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有心理准备, 冯师延完全有可能跟别人重复他们以往的亲密。
想到有另一个男人替代他的位置,吻她、抱她, 甚至跟她做-爱,更可怕的是, 他完全无处确认她的新恋情。
也许她在镜头之外,早有自己的另一片世界。
冯师延答应过他有新的弟弟发动态会屏蔽他, 可万一她处的是哥哥, 或者压根不发动态?
这一刻,之前的分手时长清零,尤晏重新进入分手模式。
尤晏夜跑加时, 直到灰色衣服增加一个色号,分不清是汗是泪。
周末的可乐换成啤酒,偶尔给路弘磊发些新发现的、口感不错的啤酒照片,惹得他老想往德国跑。
一开始烟也重新抽上,有一次走神,拿错冯师延当初送他那盒,衔上一根,打火机又罢工两次点不燃,夹下来才发现上面的小字:
「偶尔想我」
尤晏一个激灵,被诅咒后又被拯救,幸好打火机没了油。
他把烟倒出来重新看一遍,又小心翼翼装好,跟证件放一起。
就算分手,他也没动过毁掉她心意的念头。
手机上所有删改的部分具备可修改属性,尤晏只动了这部分,万一复合,他还可以还原。
是的,哪怕她可能有了新的生活,尤晏还保留着一个飘渺的“万一”,就像当初晏茹离家,他也久久憧憬过,也许妈妈哪天就回来了。
这特别的“哪天”,就是尤晏的生日,冯师延同样发了四个字一个感叹号。
尤晏也回一个“好”。
小半年过去,冯师延只更新过一次朋友圈:给去美国留学的庞姣姣送行。
尤晏无可避免吃了一口陈年老醋,当初他走时,冯师延可没让他享受朋友圈“横幅”待遇。
每联系一次,他们之间那面分手墙好像挖开一块砖,也许再多挖开一些,墙倒了,他可以看见完整的她。
也许隔太久不挖,有人会替他悄悄把缺口堵上、加固,他再也打不开,再也见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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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鸣真研究生毕业后在部队单位工作,时间稳定,每周末会约冯师延一起吃饭和跑步。
前者冯师延偶尔碰上时间对头,在AA前提下答应一两次;后者倒没拒绝过,工作和学业双重压力下,有时跑完跟人聊几句也不错。
林鸣真一直没有特别表示,冯师延也不会自设围篱,无缘无故跟发小断交。
冯师延成功拿到满意的语言成绩,递出留学申请,只等开春揭晓录取结果。
冯师延照旧和林鸣真、睢玲一对跨年,悄悄许愿橄榄枝落到她头上。
中心广场人群摩肩擦踵,不小心冲散四人,冯师延和林鸣真走到一块。
冯师延感觉后腰给人虚虚护着,扭头确定是林鸣真。
人潮汹涌,一时不可能停步,冯师延也没空间避开。
她的沉默给予无名鼓励,后腰的搂抱从若有似无过渡成真真实实。
走到人少的地方,林鸣真自觉松开,想来拉她的手。
冯师延看见睢玲他们,举起手招呼,不着痕迹避过。
林鸣真没说什么,默默开车送睢玲他们回家,然后再到冯师延。
冯师延让林鸣真在小区门口放下就好,这个时间点里面不好停车。
林鸣真当耳边风,开进去,也幸好这个时间点进出的人不多,他临时挡道一会。
冯师延轻轻叹气,知道总要面对。
谁都没下车。
林鸣真也叹气,望着前挡风玻璃,用一种挫败口吻道:“为什么我不可以?”
林鸣真是第一个挑明她分手状态的人。
冯师延刚换头像不久,林鸣真便来问怎么突然换头像,也许他早已习惯尤晏的脸,当成是哪个刚出道的小鲜肉。
冯师延便说分手了。
林鸣真当时只哦一句,后面消息明显变多。
冯师延说:“我可能下半年出国,顺利的话。”
林鸣真愣了愣。
冯师延说:“过去一年都在忙这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说。”
冯师延从研一下学期搞副业开始,每周末忙碌异常,林鸣真只当她还在继续,没有过问太多,冯师延不主动说,他不知道也正常。
林鸣真从小就感觉这个青梅不一般,表面看着呆板老实,暗地心思缜密复杂。
以前同住初中学校家属院,他们还是小学生,放学在街上碰见一个家属院的男老师跟一个陌生女人异常亲密。男老师也发现他们,一人给一个冰激凌,叫他们“不要让家长知道放学不回家还跑来这种地方玩”,林鸣真和冯师延都不笨,知道这是封口费,边吃边往家里走。
林鸣真吃过冰激凌当真“封了口”,冯师延却从过期报纸、培训书刊甚至小传单上,抠下一个个字,拉着他帮忙,拼出一封匿名信,趁男老师家只有他老婆时塞到门缝。
不久,男老师家果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那位阿姨给他家和冯师延家各拎一袋水果,摸摸他们的脑袋,还抱了抱冯师延,然后彻底消失在家属院。
后来,男老师还是有老婆的,却不是他们街上碰到的那一个。
林鸣真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冯师延用一种陌生而老成的口气说:
“这人是个叛徒。”
越长大,冯师延的心思越难捉摸,他能感觉到那股隐隐的野心,她时不时迸出一两个他料想不到的结果。
比如,突然就订了婚,搞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合作社,甚至是农场公司。
这回竟然告诉他要出国。
林鸣真问:“出国,有几成把握?”
他不介意当她的退路。
冯师延说:“不知道,今年出不去,就争取明年。外面有人等我,他回不来,我总要出去……”
林鸣真愕然,甚至有点点恼火,气恼她的痴情。
“不是分手了吗?这都多久了,一年多了吧,也许他早就不等了……”
冯师延笑笑,分手以来第一次跟别人谈起那个人,脸上却像哭。
“那我总要当面确认一下,不是吗?就算他不等了,我也已经出去,对我只有好处。”
话说到这份上,林鸣真也不好意思再勉强,只后悔选择在车厢表白,密闭小空间把尴尬和失望压缩到无以复加。
仅剩的不甘心驱使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能好奇一下我跟他差在哪里吗?明明近在眼前,随叫随到,却一直打不过一个万里以外的人。”
冯师延说:“感觉。”
林鸣真:“感觉?”
冯师延点头。
林鸣真:“这么玄乎的东西?”
冯师延说:“比如他就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跟他分手,也不会问我还爱不爱他。”
冯师延果然还是不随意糊弄人的冯师延,不会虚与委蛇安慰他两下。
林鸣真彻底溃败,无奈点头,“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明天……暂时不约你跑步了。”
“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冯师延笑着下车,从车头绕过去回家。
林鸣真降下车窗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我是真喜欢你。”
冯师延停步回头,隔着两三米,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冯师延果然还是自信满满冯师延,让他猜不透,又不断想去猜,深深吸引他的女孩。
林鸣真笑着叹气,“真拿你没办法……”
冯师延回到楼梯,笑容渐渐冷却。
她只想快点出去。
拥抱本质只是收紧力度,刚才被锁住那一瞬,冯师延很难分别是谁的甜蜜禁锢,默认就是唯一的那个人的。
肌肉记忆让她差点沉沦,差点认错人。
迫切的想法把脑袋的一切压得乱糟糟,冯师延出阳台清理猫砂,忽然发现,下雪了。
雪粒子细腻如甜甜圈的糖霜。
冯师延就这么在阳台呆呆看着,深夜,一个人,和一只蹭上脚踝的猫。
脑袋仿佛给初雪冷却,渐渐恢复清明,想着:德国的雪开始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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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大雪封路,尤晏没能去和晏茹团聚。
后来幸好没去,据说晏茹和男朋友爆发争吵。
她被求婚了。
这往往意味恋情终结。
求婚从圣诞节持续到复活节,最后变成逼婚,两人不欢而散。
晏茹过来和他过节,庆祝复活。
尤晏想起她自称失恋一周不出门的传说,做足心理准备做牛做马,买菜做饭一人包揽。
路弘磊不日抵达,三个人只是岁数不一样的成年人,没有辈分禁忌,相处还算和谐。
两个岁数加起来没晏茹大、失恋生存经验没有晏茹多的男人轮番上阵安慰,场面一度让晏茹哭笑不得。
路弘磊说:“我妈妈要是有你一半真性情,该哭哭,该笑笑,大概就不会出家了。”
晏茹哎一声,面上浮现回忆往事的短暂迷惘,“她的确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憋久了容易崩溃。”
路弘磊说:“那可不是,差点抱着我一起跳楼,幸亏我力气比她大,硬生生拽回来了。那年可真不容易。”
晏茹又感叹几句,转头问尤晏忙什么,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尤晏说忙着给尤立人准备“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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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立人五十一岁寿辰,宴会上的确问过巧奶奶,尤晏今年是不是又要“送礼”。
巧奶奶狡黠道:“交换,你告诉我去年他送了什么,我就告诉你。”
尤立人:“……”
尤立人离开巧奶奶身边耐但尤晏的“大礼”还是按时来了。
尤晏发来视频请求。
有过“前车之辙”,尤立人没有当场接起,散宴回家、独自进书房关门后,才回拨过去。
尤立人板起脸,问:“今年又想玩什么花样?”
尤晏风轻云淡啊一声,笑道:“没有花样,只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尤立人等着那边开口。
那边等着他开口要求。
父亲和儿子开始精神拔河。
尤立人面容紧绷,好像雕像静止。
尤晏悠闲地喝起可乐,仿佛游人度假。
……
最终,雕像经受不起游人摧残,先行崩塌。
尤立人松懈道:“说。”
尤晏用一种外行人的口吻,好奇又无辜地说:“我在疑惑,如果股东大量抛售股票,会不会造成股价下跌?”
尤晏成年后,名下持有与巧奶奶、晏茹一样数量的股票,三人相加的确足以与他抗衡。
若是三人同时减持……
尤晏问了一个不是问题的大问题。
雕像瞬间复位,尤立人低喝道:“胡闹!尤氏是你爷爷和你爸爸大半辈子的心血,你要是敢同归于尽,你就是作践你自己,不肖子孙,对不起你爷爷的在天之灵!”
尤晏喝了一口可乐,凉凉道:“爸爸,受人牵制的滋味不好受吧?”
第55章
尤氏集团如日中天的飞速发展期已成历史, 近年稳步运作,还未见颓势,不代表扛得住小毛孩任性胡闹。
尤立人不能让两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左思右想,连夜要召开远程“家庭”/大股东视频会议。
尤晏拒绝, 理由是路弘磊在他这边, 不好透露家族秘密吧?
尤立人忍气吞声, 托人盯紧尤晏账户,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他,恨不能监控尤晏的操作记录, 最好连每日浏览时间也能把握。
理想丰满美好, 现实形销骨立。
尤立人不得不陪着尤晏过了一个从没庆祝过的复活节。
复活节后连着几天工作日,尤晏和晏茹均没时间应付尤立人。
尤立人相当于熬过一点五个复活节,艰难堪比向资本家讨薪。
千盼万盼的周末, 尤立人终于连线上德国两位“贵人多忘事”的股东。
视频屏幕一分四格,每格一股东。
——巧奶奶和尤立人同在家中, 坚持独占一格, 自个儿到客厅,留尤立人一个人在书房。
尤立人本想把尤琼瑛也拉来, 巧奶奶将他呛回去:“晏茹和琼瑛吵架你站哪一边?反正我站晏茹。”
尤立人:“……”
当年离婚少不了尤琼瑛煽风点火,晏茹和尤琼瑛互相看不惯, 大概就像冯师延和江笑雯。
尤立人既是组织者,理所当然第一个发言, 用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口吻, 规劝尤晏不要因为一己私欲,任性胡为,毁了尤家。
最后搬出亲情牌, 沉声道:“你奶奶还想安享晚年呢。”
巧奶奶正专心研究这App的美颜功能在哪,最后失望得出结论:这么商务的App,大概没有这么时髦的功能。
乍然听见自己名字,不禁冷哼。
“你少搬我出来当挡箭牌,我每个月有国家固定退休金,从没动过你们尤家‘两代人的心血’。”
这下独占一格的优势体现出来,她和尤立人地理上不在一处,不可能临时交头接耳,避免被打上“沆瀣一气”的标签。
巧奶奶说:“再说,我就只有几年了,到时我打算一部分给阿晏,一部分捐出去。”
晏茹说:“巧姐,我们女人长寿着呢,你就算这么说人家也不收你。”
尤晏说:“奶奶,你还要看着我退休。”
尤立人说:“妈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当初尤立人决定给尤晏联姻,巧奶奶就说:安排跟谁结婚,她还不是就只能看几年。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巧奶奶此话一出,三人先行安慰,口径出奇统一,形成一种伪团结的微妙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