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旁认识或陌生的人都在给她喊加油。
拼搏的体育精神最是能感染人,尤晏不自觉走到人少的一处,大声喊了句加油。
少女好像跑得更快,离终点距离越来越短。
尤晏转身也要往终点走,旁边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
一人说:“看到没,二班的那个,挺大的吧。”
另一人答:“是挺大的。”这人两手比划在胸前,似托着两只隐形水球,往上掂了掂。
两人相视露出猥琐笑容。
尤晏蹙眉咬唇,两手兜口袋,路过连撞两人肩头,劲力几乎要将人掀翻。
两个男生吃了趔趄,眼看即将口出恶言,愣是给尤晏的个头和表情唬住。
尤晏当时一米八三(毕业后定格在一米九),上身罩一件宽松运动衫,运动裤还没换下,两条长腿肌肉结实,蓬勃的力量感无可遮掩,加上一副又拽又凶的表情,矮他一头的两个男生没敢把他当高一新鸟欺负,讪讪走开。
之后尤晏没再去终点,回大本营套长裤,陆续听到有人谈论起女子1500米有人破校记录一事。
他下意识避开的人,闭幕式时又出现眼前。
冯师延和尤晏先后被校长叫名,一前一后出列,在数千人注目下并肩站上领奖台。
等待校长颁奖的间隙,冯师延悄声跟他说,我跑最后一圈听到你喊加油,谢谢。
碰到那两个男生后,他们谈论的部分悄悄潜进他的脑袋,当当事人站到他眼底下时,一股青春期的躁动驱使他去观察,去验证真伪。
冯师延不再只是一个熟人,更是一个对异性具有成熟魅力的女孩。
尤晏这个年龄有性|好奇非常正常,寄托对象一般是成人片的□□,一旦和身边人扯上关系,见面会变得极为难堪。
尤晏对冯师延起了微妙的抗拒,没什么热情噢一声。
后来这张合照被张贴在通往小卖部的校道旁,尤晏被路弘磊拉着去看过一回,此后便远远绕开。后来路弘磊曲折要到相片原图,他看过原图便划开,没保存。
这种躲避行为跟冯师延这个人无关,换成身边哪个女孩他一样抗拒,这属于自我约束,尤晏不想对身边人有性|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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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尤晏起来已是午饭时间,手机收到冯师延一张图片。
是一碗牛肉面,诠释出传说中“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的奥义,色泽饱满,诱人食指大动。
单缺乏上下文,图片显得莫名其妙。
YY:「?」
冯女士:「奶奶让我喊你起来吃饭。」
尤晏兜着手机下楼,巧奶奶坐餐桌边举着手机正在和谁发语音。
“大热天吃这么辣,会不会上火呀?我前头忘记给你备一些凉茶给你带去,泡成水喝,下火。”
尤晏说:“奶奶,又跟你的老姐妹聊天。”
保姆阿姨开始端菜上桌。
巧奶奶笑吟吟把屏幕往他这转,“我跟延延聊着呢,你看。”
尤晏看到了,聊天窗口里有一碗一模一样的牛肉面。
合着冯师延还搞买一赠一,他和奶奶一人一碗。
而且看样子他还是后面那个“一”。
尤晏嘴角一抽,“这个哪没得吃,跟这边的有什么区别?”
“你自己问她。”
巧奶奶按下语音模式,跟主持人一样把话筒递给他。
“……”
他把手机推还给巧奶奶。
巧奶奶替他问出心中所想,不久,冯师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贯的认真严肃。
“汤底浓厚,料也很足。奶奶您如果有机会来,我带您一块去尝尝。”
巧奶奶别有深意望尤晏一眼,说:“我一把老骨头飞不动,等哪天让阿晏替我吃。”
冯师延说:“好啊,这边还有羊蝎子火锅,烤牛羊肉串,很多好吃的。”
巧奶奶像拿糖果哄三岁小孩,问尤晏:“你想不想去吃?”
尤晏冷笑,“大热天,容易上火。”
冯师延打开一个豁口,这之后,照片每天准时源源不断涌进来。
冯师延发租住的地方,旧家装修进度,西北美食,有时配上文字,但通常不超过五个字,有时照片重点一目了然便没有。
她把他当照片墙,一张张往上贴,用碎片展示日常生活。
尤晏有时回复一两句,有时没有,他曾经揶揄她不嫌累。
冯师延解释,她怕奶奶问到他答不上来,觉着有必要告诉他一些信息。
这倒是真的。
台风登陆时,巧奶奶问,不知道延延那边会不会下雨。
尤晏点开冯师延前不久发来的照片,一只猫在炎炎烈日里晒肚皮,光线充足,瞳孔缩成细缝,晶亮的眸子像两个①。
他答,应该不会,积雨云飘不到大西北,还是大晴天。
吃艇仔粥时,巧奶奶说,延延最爱吃这个,不知道在那边能不能吃到。
冯师延发过一张租房附近街景,其中就有一家粤菜馆,附言:不太正宗。
尤晏答,街上天南海北的菜系都有,但她说那里的艇仔粥不太地道。
尤晏提前拿到答案,在巧奶奶这里考到满分,消弭可能出现的家庭矛盾,渐渐纵容冯师延把他当树洞。
他不会给予太大回声,但慢慢习惯之后,竟不知不觉怀着期待。
有时冯师延迟到半个小时,他会不自觉翻看历史记录,等消息终于到来,又恼她不准时,吝啬给她一个字。
小半月下来,尤晏基本摸透她的生活规律,也从照片里读到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开始他不知这股感觉从何而来,将照片从头到尾翻一遍,才恍然大悟。
冯师延的照片里从来没有人,只有物,她好像一直一个人生活,没有任何社交。
她不是把他当树洞,而是当一种寄托。
尤晏不禁有些烦恼,宁可相信冯师延故意把别人藏起来,过一种“协议”里的“自由”生活。
为此,尤晏开启消息免打扰,当天,冯女士的头像还浮起来一次,隔日便沉到下一页。
两三天后,尤晏从几页外捞起冯女士。
YY:「图呢?」
渔网撒出去,冯女士隔好半天才入瓮:「你没回,我就没发了。」
YY:「我之前不也没回」
冯女士:「之前每天都有回。」
有吗。
尤晏迅速回看,脸被打得越来越肿:冯师延每天三五张图,他倒是至少回一次。
YY:「忙忘了」
冯师延发来一张烤羊蝎子照片,肉质丰裕,外焦里嫩,隔着屏幕似乎能尝到孜然压下膻味后的肉香。
恰逢晚餐时间,尤晏不争气咽一口口水。
刚想戏谑羊蝎子那么大,她一个人吃得完吗,尤晏忽然发现盲点。
照片左上角露出一角手腕,一只男式运动手表跟着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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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冯师延看了好几回手机,尤晏又“忙”他的去,没再回复。
睢玲笑嘻嘻调侃道:“老握着手机不撒手,一定是等男朋友消息吧。”
林鸣真组了局,把几个初中好友叫出来小聚。
冯师延收好手机,笑道:“哪来的男朋友。”
刚说完,她的手机响起来,好巧不巧正来自传说中的“男朋友”。
睢玲更积极起哄,“我就说是吧,这天都没黑呢,就来查岗。”
冯师延笑着扔下一句“我接个电话”,边起身离座,睢玲还在不依不饶,“师延没谈恋爱我名字倒着写。”
冯师延在闷热的门口接起电话。
“是我,冯师延,出什么事了?”
尤晏说:“大事。”
冯师延啊一声,想到是不是有人反悔他们的婚约。
尤晏说:“啊什么啊,明天接驾。”
冯师延很少有这么云里雾里的时候,“你要来我这?”
“不欢迎?”
冯师延忽然觉得夏天傍晚也没闷得透不过气,转身在玻璃门里恍惚看到自己的笑。
“没有,挺开心,只是有点突然。”
那边不咸不淡噢一声,“奶奶叫我去看你。”
……听起来跟“大王叫我来巡山”似的。
第7章
饭后继续赶第二场KTV,冯师延有些心不在焉,潦草唱几句,便掏出手机。
她给尤晏发消息:「我住一房一厅,你住我这还是酒店?」
正打算看周围酒店,尤晏很快回复:「不想住酒店」
「好的。」
将近午夜,林鸣真顺路送她回去,边走边问:“碰到什么麻烦了吗,看你整晚都在走神。”
冯师延没想到瞒不过他,坦言道:“明天有个朋友要过来。”
林鸣真问:“男的女的?”
“男的。”
“……”林鸣真花一会消化,“男朋友?”
冯师延笑笑:“那倒不是。”
林鸣真主动请缨,“需要帮忙做地陪吗?你离开多年,现在不一定比我熟悉。”
冯师延说:“嗯,到时再联系你。”
冯师延让他送到小区门口好了,自己回去,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准备的东西。
尤晏下午的航班,冯师延一早起来去超市。
先从家居用品区逛起,冯师延找不到尤晏家里那款洗发水,便下单让跑腿员到进口超市买。
挑拖鞋时在普通拖鞋和人字拖间犹豫,回忆尤晏在家穿的款型,她决定单独到鞋店买,这里的都不好看。
在饮料冰柜前又是一番徘徊,冯师延想起以前替尤晏刷过一次可乐。
那次校运会后某天傍晚,尤晏穿着篮球服,大汗淋漓扑进小卖部,喊了一瓶可乐。要刷卡时,浑身上下找不到卡。
冯师延这个除他以外唯一的学生便进入视野。
她把自己卡递过去,说刷她的吧,又问他还要什么。
尤晏愣怔一下,没跟她客气,又叫了七八瓶脉动。
两人在小卖部门口分道扬镳,尤晏谢过她,说会还的。
冯师延边走边回头,尤晏把喝去大半的可乐拧紧,塞回装脉动的大袋子,走着走着,忽然作出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动作。
尤晏单手掀起球服衣摆,低头擦了把脸上的汗,留衣摆继续卷着,露出半截窄劲的腰,晃晃悠悠往篮球场,姿态天真又不羁。
冯师延轻轻笑了,捏着刚买的牛奶往教学楼走,一边回味着他的不生分中友谊存在的可能性。
提着两袋东西到家门口,冯师延刚好碰上跑腿员。
归整东西,打扫房间,吃过外卖,换身行头,刚好踩点出门。
抵达机场,冯师延准备给尤晏发个消息(哪怕他暂时收不到),长按语音却像累极无语,尝试两遍,明明人没在眼前,还是什么也讲不出。
她改发文字:「我到了」,又拍一张“国内抵达”指示牌的照片给他。
冯师延站着玩一会手机,尤晏航班抵达通知一来,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出口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冯师延往有高个的地方找。
先走来一队平均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面容英俊,打扮讲究,大概是模特。
路人频频回眸,小声议论,甚至掏出手机拍照。
冯师延也跟着多看几眼,直到他们越过她离开。
她继续搜索目标,这时,后膝盖冷不丁给人顶一下,大小腿如积木散架,冯师延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踉跄。
身后一只手突然“体贴”地揽住她,等她站稳,旋即松开。
尤晏不知几时出现在她身后,拨下耳机挂脖子上,手握拉杆,无所事事将行李箱转弄一圈。
“认不出人了?”
冯师延心跳漏掉半拍,不止为刚才的趔趄,更为突然出现的人。
“你从哪里出来,我没看到。”
尤晏说:“你都盯着别人看,哪能注意到。”
原来他把模特方阵当掩体。
冯师延估摸着回到市中心差不多晚饭时间,问他想吃什么。
尤晏说:“你们这的特色牛肉面。”
冯师延跟他并肩往外头走,“嗯,明天再带你吃烤羊蝎子。”
尤晏侧头看她一眼,栗色发旋细腻柔软,心里却想着那块运动手表。
“昨晚刚吃,你不嫌腻?”
冯师延:“每天都要吃肉,当然不会腻。”
拐弯抹角的打听收到毫无情趣的科普,尤晏:“……”
冯师延熟门熟路带人上机场快巴,她靠窗他挨着过道,坐下后尤晏把耳机收进背包。
她说:“你可以继续听一会,路上有点远。”
尤晏像没听见,塞进去拉起拉链。
窗外景色由慢变快,由荒凉渐至繁华,冯师延十四岁那年离开故土,只身往南,也看过类似景致。
那会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带一个南方男人重回西北。
冯师延一会便乏了,掩嘴打哈欠后说:“我眯一会,到终点站喊我下车。”
尤晏此时凸显不戴耳机“优势”,立刻道:“中午约会去了?”
那冯师延应该在和跑腿员约会,她囫囵应一声,脑袋在椅背上蹭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抱臂阖上眼,嘴角那抹浅笑一时未散。
尤晏百无聊赖盯着一会,冯师延估计真困得可以,脑袋开始拜佛,一点一点的,还挺虔诚。
他不禁发笑,也不知是否惊醒她,冯师延双眼迷朦瞅着他。
一秒,两秒,她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形枕头,喃喃一句“借一下”——
脑袋点上他肩头,力度很轻,只留太阳穴的一处接触面。
尤晏如被点穴,怕一动脑袋就给他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