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延又睡过去,呼吸平稳,鼻端一根发丝富有节律飘动。
尤晏都替她感到痒,用小手指小心钩掉,想了想,又把她脑袋拨过来,枕进他的肩窝。
这下彼此都能踏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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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晏跟着冯师延进住处附近的一家面馆,面碗和桌子花纹跟照片中的高度一致,是她经常光顾的那家。
冯师延问他味道如何,尤晏竟像被洗过脑,只剩下她的那句话:汤底浓厚,配料很足。
他无奈一笑,扔下一句“不错”,埋头吃面。
冯师延租住在一个老小区,没有电梯,生活气息很浓,小区门口不少传统店铺。
她往一个水果店瞄了眼,让尤晏等一会,不多时搬了一只西瓜出来。
尤晏朝她伸手,冯师延愣一下,把西瓜递过去,尤晏将西瓜垫上拉杆箱上推着走。
冯师延不由补全上午那部分回忆。
尤晏后来的确有还她的“水钱”,就在两三天后的晚自习课间,那时冯师延坐靠走廊的单列座位,正倾身跟隔壁桌同学讨论问题。
尤晏跑来高三教学楼,拉开留着一条缝的窗户。
十一月的凉风先灌进来,紧跟着他一个音节或说一个两个音节的叫唤。
尤晏发出类似动画里那种“哦一”的声音,低沉而冷漠,但他的脸给人的印象,又跟这两种风格无关。
那是一张帅气而稚嫩的脸庞,容易让人不设防,容易讨人喜欢,周围女同学直接打量的眼光就是佐证。
冯师延迷惑地回座位,那句“找我?”还没问出口,尤晏把一小箱牛奶搁到窗台:正正是她在小卖部买的那个牌子。
“还你。”
“太多了。”
冯师延很意外,帮他刷卡没想过要人还,等他说还也没料到这种方式。
倒也并非不喜欢,而是“报李”和“投桃”不对等。
尤晏拍了拍倾斜的箱面,“不多。”
冯师延说:“太重了。”
尤晏垂眸扫一眼,不知琢磨些什么,他小心将箱子推进来一点,让它放稳在窗户里面。
“知道了,一会我再来。”
他推上窗户,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离开。
有熟识的同学问她是不是跟尤晏认识,为什么突然拿一箱牛奶给她,冯师延敷衍带过。
她一来平日低调,怎么也不像能和风云人物扯上关系,二来性格不太活泼,没什么绯闻,同学的好奇也就不了了之。
窗台凌乱,前后桌经常随手放水杯试卷,一箱牛奶摆那里倒也不扎眼。
十点下晚自习后,冯师延跑到另一个角落讨论问题。庞姣姣从隔壁文科班过来等她,尤晏再出现时,庞姣姣暧昧地扬声喊:“延延,有帅哥找你。”
教室还剩的小部分人闻言有意无意回头,备考日子里,此等桃色绯闻最能缓解紧绷的神经。
庞姣姣把座位还给她,挪到旁边与相熟的男生说话,那男生笑话她:“回来做什么,当电灯泡啊?”
高一文理没分班,庞姣姣也曾是这个班的一员。
冯师延也同样困惑,尤晏扒着窗框说:“走时候说一声,帮你拎回去。”
他大概指拎牛奶回宿舍。
冯师延不可置信,“真的?”
“假的。”
尤晏一本正经作答,手掌搭在牛奶箱,指尖敲了敲。
冯师延一般会到操场路灯下读一会英语,直到保安赶人才回宿舍。这晚她让尤晏等会,收拾东西就走。
庞姣姣说要去小卖部,搡着那男生陪同,先不跟她回宿舍。
冯师延就这么同尤晏下楼,两人间距离乍看像陌生人,一路下来倒没亲近也没疏远。
通往女生宿舍的校道鲜有男生单独出现,尤晏路上碰见一两个熟人,对方调侃他怎么往这边走,注意到身旁的冯师延,神色惊讶而暧昧。
尤晏坦率说帮送点东西。
路程很短,尤晏在门口把牛奶箱递给她,说送不进去了。冯师延说宿舍在二楼,没关系,然后郑重道谢。
他们再次分道扬镳,也仓促了结意外的缘分。
前方伫立影子将她思绪拽回,冯师延快步上前问:“怎么不走了?”
尤晏没好气,“等人。”
冯师延笑笑,走前头领路,“你腿长,走得快是应该的。”
尤晏:“……”
住所在五楼,冯师延伸手帮忙拎西瓜,尤晏手一转躲开,说一边去。
冯师延说:“我怕你累。”
尤晏:“你也太小瞧人。”
严格意义上讲,他们还不太熟悉,没怎么单独相处过,缺乏交往默契,任何一件情侣间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都得摊上台面练习、摸清彼此原则。
进门后,冯师延从鞋架拿出唯一的一双人字拖给他。
临时住所虽小,胜在整洁干净,比尤晏的大学宿舍倒多出一丝温馨。
两个人突然被关进小空间,尴尬跟着压缩,若不找点事忙活,相顾无言也难堪。
客厅没有电视机,尤晏抽出笔记本,垫在铺好桌布的餐桌上打开。
问过WiFi密码后,便没再交谈。
冯师延给他拿一罐冰可乐,也进房间去。
一堵墙壁隔开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跨过那道门。
约莫过去一个钟,冯师延换好一身运动短装出来,问他要不要一块跑步。
尤晏瞄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天已黑透。
“夜跑安全?”
冯师延:“就绕着附近小区跑,半路有个派出所,还好。”
她坐到矮鞋架上换运动鞋,“你搭三个小时飞机,晚上跑不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
尤晏盖上笔记本,也过去换鞋。
冯师延刚要开门出去,尤晏喊一声:“等等,别动。”
她立定回头,疑惑瞅着他。
他手掌轻贴她发顶,比划到自己锁骨位置。
尤晏:“怎么好像突然矮了一截?”
冯师延:“……”
高跟鞋孤零零摆在两双拖鞋间。
尤晏笑,“你有一米六吗?”
冯师延拧开门,“当然有,还超三厘米呢。”
彼此站得太近,尤晏后面那声嗤笑似乎轻拂她发丝,冯师延莫名发痒,拿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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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门外一段路行人较多,冯师延提议下个街区再开跑。
尤晏:“都听您的,地头蛇。”
冯师延:“……”
刚过斑马线,路边花坛出一个高大身影走出来,尤晏警觉心起,走到冯师延左边护着。
那人出声:“师延?”
冯师延没戴眼镜,眯一会眼才将声音和眼前人配上号。
尤晏不得不跟着停下,问:“熟人?”
冯师延啊一声,说初中同学。
林鸣真走近一步,路灯光照得更清晰,迷彩裤,军绿色纯色短袖衫,手腕戴着一块似曾相识的男士运动手表。
他问:“这位是?”
冯师延正要开口,旁边有人抢答:“男朋友。”
一只手轻托上她的后腰。
第8章
两个年轻男人表情出现微妙改变。
林鸣真问:“从哪过来?”
尤晏:“G市。”
林鸣真:“还挺远。”
尤晏:“就三个小时,也没跨时区。”
林鸣真:“以前来过西北吗,准备玩多久?”
尤晏的手上了冯师延肩头,体温隔着布料暖着她,也不知警告还是做戏。
他说:“这边没家里闷热,过来避避暑。”
冯师延伺机插话,“你们还跑吗?”
尤晏和林鸣真对视一眼,短暂一瞬,刀光剑影。
林鸣真:“跑啊。”
尤晏:“谁说不跑。”
冯师延甩开两人起步,尤晏和林鸣真一左一右跟上。
原本在绿道上跑,有自行车驶来,三人自觉避让。尤晏闪到绿道边缘,冯师延和林鸣真则绕过花圃隔离带往人行道。
隔离道变成楚河汉界,缺乏默契的尤晏像内场陪跑人员。
林鸣真侧头望他一眼,似乎还笑了下。
尤晏:“……”操。
他紧步挤回去,三人又并行一段距离,冯师延出声——
“你们,差点夹到我。”
尤晏:“……”
林鸣真:“……”
一时谁也没散开,谁也不想当陪跑。
冯师延加速一段,左右护法也跟着提速。
她想笑又担心岔气,“你们腿长为什么不跑快一点?”
林鸣真如得点拨,说:“我在派出所那等你。”
尤晏这个外地人输在人生地不熟上,并不知派出所在哪,只说:“你也赶紧。”
一绿一灰两道影子风一般刮走,你追我赶,行人退避三舍驻足回望,怕以为碰上什么追捕现场。
冯师延一贯耐力取胜,送走两尊“大佛”,依然以自己节奏前行。
尤晏和林鸣真几乎同时抵达派出所门口,高手较量,连气息也尽可能收敛,生怕敌手窥底,目光中隐含棋逢敌手的兴奋。
尤晏半认真道:“看不出来你还不赖。”
林鸣真说:“你也让我意外。”
尤晏在派出所门口绕一圈放松后,慢跑往来时方向。
林鸣真喊:“前面有个街心公园,你往哪走?”
尤晏掉头倒退跑几步,咧嘴一笑,“接她。”
林鸣真:“……”
终究输了一步。
冯师延已达半路,疑惑道:“你怎么跑回来?”
尤晏吊儿郎当绕着她跑一圈,跟蜜蜂采花,唱歌般哼哼:“在哪跑不是跑。”
“谁跑赢了?”
尤晏还是那副调调,“当然是我。”
冯师延特意转头瞅他一眼,尤晏挑眉,“你不信?”
冯师延:“你别逗我说话,会肚子痛。”
尤晏:“……”
尤晏果然不吱声,又开始绕着冯师延转圈,距离掌握得当,没撞着冯师延。
尤晏差不多画出一串隐形五环,冯师延投降,笑道:“好,我信,你跑赢了。再转我要晕。”
尤晏心满意足,不再绕圈,张开双臂,坠机似的走起蛇形路线,那份幼稚的欢快一目了然。
冯师延管控不住表情,气息紊乱,手扶肋骨下,是真的笑疼了。
他们在派出所接上林鸣真,一起严谨慢跑将近一小时,最后回到街心公园的健身角。
林鸣真挂上最高的单杠,开始引体向上。
尤晏不甘落后,也把自己吊上去。
路灯橘光之下,两个男人肌肤呈现蜂蜜色泽,令人想起熟食档口的烧鸭,挂铁钩上在炉子中整齐升降。
冯师延更多关注落在尤晏身上,双臂肌肉绷出明显曲线,呼应上记忆中的手感。尤晏身材虽然不金刚,但目光坚毅,每一块肌肉灵活运作,整个人充满运动员特有的力量与蓬勃感。
冯师延本来在对面压腿,现在一动不动,腿卡单杠上也忘记抽下来。
大概完成十几个,两边上去越来越费劲,满面通红,牙关咬紧,锁骨像要拗断。
最后,尤晏先掉下来,林鸣真紧跟着放弃,两人半斤八两。
冯师延问尤晏:“多少个?”
尤晏放松肌肉,不太满意,“十七个。”
冯师延真实所见能做二十个以上的,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肌肉男,尤晏成果还算可以。
林鸣真问他:“练过?”
尤晏随便嗯一声,好像不太愿意交谈。
冯师延说:“他就是我跟你提过,我们高中400破学校记录那一个。”
林鸣真和尤晏同时诧然,不过前者冲着对手,后者冲着对象。
尤晏喃喃:“你还跟别人提过……”
冯师延说:“因为当时我也破了一项校记录。”
……哦,明白了,他又是“买一赠一”后面那个“一”。
冯师延向他介绍林鸣真:“他平时体能训练比较多。”
所以安慰他输了也不要失望?
尤晏扯扯嘴角,说:“你要不要做?”
“好。”
冯师延放下腿,摩挲双手,确保掌心无汗。单杆比她高太多,她仰头估算距离。
尤晏在旁扇凉风,“够得着吗?”
“可以。”
冯师延果然起跳将自己挂上去。
尤晏:“……”
没想到人看着不高,弹跳力还不错。
冯师延双臂绷紧,提上去一个。
尤晏又发出那种似惊奇似招呼的“哦一”音,冯师延紧抿双唇,以防笑场。
只是引体向上对一个非力量型选手还是过于吃力,冯师延第六个胳膊没屈到直角,又被迫抻直。
她笑着,还不愿意下地,“太难了……”
“我帮你。”尤晏说着靠近。
林鸣真本两抱臂旁观,此时也散开胳膊,下意识上前一步,也想帮忙。
对方一动,他又失去行动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