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去瞧铜镜中女子的眸子,染了几分羞意,他近似喟叹,搂住女子在怀,一字一句缓慢说:“阿悦甚是好看。”
他说得认真,透过铜镜,细细地看着她,眸子里似透着一分情谊,多了些柔情。
烛火轻晃,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互相交缠,容悦忽地侧过身,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身上。
厉晟一顿,似有些惊讶,他隐隐察觉她好似有一丝松动,半晌,抬手搭在她肩膀上,低笑:
“阿悦倒是头回主动。”
容悦没有说话,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动,只是仰起白净的脸蛋去看他,笑得明媚透彻:“谢谢侯爷,我很喜欢。”
厉晟心下微动,望着她良久,渐渐弯下腰去,手温柔插入她青丝,拆下步摇,将她一头青丝放下,铺在后背上,他低头去吻她。
容悦仰着头,第一次没有躲开。
她手抵在梳妆台上,木红色印着白皙的指尖,相印生辉,多了一分春色。
忽地被人打横抱起,她双臂揽在男人的脖颈,床幔被放下,遮住了里面的旖旎。
红烛轻燃,暖暖的光透着灯罩洒下,一支步摇静静地躺在铜镜前。
半夜间,她如梦似醒,手边没了人,她一惊,刚要坐起,忽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声音:
“别动。”
刚欲有的动作皆是一停,她眉尖微松。
他在。
第43章
容悦醒来时, 嗓子有些干,意外地觉得渴。
玖思及时地奉上一杯茶水,扶着她坐起, 说:“少夫人今日醒得晚了些。”
如今日头高升, 已到了辰时, 玖思伺候她一年多,倒是第一次见她这时候才醒。
容悦有些不好意思, 一杯清茶喝完, 刚觉得清醒, 玖思又禀了一条消息:
“今日畔昀搬出了枣渠院。”
容悦一怔:“这么快?”
畔昀被抬了姨娘后, 就搬进了枣渠院, 如今不过两个月,她就又搬了出来。
玖思难解地说了句:“少夫人, 她到底图什么呢?”
容悦没有回答她的话,其实玖思未必不知。
荣华富贵,奴仆环绕。
世间众人多是追求如此,谁能说畔昀是错的?
两人没有再说下去, 今日容悦下了床,躺的地方从床榻变成了软榻,窗外的栀子花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容悦望着泛黄的栀子花, 久久没有动静。
午膳后,容悦捧着医书,百无聊赖地翻着, 玖思突然匆匆忙忙跑进来:
“少夫人!少夫人!”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容悦朝上掀了下眼皮子,又敛下,视线落在医书上。
玖思一脸急色:“哎呀!少夫人,你可别看了,外面出大事了。”
容悦猛然抬起头,面色凝重:“罗玉畟死了?”
玖思一顿,忙忙摇头:“不是不是!少夫人你相岔了!”
容悦松了一口气,倒是不怎么在意地问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面如今都在传,疫病的解药方子是你交出去的!”
茶杯不经意被人碰到,里面的水晃了晃,容悦站起来,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药丸,是她亲自交给侯爷的,不存在走漏风声一说法。
她定了定心思,又问了一句:“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好像是……侯爷的人。”
陡然心下松了一口气,容悦有些无奈地看向玖思:“你慌慌忙忙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旁人得知这消息。
玖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只是一时太震惊,谁知让少夫人误会了。
容悦坐了回去,也细细想着厉晟的举动。
昨日她累得狠,迷迷糊糊睡去,倒是忘记他是否同她说过此事了。
将她献药的真相散出去,这般做,定是有他的目的。
容悦细细思索着,倏然想起那日她将药丸交给男人时,男人说的那句“你拿出此药,倒也了了本侯一件心事”。
了了他的一件心事?
这便是他的目的了。
容悦的面色有些红,她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扭过头去,遮住泛红的脸颊。
真相散出去,对她来说,利大过弊。
除了罗府这边会怀疑她为何能拿出解药,又如何将解药交给了他。
可是,他的这番行为也传达出一个讯息,那便是罗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当日罗玉畟又一次发病,倒是没有人来询问容悦此事。
夜间,厉晟来的时候,她试探性地问了此事:“侯爷为何将真相说出去?”
男人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说:“圣旨最迟不过三日就可抵达梧州,那之后梧州就不会再有罗氏的存在。”
情到深处时,男人低头吻了吻她:
“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不管是这功劳,还是旁的事物。
厉晟的话给了容悦定心丸,隔日被周氏叫过去的时候,她竟没察觉到慌乱。
周氏院子里并不止周氏一人,罕见地看见了罗闫安也在院子里,容悦不着痕迹地拧起眉尖,服身行了礼:
“儿媳见过爹爹,娘亲。”
周氏让她起来,她应声坐下,依旧是垂着头,低眉顺眼。
屋里安静了片刻,罗闫安端坐在高位上,看向容悦,开口:“你和简毅侯熟有交?”
容悦有些诧异地抬头,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爹何出此言?儿媳不过一妇人,怎会和简毅侯有交情?”
她面上神色不似作伪,罗闫安眯起眼睛,周氏突然插嘴:“你既然同简毅侯并无交情,那疫病的药房,你又是怎么交到简毅侯手中的?”
周氏脸上的狐疑不加掩饰,皱眉看着她。
容悦面色涨红,又焦急地解释:“这药方并不是儿媳交出去的!”
“外面都传遍了,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容悦站了起来,弯下腰:“娘亲听我解释,当初儿媳到平舆街施粥,后难民染病,儿媳心有不忍。”
“想着他们病发前都有伤寒征兆,便将这想法说与了旁人听,恰好入了简毅侯耳里。”
“那你回来后,怎么不禀?畟哥儿染病时,也不见你说出来!”说到最后,周氏面染怒色,冷眼看着容悦。
容悦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红了眼,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儿媳也不知啊,若非外面传的消息,儿媳也不会知晓这解药竟同儿媳有关。”
一番解释下来,竟是她无意之举,罗闫安听得皱起眉头。
直到最后,也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才让容悦离开。
只是容悦刚出了屋子,罗闫安的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周氏看得心惊胆战:“老爷,难不成她说了谎?”
罗闫安冷哼了一声:“那倒也未必。”
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说辞也不似作假,罗闫安倒是未曾怀疑容悦在撒谎。
只是,即使这事的确容悦拿出的药方子,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简毅侯为何突然承认这是她拿出的?
这才是重点,也是罗闫安今日亲自来见容悦的原因。
待看到容悦时,罗闫安心底就有些了然。
一张美人皮,有时候比什么都有用。
他挑选出来的容氏二女,丝毫没有进展,他原以为美人计对简毅侯并无用,却不想,此事倒是让他发现了转机。
罗闫安起身离开,留下周氏一人惊疑不定。
下午时,印雅苑突然进了一群丫鬟,容悦从软榻上起来,玖思扶着她走出去,她看着一群人,皱起眉头,倒是那群人先行礼:“奴婢等人见过少夫人。”
“奴婢等人奉老爷的命令,来此伺候少夫人。”
领头的丫鬟,说话间亲切不失恭敬,可这也改变不了她们强硬地让原本在印雅苑伺候的人离开,至此,印雅苑里伺候的人,除了玖思,全部换成了罗闫安派来的人。
有丫鬟手里捧着罗盘,上面摆放着的是罗衫首饰,精美得耀眼。
屋里站满人,为首的丫鬟又开口:“少夫人贡献药方,立了大功,这些都是老爷派奴婢送来的。”
容悦捏紧帕子,扯着嘴角问:“劳烦父亲烦心了。”
“少夫人说得哪里话,”丫鬟笑着,意有所指道:“少夫人同样是罗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少夫人该得的。”
她近乎是将话中的意思挑明了,笑语盈盈地:“老爷还让奴婢告诉少夫人,因着少夫人病愈,贵府二小姐已经回府了。”
容悦猛然抬头看向她,容研来罗府的目的不言而喻,如今容研回府,这些人又是这般态度,还特意将此事告知于她,罗闫安的意思几乎明晃晃地摆在了她面前。
他要让她代替容研。
即使她是罗府的少夫人,是他的儿媳。
容悦捏紧了手帕,心底觉得好笑荒唐。
还有什么事,是罗府做不出来的吗?
他可有想过,即使将她送上去,罗府也未必能存活下来,如此一来,更是连最后的一丝脸面都不要了。
她嗓子有些涩,看着那个丫鬟:“我如今病好了,也该去照顾少爷了,穿这些倒是不方便。”
她在提醒,罗玉畟还没死呢,此事可经过他同意了?
丫鬟神色不变:“少爷身边多得是奴仆,少夫人有心了。”
两人视线相接,容悦轻轻扯了扯嘴角:“我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你们退下吧。”
“少夫人身子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府医,少夫人刚立了功,万万不可疏忽。”说着,一个小丫鬟就跑了出去。
容悦并未开口阻拦,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为首的丫鬟,就收回了视线。
由他们去吧,最迟不过三日光景,她等得起!
第44章
城南三文巷, 容宅坐立在这里,朱红色墙门,今日大门打开, 守门的小厮站在门口, 看到府中的马车停下的时候, 小厮一惊,连忙跑下台阶。
容研从马车里下来, 怒色冲冲, 小厮连忙低下头, 恭敬行礼:“二小姐。”
容研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娘呢?”
“夫人在东樘院。”
得了结果, 她风风火火地就朝东樘院跑去, 笏碧匆忙跟着身后,一脸无奈。
小厮擦了擦额头, 不知这二小姐又是生了什么气。
从关氏去世后,隔了半年,白姨娘就搬进了东樘院,这里原先是关氏住的地方, 里面种着一片凤仙花,不过等白姨娘搬进来之后,就换上了牡丹。
容府的占地面积在梧州算不得大,不过东樘院院子里用石头堆砌了假山, 气派堂皇,丫鬟小厮守着院子,容研过来时, 没有一人敢拦,谁不知道白姨娘往日最是宠爱这个女儿。
白姨娘如今已近四十,即使保养得再好,眼角也多了些细纹,不过尚算风韵犹存,她原是坐在塌上,容研掀开帘子进来时,她才惊讶地站起来,一瞧她满脸怒意的样子,连忙道:
“阿研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了?”
她是知道容研去罗府为了什么的,事情还没有结果,怎么人就回来了?
白姨娘话音刚落地,就见容研陡然红了眼眶,白姨娘瞬间心疼了,不过,她却皱了皱眉头,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才压低声音问:
“你哭什么?可是事情失败了?”
容研气得一跺脚,红着眼,怒意未消:“没有!”
“那你怎么回来了?”
“是罗府!”容研既委屈,又难受:“我本来都已经遇见简毅侯了,虽未成功,但是简毅侯也未说旁话,可今日,罗府的人就直接让女儿回来了!”
白姨娘脸色变了变,也多了几分不悦:“罗府直接让你回来,也没说旁的话?”
容研委屈地点了点头。
白姨娘拧着眉头,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当初罗府找上老爷时,可是许诺了要给她的桦哥儿升职的,还特意将简毅侯的出府回府时间一一道明,这般重视此事,又怎么会突然让阿研回来?
而如今用不到阿研了,那她桦哥儿的官位怎么办?
容研看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满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娘!你快想想办法呀!”
白姨娘坐了回去:“你都被人撵了回来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初不是说好了,罗府帮我成为简毅侯的人吗?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白姨娘也有些不耐烦了:“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还去他们府上讨说法不成?”
这本就不是什么能宣之人口的事情。
容研瘪了瘪嘴:“娘,你不管我了吗?”
“你急什么?”白姨娘瞪了她一样:“凭我女儿的容貌,即使入不了侯府,也能配个贵人。”
容研捏着手帕,想到那日见到的男人,突然脸一红,反驳道:“我不要!”
见白姨娘疑惑的神色看过来,她声音降了下去,多了几分女子家的娇羞:“女儿就想要简毅侯。”
她趴伏在白姨娘的膝盖上,仰着脸撒娇:“娘,你帮帮女儿嘛,若是女儿能如愿,那日后,岂不是也能提拔哥哥?”
她自是知晓,白姨娘的确疼爱她,可这疼爱却是不能和她哥哥容桦比,只要一提到容桦,她娘亲定会尽力去帮她。
白姨娘一见她的神色,就皱起眉头,哪儿还不知她心里的想法。
不过她的话,的确说到白姨娘的心坎里。
白姨娘的眼神闪了闪,终究点头应下了此事,容研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退下去。
等夜里的容祜回来后,白姨娘一番柔情小意,才开口试探:“老爷,今日阿研被罗府的人送了回来,可是阿研不讨简毅侯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