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经纪人的协议里,他们应该减少给对方造成的负面影响。
而当事人在拿到那两本红色的证件时,也达成了短暂而坚定的约定。
他尽到丈夫的义务,她尽到妻子的义务。
沈河对爱情无感。于他而言,那是可以和休息、应试教育以及一切无意义活动划分为同类的事物——他不感兴趣的事物。
在旁人看来他的决定也许有些草率,但很符合沈河的风格。一刀切下来,以不习惯高瞻远瞩的名义杜绝后顾之忧。
沈稚对爱情没有期望。她清楚婚姻不可能圆满,谈恋爱和结婚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激情终将消散,然而激情却在某种意义上是爱情的本质。因此她不需要。
戴上经纪人挑选的婚戒时,沈河随口说:“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但还是希望你别公开地身体出轨——”
戒指尺寸刚刚好,钻石不大,沈稚说:“我希望你精神的也别有。”
沈河细细端详她。
他不认为她会愚蠢到误以为他们是真的成为夫妻,所以她这么说肯定事出有因。
“凭你的性格,一旦有那种对象,肯定会头也不回地背叛我。所以,还是不要有的好。”沈稚不慌不忙,把心里话娓娓道来,“假如有,不要选会惹麻烦的人,不要是固定对象,不要被发现。”
沈河思索片刻,深以为然,却不声不响。直到门口有工作人员来打招呼。
他们走出去,外面是清一色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他牢牢环住她的肩,仿佛害怕她跌倒,又像在回应她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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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精神上没有伴侣,都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孤身一人的两个人。
而身体上的伙伴可以是对方。
两个人都爱在次数上克制,一旦闹起来就是翻天覆地。
在摔碎一套十二只的玻璃杯具、打破浴室镜子、弄翻一整张书桌外加三排置物架后,沈河处理完伤口,抽着烟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沈稚坐在地毯上读剧本。
他走近,坐到她对面的床上,忍不住盯着她因摩擦而发红的膝盖。她从纸页中抬起头,倏然伸出手臂,从他唇间摘过香烟,搁到刚在混乱中被磕掉一个角的烟灰缸底端。
他的目光跟随着她,无声,无息。沈稚说:“戒烟吧。”
沈河无意识地微笑:“我?”
“我也是。”她说,“希望比你活得久一些。”
“好,”他爽朗地答应,“来比比看吧。”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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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习习几乎无法将目光从沈河右手密集的创口贴上移开。
她说:“你知道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吧?”
“是,是。”
“你知道自己是公司的重要财产的吧?”
“是,是。”
“沈河!你再敷衍我试试看!”
“是,是。”
习习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训诫中学生的教导主任,一方面怒不可遏,另一方面还要督促助理联系家政去打扫家里那片废墟。
而大龄问题学生本人倒是悠哉悠哉,漫不经心地在看《格列佛游记》。
片刻后,沈河开口:“上次你说的事,我和她聊过了。”
另一边沈稚也不怎么样。
丁尧彩踮脚从玻璃碴中的空隙走过来,沈稚睡得很沉,助理一连来喊了几次都无动于衷。最后,还是需要经纪人亲自出马,河东狮吼气吞山河,顺便卷走床上的被褥。
沈稚被迫重见天日,白皙的肌肤上痕迹未消。她倒没什么羞耻心,继续睡眼惺忪地歪着头,长发如浓云滚滚盘在身后,懒散地说:“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丁尧彩从不插手艺人合情合理的私生活,反正他们也是合法夫妻,然而,该唠叨的一句都不能少,“沈河三个小时前就去上指挥课了,你怎么不学学他,也用功一点。”
她不吭声,好像还没睡醒。
等了一会儿,沈稚才开始穿衣服:“又不是谁都是超级赛亚人。”
丁尧彩的心像石头:“也不是谁都能跟超级赛亚人结婚这么多年。”
沈稚自顾自下床,用手机回复家政的确认信息,把头发盘起来。准备出去时,她倏然想起什么,所以说:“我们可能不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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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江南的生日聚会约在晚上。
虽说也就是朋友、爱徒吃个饭,但圈内人士多,也不好太过随便了。
沈河去接沈稚。他穿一件高领毛衣,她系着丝巾,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两个人都是。
“礼物拿了吗?”沈河问。
“嗯,”沈稚说着,眼睛盯着镜子,“你觉得这个颜色的口红衬我吗?”
沈河观察了一阵,慎重而负责任地回答:“不。”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但也并不准备为他的评价而修改妆容,索性当作没听见。
他却继续说下去:“不过你总是很好看。”
沈稚回过头,颇有些飘飘然地一笑,随即听到沈河叨念:“毕竟是我老婆——”
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稚翻白眼。
却被沈河不冷不热地提醒:“植的睫毛会掉。”
大学时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同级都来了不少,另外一些也大多数是熟面孔。
毕竟人气足够充沛,外加发生了冤家结婚这种戏剧性桥段,沈河与沈稚刚进门就被大家捉弄一番。
很久没碰过面的师哥更是热情,揽住他们俩肩膀不让走:“老实交代,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好的?”
“背着你们好的。”沈稚笑,酒杯沿微微沾过嘴唇。
又有同级嬉皮笑脸地插嘴:“沈河,你微博都不回粉的,耍什么大牌啊!”
沈河作势求饶:“我只关注了沈稚好不好?连公司官博都是单向我,你多担待吧。”
另外还有人火上浇油:“老胳膊老腿的,你们都快点结婚吧。”于是大家哄堂大笑,气氛再度上一个台阶。
张江南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如花果山般热闹的场景。
“老师!”“张老师!”
问候声此起彼伏,沈河扬起手臂,散漫地打了个招呼,随即翻过沙发,在张江南“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这样”的怒斥声中直奔过去。
“这不是迫不及待要给你礼物嘛,老张。”他说。
张江南本来在吹胡子瞪眼,看到那盒对他胃口的马卡龙,表情终于缓和几分。
只可惜刚要接,师母就气势汹汹到场,拎着沈河的耳朵把甜品收下去了:“你明知道他吃多了甜的不好!”
沈稚也跟着周遭发笑,回头时发现孙梦加也在。孙梦加勾了勾手,于是沈稚微微侧身,穿过人群后靠近。
和张江南,孙梦加不算太熟。但她曾经在张江南妻子那学过跳舞。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了些时候,平日里,沈稚是不和孙梦加联络的,所以也不清楚近况。
“听说你接了《清梦》?”孙梦加喝了一口柠檬汁。
沈稚不置可否。
孙梦加说:“那怎么还不官宣?我看过话剧版本,挺喜欢的。”
沈稚耸肩,轻声回答:“要等演老祖宗的师傅们定下来。”
《清梦》讲了许多宗族的故事,需要请动资深老演员的角色不少。
孙梦加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过了一阵,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沈河这人,没想到还挺细心的。”
沈稚疑惑:“什么?”
“上次咱们逛街、他来接你那一回,那群小丫头片子里有一个是你们华总的侄女。”
“是吗?”疑惑转为半信半疑,“我怎么不知道。”
“谁知道干嘛藏着。”孙梦加说,“沈河看着不怎么懂人情世故,但还是怕你老板给你小鞋穿,跑去请华子琛吃饭。不过,秦伶恬那种人,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来找你俩的茬。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稚一怔。
这倒是个她浑然不知的故事,沈河和华子琛交朋友,竟然还是因为那一次被说“奇葩”的意外。
他是为了她而这么做的。这种说法固然好听,即便是沈稚也很难否认。但她的理智还足够辨认清楚,人是沈河得罪的,当然该是他负责。防止牵连到她天经地义,谁让他们就是这种关系。
沈稚眼睫微颤,身后便传来起哄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过头时,沈稚换上笑容,随即接受大家的注目礼。
张江南招手让她过去。
这把年纪了,桃李满天下,又有这样的声望,今天张江南很高兴。
他喝了几杯,又偏偏酒量不怎样,这时候微醺地笑着,比往日慈眉善目得多:“沈河,你也过来。”
等沈河与沈稚都过来敬酒,张江南端详二人良久,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嫁给这臭小子,”恩师发自内心吐出肺腑之言,“真是委屈沈稚了。”
大家其乐融融地说笑。
沈河在听几个同行聊电影的事。
沈稚小心翼翼跻身进去,却不说话,只绵绵笑着,目光落到沈河身上。他匆匆回头,看到她后也不吭声,不动声色地垂下头。
“我去抽支烟。”他说。
与沈稚擦身时,沈河停顿了一下,问:“有打火机没?”
沈稚颔首,说着“我包里有”。就这么两个人一起出去。
两个人两手空空躲避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拐角。沈河说:“老张不肯收,师兄他们打算走的时候给师母。”
说着把之前塞得厚厚的利是递过去。
沈稚接过,放回外套口袋里,又蹙眉问:“我们就不搞这些了吧?买点礼物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河坦白。
两个人私下讨论完人情的事,这才往回走。他无意识拉过了她,她也不知不觉就扣住他手指。
只是失误。
类似于习惯成自然的那种东西。
或者说是气氛使然。
其实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拥抱,接吻,性。肢体接触,眼神交流,这对夫妇都已经做了个够。按理说,都已经到这种类似于七年之痒的境况下了。
但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牢牢牵着对方的手了。
室内开足了暖气,把他们都热得脸颊泛红。沈河皱着眉,脸上写满严肃;沈稚眼睛一眨不眨,在佯装冷静。
门里的所有人都在喧嚣,他们站在门外。没来由的,沈河开口:“你喜欢我吗?”
当初他们年轻,除了自己的表演外一无所有,所以谈论喜欢不喜欢也有底气。如今已经成为夫妇,搭伙过日子这么多年,却往事重提,怪异又艰涩。
“不,”她回答,“那你喜欢我吗?”
沈河说:“我也不。”
她说下去:“从事业上来讲,如今形象也确定了,变动又要折腾。从感情上来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你也没有吧?
“你认为我们有必要离婚吗?”
沈河看着她,想回答,却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牵在一起的手松开了。
有人又惊又喜地说:“你们猜谁来了?”
走进门里,见到张清月的一瞬间,沈稚想了很多。
回过头,沈河也在看。
张清月与他对视。或许的或许,有些东西从以前开始就未曾消失。
再侧目,沈稚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第16章 ,17
16
沈河说:“好久不见。这是我太太, 沈稚。”
他伸出手,与张清月短时间地相握。而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绕着沈稚转了个圈。沈稚假装没察觉,像把精致的剪刀般微笑着, 接替沈河, 和张清月轻轻握手。
沈稚说:“你回来了,学姐。”
在学校时,沈稚没怎么与她打过交道。仔细算起来, 上一次碰面也已经是六年前了。那时候张清月去探班沈河, 沈稚在高处看着, 只觉得他们怎样都与自己无关, 反正自己不是当事人。
而今近距离接触。张清月不是那类爱摆架子的女明星,也并没有爱耍公主病的迹象, 恰恰相反,言行举止,仿佛在花园里踱步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
“我看过你演的《旧地重游》。”张清月带着笑, 轻飘飘地说。
沈稚也笑:“那肯定让学姐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蓦地一下,张清月洁白的脸就涨红了, 宛如染上粉色烟灰的皎月,清丽又动人,“演得特别好。”
说这话时, 她的眼睛泛着亮光,显得很诚挚似的。
沈稚不说话了。
她想,是她演得好,还是沈河演得好?
《旧地重游》里不仅有沈稚, 还有沈河。
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
没聊几句,现在与回忆一起,齐齐被周围的气氛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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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期,张清月一度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放眼当代内地娱乐圈,她绝对是数一数二进入好莱坞的女演员。在校期间,就已经是个万众瞩目的神话。
尤其是沈稚那一届,他们毕业时,张清月恰好回来补修学位。表演系系内系外,不少人顺理成章化身为信徒,视张学姐为独一无二的白月光。
除了温柔以外,白月光还有另一个特征。
那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张清月把追捧自己的学弟当成粉丝看待,理所当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读书时,沈稚时常听说男生以张清月为目标打赌,可惜没有哪次不是空手而归。大家都只配仰望张清月,做她忠实的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