概是他的心脏, 不然怦怦心跳怎么会那么大音量。
尤晏无意清了下嗓子——那种掩饰性的小小声音,泄底他无措的状态——又四下看了眼, 楼梯口的大平台出没有其他人, 好像被人听见, 那四个字的头衔就能给抢走似的。
尤晏毫不犹豫接纳冯师延颁发的头衔,放弃较劲,放弃幼稚。
他说:“我又不会笑话你。——只是希望你碰到困难, 第一个能想起的异性是我。”
“可是你离我好远……”
沙哑的嗓音加重无奈, 像滚滚乌云压顶,叫人沉闷透不过气。
冯师延也意识到这点,旋即轻快道:“嗯, 我记住了。”
多聪明的女人,“记住”比“知道”更能体现重视。
尤晏节节投降, 故作凶神恶煞“威胁”:“再有下次, 打你——屁股。”
后面两字声音有点低,尤晏也挺不好意思, 又留意一下环境,没人注意到他发骚。
冯师延笑起来, 眸子往下扫了下,“你刚刚借给我5分钟时间。”
手机屏幕下方计时刚好走到5分钟。
尤晏抿了下嘴掩饰笑意, “我的时间又不值钱。”
冯师延说:“那多借点好了。”
“等着。”
说了些话, 嗓子干痒,冯师延又咳了一次。尤晏催她挂机吃药休息,冯师延有点不舍, 但时不时咳嗽有点狼狈,还是听他一次。
元旦前一天,学习心情寥寥,冯师延下午没课,相当于多放半天假,在宿舍睡过去。
中途林鸣真和几个老同学约她一起跨年,冯师延迷糊回消息同意,并把人都叫她家吃入伙饭。
当她发出邀请时,终于多了一个户主的身份,她拥有一方完整属于自己的空间,它不是宿舍,不是租房,而是长久性的家。
积压心头多年的漂泊感终于消失,冯师延在沙发上仰躺好一会,呆呆的,像在海上漂浮垫上晒太阳,好一会才想起叫火锅外卖。
节前外卖生意火爆,加上等加班的同学,冯师延他们出来时的已经十点多。
四五个人一齐散步往中心广场。
林鸣真提起初中毕业那年也是这么半夜溜达街头,其他几人也一起回溯记忆。冯师延像个插班生,竟然一时接不上话。
手机震动不停,以为是电话,结果却不是。
微信图标上红点显示9条未读消息。
尤晏把一句话拆成一个个字倒着发过来,特意强调他的存在。
「里
「哪
「在
「在
「现
「我
「猜
「你」
屏幕滑到顶端,首先发出的文字消息前跟了一条定位,显示L市机场。
冯师延停步,给他拨视频,那边很快接通,画面也习惯性卡一卡。
先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显眼的“国内到达”指示牌。
熟悉男声传来,“看到了吗?”
画面一直在动,像车窗外走着风景,带着L市特征的机场标识占据屏幕。
冯师延除了吃饭一直戴口罩,尽管只露出一双眼睛,眉眼弧度也泄露她脸上微笑。
“你真的来了?”
镜头转换,尤晏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也沾染几分笑意,“骗你做什么。”
前头林鸣真留意到冯师延掉队,回头喊人:“怎么不走了?”
尤晏表情起了微妙变化,语气有点冲,“姓林那小子也在啊?”
冯师延嗯一声,“你说不过来,我就跟几个同学一起出来跨年,在市中心广场,你直接过来。”
“你等着。”
听起来更像在说:看我不过去好好收拾你。
冯师延说:“好的。”
“……”
尤晏简化她的一本正经,每当冯师延说“好的”,他可以理解为叫猫时,猫跟着回应喵一声,个人风格而已。
他还挺喜欢这种风格,真诚,黑即黑,白即白,不会误解。
尤晏握着手机,步伐轻快。
自从冯师延先启用“喜欢”一词后,这个暧$昧的词眼在两人之间流通,他也可以如常使用,甚至带着点私密的欢喜。
就如现在,姓林那小子算什么,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没地方了。
-
冯师延疾步追上大部队,边把手机收进包里边解释:“我男朋友到机场,一会也过来。”
林鸣真转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睢玲又起哄,“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哎,帅不帅?”
冯师延笑着说:“挺帅的。”
睢玲过来搂她胳膊,“比林首长还要帅吗?”
林鸣真抗议性喂一声。
冯师延把问题甩出去,“那你得问他,他见过的。”
睢玲果然缠上林鸣真,“你居然见过,什么时候,在哪?师延你不够意思,林首长都见过,我竟然!没有!”
冯师延说:“我微信头像就是。”
“……哎,群聊没给我刷新,我这边一直是你以前那个!”
睢玲讪讪掏出手机,叽叽呱呱,她男友也是同班同学,高中开始早恋,大概步入老夫老妻阶段,人前没有亲密行为,连手也不牵。
她尴尬说:“一定是你太少冒泡了!”
睢玲刷出冯师延头像,“这以前的照片呀?哎,看着好嫩啊,俊俏弟弟靓姐姐。”
她男朋友探头过来看,睢玲把手机推过去,一个劲说:“你看你看,是不是挺帅的。”
那边说:“挺不错。”
睢玲满足哈哈笑,好像别人肯定她的追星品味,“男人也说帅的,那肯定是没有滤镜地真帅了。”
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街上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露天吧呆着。
四五个人刚出社会或还在继续读书,心态还未能完全摆脱学生的天真,兴致高昂地谈论各自见闻。
周围其他人也一样,闹哄哄的,犹如春运火车站。
约摸一个小时过去,尤晏再来电话,问人在哪里,他已经下车。
冯师延让他去一个标志性的路口,她过去接他。
通话计时还在走,冯师延跟其他人说过去接人。
林鸣真说:“反正闲着没事,一起过去。”
睢玲机灵起身,自告奋勇一块护送。
交警出动限流,路口亮着人行道红灯,恍惚间,冯师延好像捕捉到尤晏的影子。
一米九的个头在哪都鹤立鸡群。
冯师延朝电话里说:“我好像看见你了,你举一下手?”
高挑的影子埋在人群里,亮出一面手掌,跟泥土里刚冒头的绿芽芽一样。
冯师延也踮脚举手,前面挤着两三个人,也不知道尤晏能不能看见。
“你的十一点钟方向。”
尤晏笑了一声,鼻$息似乎也遥遥传了过来,冯师延耳廓发痒。
“看到了,等我过去。”
绿灯亮起,倒计时嘀嘀声开始走。
斑马线对面人群松动,像一团刚放出笼子的气球,朝这边四散而来。
冯师延跟同伴说在边上等她,见缝插针往尤晏方向走。
人行道上行人如织,冯师延和尤晏像两颗断开的线头,穿过密集经纬线拼命重聚。
尤晏没带行李,单手搂住一束香槟玫瑰,冯师延朝他张臂扑去,助跑距离有限,她原以为最多只能挂一下他脖子。
尤晏却稍稍弯腰,单手抄起她,冯师延顺势盘紧,埋进他肩窝。
刚才幻想的气息真实吹在耳廓上。
只停留线头相接的一瞬,尤晏继续稳步前行。
走到稍微人少的地方,冯师延让他放下地。尤晏想扯她口罩,她扭头避了一下,说怕传染他。
尤晏正待要说什么,林鸣真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走过来。
尤晏跟他平淡点头,林鸣真轻轻嗯了声,算是完成男人式寒暄。
睢玲等不及打招呼,笑嘻嘻拉了一下冯师延胳膊,“果然好帅啊。”
冯师延给双方介绍,睢玲说:“也跟我们同届吗,长得好像弟弟哦。”
冯师延大方承认:“比我差不多两岁半。”
“哇哦,姐弟恋!”但表情亢$奋得像听见人兽恋。
四人一起回露天吧,并排走不开,不知不觉“情侣”在前,朋友在后。
睢玲问林鸣真:“你跟她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林鸣真:“……那么八卦。”
“你俩干过架?”
林鸣真:“……你几岁了,还想着用拳头说话?”
“一个比喻而已,你俩下一秒像能抡拳头互相搏击。”
林鸣真不得不搬出一个还算理由的借口,“……他引体向上不比我差。”
睢玲拍拍他肩头,爽朗大笑,“难怪让我们林首长那么惦记哈哈哈哈——”
林鸣真:“……”
离新年还差半小时,几人离开露天吧,随着人群流向中心广场。
冯师延本科时年年和同学外出跨年,也什么特别的节目,就是几个人呆一起瞎乐呵乐呵,证明也是年轻人,熬得住夜。
手机也跟着热闹,有人开始怀念以前。
冯师延随意看了眼,没来得及回复,给尤晏和花束护着走。
人群以喷泉池为中心盛开。
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倒数,声音就会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进入个位数时,冯师延没跟着数,而是看向尤晏,他嘴巴也没动。
她明明很快乐,却跟人群的热闹有点疏离,就跟演唱会上,有人握拳冲天颈爆青筋大喊“我爱你”,冯师延大概只会摇着荧光棒微笑看着舞台上欣赏的人。
她的兴$奋特别沉静。
3。
她朝他笑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突然忘词,又好像不说也可以。
2。
尤晏也望她一眼,以为她在说话,低头把耳朵递过去,说:“什么?”
1。
冯师延得大声回:“没有。”
0点,新年。
广场周围大屏幕打出“新年快乐”,喷泉替代烟花怒放,灯光与歌声交错,人声鼎沸,似乎把中央喷泉抬高了几米。
尤晏拉下冯师延口罩,吻了上去。要含^住时,冯师延退开一点,说了句什么,尤晏听不清,也不打算听,摁着她的后脑勺咬上去。
喧闹的广场像一个大世界,每个人的心情又构成一个小世界,他们在各自的一隅里盛放喜乐。
……
久久松开后,冯师延大点声说:“我会传染给你……”
手探进她风帽下方,那里特别暖和,他隔着衣服轻捏了下她脖子,“没关系,我去年的‘生病份额’还有空缺,顺延到今年了。”
第25章 评论1000加更
人潮散去引起交通堵塞, 回到冯师延住所附近已经后半夜,林鸣真在之前夜跑路口下车,出租车继续载他们一段。
下车尤晏给她摘下口罩扔掉, 一路上冯师延偶尔会干咳两声,“就我们两个不用戴了吧。”
冯师延摁了摁肚子, “我有点饿, 但又不想吃东西。你呢?”
尤晏打了个哈欠, “我只想睡觉。”
冯师延挽他臂弯,“搭飞机累了吧,我们快点走。”
到楼下附近, 花丛里传来细弱的喵喵声。
冯师延和尤晏同时停步, 目光对到一起,也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默契。
尤晏用气音问,怕吓走它似的, “听见了吗?”
冯师延也轻轻嗯一声。
“喵——”尤晏学着回应,冯师延惊喜一笑, 像他就是她的猫。
“来了!”尤晏蹲下来, 一手揽着花,朝花丛底部伸手, 手指搓动。
一只两个月左右的小猫冒出脑袋,白毛丰顺, 没有打结和脏污迹象,看来初入江湖, 还没遭受风雨摧残。
“喵——”小白猫叫得奶声奶气, 毫无防备钻出来蹭尤晏指尖。
尤晏讶然哎一声,说:“雪里拖枪。”
冯师延也见着了,小猫浑身只有尾巴是黑的, 走雪地里就像拖着一把枪,这种毛色统称雪里拖枪。
冯师延在包里一阵翻找,掏出一根手指长的鸡肉肠,撕开包装递过去。
“来,雪枪,吃这个。”
鸡肉肠撕得像个香蕉,雪枪贪婪地扶着肉肠啃起来。
“雪枪?”尤晏疑惑看着她,“还真叫这个名字?”
冯师延说:“不是你刚才起的吗?”
尤晏笑起来,“你怎么还随身带火腿肠?”
“我一直想捡一只猫,买来喂过学校的猫,刚好剩一根。”
雪枪大概饿坏了,很快把“小香蕉”吃到根部,冯师延怕被咬,最后一截挤到地上。
雪枪吃完开始爪子洗脸。小区散养的猫一般戴项圈,雪枪脖子上没有,但冯师延担心是哪家走丢的。
“下次再碰见它,我再带回去。”
尤晏撸它的脑袋像搓红烧狮子头,雪枪不知听懂还是凑巧,舒服喵了一声。
“毛不糙,估计离开猫妈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