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琐事,沈河习惯做被询问意见的那一个。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他不怎么了解沈稚怎么想。放在别人眼里,这或许不是什么好现象。但巧就巧在,沈稚就算问了沈河观点,也不怎么受他影响,基本都还是自己拿主意。沈河对此也无异议,反而满意于她的果断。她也不太挑剔,他选什么都好。
所以相安无事。
两夫妻走向一间冷冷清清的茶餐厅。
“我以前在隔壁五金店打工,经常来吃。”沈河说,“他们生意不怎么样,晚上打烊得早。”
沈稚问:“那我们还来?”
现在时间已经不算早。
“老板就住在店里,叫他起来就好了。”这个人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我行我素。
老板年过半百,头发掉得厉害,果然是熟人,不怎么因他们来到受宠若惊,直言不讳:“沈河你真是缺德。”
“这不是带我老婆尝下你的绝活嘛。”好在沈河脸皮够厚。
“别的就算了,面只剩一碗的份了。”
职业方面,沈河很了解沈稚,只说:“够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朝沈稚扬了扬下颌:“够的吧?”
“你够我就够。”她回给他一个温婉的笑。
热腾腾的云吞面送上来,沈河去要分面的碗,却被老板驳回:“少让我洗个碗吧!”
他们分着吃同一碗面。
两个人靠近碗的话,额头会撞到一起,所以只能轮流吃。沈河私下吃东西时一点也不客气,不优雅,他本性如此,再怎么假装也绝不可能变成电视机里那样。
沈稚小口小口勺着汤,吹凉云吞,再送入口。
她望着沈河,忽然间开口:“你不觉得我们同吃一碗面不太好吗?毕竟关系也不怎么亲密。”
沈河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加醋:“我的口水又不脏。”
她一怔,总觉得这句台词有些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总之最后,两个人满足地买单,离开时真心实意地向老板道谢。
“散散步再回去吧。”沈河仰着头,热乎乎又好吃的晚餐让他放松下来。
沈稚也被温暖与饱足填满,惬意到无以复加:“好啊,反正也很晚了。”
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越走越偏僻。沈河拉下口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沈稚别过头,看到墙壁上粉刷的标语“随地大小便死全家”。
还真是民风剽悍。
不过也难怪能养出沈河这种怪胎。
“家里这种情况,亏你能学表演,还跑那么远去参加校考。”沈稚不留情面地给出客观评价。
她父母亲都条件不错,尤其是妈妈那边,不仅家境甚好,而且还是独生女。所以她没缺钱花过。
沈河不气不恼,态度很坦然,回答却很简短:“遇到了不少好人。”
他们的财务分得很开,可两方都不是傻子,时不时还是会知道。
早年间沈河报答过一些人,有学校老师,也有邻居。后来热心公益,大约也离不开这层关系。
他遭遇过很多不幸。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是天生的演员,活着就该吃这碗饭。
吹了会儿风,他们准备回车上。
沈河埋头走着,突然说:“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说。”沈稚也低着头。
“我们好像经常合不来。所以原先我想着结婚了,估计也会闹得很不愉快。”沈河说,“一开始确实有点难,但是后来,一直到今天,也就这样过来了。”
“嗯。”
“你是怎么想的?”他说。
这时候,他们已经抵达了车跟前,不疾不徐地坐上去。
沈稚平静地错开视线。
她想了想,然后告诉他:“可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吧。”
又补充说:“凑合过呗。”
语气像在模仿春晚经典小品里的白云黑土。
她没注意到,他却脸色瞬间顿了顿。
“凑合过呗”的后半句是“还能离咋地”。
还能离咋地。
万一真能离呢?
沈河不急着发动车子,转而牢牢地盯着沈稚。沈稚感到狐疑,总觉得那目光里带着点要撕碎她的恐吓。只可惜谁都可能吃这一套,她却完全免疫,泰然处之地瞪回去。
他霎时说:“好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麻烦你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
“我向来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她毫不示弱,“婚约期间,大众眼前,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你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什么——”
沈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不满,下意识像平常那样攻击她,以最没面子的方式:“那我要不是个东西呢?”
他耍无赖,可他忘了这也是她的专长。“那我也……”沈稚卡壳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坚定地回答,“不是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二人过于争强好胜的典型案例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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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尧彩过来,沈稚在楼下起居室招待她。沙发软绵绵地陷下去,沈稚坐在里面,穿着居家服,手握保温杯,正呼呼吹凉滚烫的枸杞茶。
“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知会你一下。最近我们处理了一个帖子。”丁尧彩把资料发给她。
沈稚漫不经心地阅读起来。
标题是当代网络上很常见的无疑问疑问句——意思是明明没有提问的意思,却偏偏使用询问的口气。
“同一个姓那对是不是各玩各的?”
前面的方括号里还煞有其事地加上了“有图有真相”这句过时流行语。
点进去以后,匿名楼主整理了沈稚的一些路透或街拍,好像借此来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又公布了不少沈稚有正当理由与其他男性来往的合影。
然后亮出内部消息,沈河与沈稚某一天去了同一间餐厅,但却是一前一后带着别的同伴去的。
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
那间餐厅不能再去了。沈稚想。
光凭这样的内容改变不了沈氏夫妇多年打造的口碑。但既然炒成了热帖,那还是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既是以防后患,又为了避免沈河方对他们产生不满,丁尧彩出面处理了。
沈稚表示认可,说:“我又太出头了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们也真是没用,一点靠谱的料都拿不出来,真想问问他‘how dare you’。”丁尧彩看似冷静,实则已经恨不得掐断所有挡路者的脖子,“不过这种人也不少见。不用担心。你过得好,自然而然会挡别人的路。”
沈稚其实不怎么担心。
她和公司一直和睦相处,工作人员共同走到今日也有足够的凝聚力。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了,丁尧彩准备驶向下一个话题。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噪声。
丁尧彩吓了一跳,有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阴沉着脸看向沈稚。
沈稚倒是很镇定。
她不紧不慢喝了口热茶:“他可能在温习昨天学的大提琴。”
“那应该是中提琴的声音。”
“我大学声乐都学不好。”沈稚淡淡地给自己开脱,顺便催促她在噪音中继续,“别管他就行了。”
然而中提琴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大约是始作俑者也为自己的毫无章法懊恼,索性乱按起钢琴琴键。简短的几下,却在有力之中透出阴郁和悲怆。
就连丁尧彩的嘴角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微笑:“他是在为崇娱买的那个本子做准备吧?”
“嗯。”沈稚说,“他很中意那个角色,所以打算试一试。”
那是一个拥有学者症候群的音乐天才。只要乐器拿到手,五秒内就能够熟练地演奏,指挥交响乐团也是手到擒来。所以理所当然地会有很多展示音乐天赋的戏份。
不一定能拿到这个角色,但还是开始学习了。正因为可能拿不到,所以才更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尽可能地占据优势。
沈河半个月前托人请了极具权威的老师,专门学习器乐,也特意去见习了交响乐团的演奏。托他的福,沈稚也得到了几次听古典音乐会的机会。
事实上,丁尧彩是很欣赏沈河的。就像她欣赏沈稚一样。
“听说很多人都在争,”她说,“但我觉得他行的。”
沈稚回答:“希望吧。”
他好她也好。
反正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你的剧本看了没有?”丁尧彩说,“一进组就是小半年,你上点心。”
“知道了。”沈稚说。
她手头的剧本是一部古装宅斗电视剧,随便听了听风声,大概到时候要和不少年龄差不多的女性争奇斗艳。
又自顾自处理了一会儿公务,丁尧彩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你们商量好离不离婚了吗?”
沈稚难得像受惊的金鱼般反应激烈。她蹙眉,退回座椅里说:“还没。”
“你……”
“我会和他说的。”沈稚说。
强硬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谈这件事。
丁尧彩不想为难人,只是颇具怀疑地盯着她,最终说:“那好。”
又说:“你记得之前那档叫《结婚的男女》的真人秀吗?他们又联系了一次,我知道你们没兴趣。但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关系又深,所以我们上头和你老公上头都来了指示。你做一下准备。没有别的事了。记得周末你的恩师生日。我先走了。”
沈稚没出去送客。
她嘴唇贴着杯沿,安静想着,的确该到张江南的生日了。
沈河下楼来,径自去冰箱找水喝。
沈稚头也不回,说:“张老师生日,送点什么礼物啊?”
沈河喝完水,认真思考了一下:“马卡龙?”
沈稚沉默几秒。
“张老师是会喜欢,反正他也不喜欢我们太花钱。”她说,“但是会被师母拧耳朵的。”
“没事,我都被拧习惯了。”沈河说。读书时,他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
沈河掏出手机,干脆利索给助理安排了去张江南喜欢的店订马卡龙的工作。
今天轮到沈稚做饭。
她提前做好两份,给他送过去一份,另一份放进冰箱,提醒说:“拿出来热一下吃。”
他从来不挑食,总给人一种拿狗粮泡饭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的印象。沈稚不同,她讲究得多,所以善于节食。然而,沈河却是那种会在沈稚节食期间给她偷偷带零食的人。
这场婚姻能维持到今天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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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结束运动,读书片刻,然后去洗澡。敷着面膜做完护理,回到卧室,却看到本该安分守己等她回来的席梦思上坐着另一位高于一百八十公分的成年男子。
她脚步没有停顿,落落大方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找出吹风机,又回头。沈稚面无表情地说:“你搞什么?”
沈河在翻看一本书,边读边说:“我床上都是谱子,借你这里睡一下。”
沈稚出去时顺便从他卧室门口经过。
只见地上、床上都是摊开的乐谱,上面做了不少标记,估计一时半会不方便收拾。
再进门,沈河还在专心致志地翻看着什么。沈稚用膝盖移动到枕头边一看,才发现是她的剧本。
他郑重其事地评价:“你演寡妇?挺好玩的。”随即抛开,又从床头取了另一本书来看。也不知道是看到什么,脸上徐徐荡漾起笑容。
她斜着身子坐下,倦懒地靠到他肩膀上,视线也飘过去。
“我的肠子拉出了我的身体。”
——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句文字。
沈河若无其事地读着,沈稚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他一边窸窸窣窣地笑着一边说:“居然有人把帕拉尼克的《肠子》当成睡前读物放在床头柜上。”
这本书的卖点是恐怖、恶心和反胃。
经销商更是拿重口味做噱头,宣传了一次又一次。
而被嘲笑了的沈稚只是闭上眼,然后听到身边的人问:“看完了没?我翻下一页了。”
按理说,睡前读完这样的小说,应该是没有做别的事的兴致了。
沈稚慢吞吞地躺下了,沈河伸手关了灯。
卧室落入一片昏暗中。
床很宽,也很软,她没有着急阖上眼睛,只觉得靠近沈河那一侧的小指被微微蹭了一下。
半晌,沈稚不疾不徐地转了个身。手挂住他肩头,她靠近他耳廓,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呼吸。下一秒,她就被按住,躺倒,果断、决绝。无需言语,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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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沈河与沈稚登记结婚。
沈河获得第一个真正有含金量的最佳男演员奖时,曾经合作过的女演员自曝与他因戏生情,更在圣诞前夕上传令人误会的社交动态,引得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沸沸扬扬。
沈稚主演的电视剧正在热播,宣传时难免被记者询问。
丈夫遭到公众怀疑,妻子有什么情绪都再正常不过。然而面对摄像机,沈稚却一笑了之,很轻松、很自然地说:“我和我先生都从来不过圣诞节。”
之后沈河的经纪公司发表公开声明,连带着律师函和相关法律法规一起,展现了十分强硬的形象。
而沈稚回答提问时微微一笑的新闻截图也广为流传。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在下方添加文字“正妻の余裕”,从而使其成为了网友们在特定场合热衷于使用的表情包之一。
大家都认为,沈氏夫妇不过圣诞节是因为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们结婚前,当时还不是沈河经纪人的习习告诫他:“这一招能帮到你们,但是,坏处也不少。你们两个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