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机?”殿中有人也问了一遍。
李丞相听见这话,大声斥责田本污蔑李诗兰名节,什么叫一晚上都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赵奉常扒开同僚们走过来:“田大人刚才说,质子机?”
“对,对了,若下官没记错,质子机拜在赵奉常门下,是赵兄的学生吧?”
赵奉常一惊:“是,是下官的学生没错,但是……”
蔡机是蔡国的王孙,常年在卫国为质,他若是为了母国杀公子嘉,挑动卫鲁两国战争,令蔡国渔翁得利……虽然勉强,也不是说不通。
更何况见过蔡机的人都知道,他长得又高又胖,足以杀死公子嘉。
慕容野拍板:“请鲁国使团的人再过来,与质子机当面对质!”
歇了那么一小会儿,这三堂会审又开庭。
这回多了质子机。
卫国官员大多知道这人,但没见过,上了年纪的官员会说:“质子机啊,与声雁夫人十五年前来卫国为质,至今蔡侯也无接他们回去的意思,想是自顾不暇,放弃了!”
蔡机是自己来这的,在他听说了李诗兰被抓以后。
李诗兰这姑娘真的很蠢,受了几遍刑也没把他供出来,听说后来卫太子的人把她带走,才免了皮肉之苦。
蔡机站在大殿里,双手搭在腰间玉带上,勒出了圆圆的两层肉。
人很快齐了,田司寇陈述完所有的话,鲁国的季肥说:“田司寇的意思,是这小子杀了公子嘉?”
蔡机摇头:“我没杀他。”
田司寇大喝:“你没杀他为何出现在那?”
慕容野开口:“田司寇,听他说。”
蔡机说:“昨夜我参加完宫宴辞别老师,回去时路过那里,听到了女子的呼救声。”
声雁夫人住得很偏僻,要从举办宫宴的地方回去,确实会经过那个地方。
接着,蔡机把他如何看到公子嘉兽行,以及如何从他手里把李诗兰救出来,老老实实说了一遍。
季肥有些尴尬,公子嘉的行为确实很禽兽。
蔡机提到了一个人——李燕玉。
“那姑娘是为了救她的妹妹,才落入公子嘉魔爪的。”
在场的官员无不唏嘘,有感叹李诗兰大义的,有唾弃公子嘉禽兽的,最震惊的莫过于李绰,他张了几次嘴,懊悔充斥了心头。
“老夫没功夫在这听你的花言巧语!”季肥耐性尽失。
“你刚才说,你用拿木棍击打了公子嘉,才救下那个姑娘?”季肥/逼问他。
“是。”蔡机坦荡荡。
他同时也说了,公子嘉在他到之前,就被李诗兰打伤了。
田本找到了表演机会,站起来大声说:“一定是你们两次击打公子嘉,才活生生把他打死的!”
配合其他人的证词,简直严丝合缝,有理有据。
“君上,我们可以定案了——”田本朝悼公请命。
季肥皱着眉,总感觉哪里不对。
“定案?定案?”悼公下意识看向慕容野:“太子,可以定案了吗?”
“等——等——”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拍板结案,让蔡国替了他们这一灾的时候,殿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慕容野单手理了理领口,坐直身子。
“谁说他是被打死的?”来人推开沉重的殿门,声音清晰有力。
慕容野看清李时月的打扮时,额角的青筋一浮。
时月换上了破案专用的男装,摇着扇子,笑:“小人时二,见过列位大人。”
“公子嘉是被淹死的。”
“现在还不能定案!”
第29章 029
“时二?”
“时二是谁?”
殿中有一瞬的寂静, 大家热烈地讨论起这个陌生人来。
李丞相看清时月脸之后“唰”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你……”
“丞相。”慕容野淡淡开口, 堵住了李绰的嘴:“时先生, 是孤请来的。”
李绰看着女扮男装的女儿, 噎了半天, 只好缓缓坐下:“……是。”
季肥看了一眼:“老夫还以为卫太子请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结果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时月转向季肥的方向:“季大人, 你在看不起我吗?”
季肥叫她问得一呆。
位高权重久了, 与年轻人说话就免不了阴阳怪气和敲打, 被训的人哪怕不快,面对尊长也只能唯唯诺诺,季肥已经很久没被顶过嘴了。
“还是您刚才没听见?小人刚才说公子嘉死——因——蹊——跷——”时月恨不得趴在季肥的耳边, 说得再大声一点:“这案子还不能定。”
季肥:“……”他又不是聋子,这么大声干嘛!
慕容野看着她单脚站立的姿势,朝内侍低语:“赐座。”
“不必了。”时月拒绝:“小人尽完本分就走。”
她三击掌,赤金带人把公子嘉的尸身抬了上来, 就放在大殿中央。
“这是……”鲁国官员一时不敢接受。
赤金答:“公子嘉。”
季肥老脸顿时一白,跌跌撞撞走过去,揭开一个角, 接着悲鸣:“呜呼!公子嘉——到底是谁这么胆大, 敢杀了他?”
时月将站在角落的惊拉出来,对众人道:“这位惊先生,是验尸方面的专家,太子殿下……”
时月朝高处的慕容野望了一眼。
然后对季肥说:“殿下对公子嘉的死万分重视, 清早就特意亲自驾着车, 去请惊先生来验尸。”
慕容野早上确实出去了, 却不是去接惊。
但时月这半真半假的话,顿时为太子竖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形象。
不仅如此,卫国王室对案子如此重视,无形中也讨好了季肥这群人。
季肥悲痛之下,朝卫太子抬了抬手:“多谢。”
慕容野一副全盘接受赞誉的欠揍样,微微颔首:“季大人客气。”
卫国官员全用一种欣欣向荣的姿态望着他们太子——是卫国在经了四五代昏君后,终于迎来翻身曙光的那种欣欣向荣。
“既然是验尸?”季肥转向时月:“验出了什么结果?”
接下来就是惊的舞台了,时月退到一边,向他递了个信任的眼神!
“您请看。”惊朝季肥行礼,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了白绸——
“嚯——”百官震惊。
悼公捂住了双眼:“别别别让寡人看这个!”
大殿上展示公子嘉的尸体确实不太好,宦官们只好临时竖起木架,用三面草席遮挡,季肥不怕这个,他随惊入内。
百官都好奇望着,惊的声音从草席后传来:“大人请看,他后脑的骨头完整,没有被击碎。”
“这伤看起来虽然重,却要不了他的性命。”
田司寇说公子嘉是被打死的,如果头骨没碎,皮外伤是不足以致命的。
季肥随着惊的动作,查看了公子嘉的后脑,头骨确实完好无损。
“他也不是流血过多身亡——你看这身上这斑,若是失血而亡者,尸斑很淡。”
时月在外面补充道:“那是因为身上的血都流光了,尸斑就会淡。”
随后,她望向田司寇:“这就要问一下,最早到那边的司寇府——地上的血多吗?”
蔡机摇头:“听说不多。”
确实不多,但田司寇不喜欢他开口:“质子机是如何知道这种机密的?”
质子机?时月望向不远处胖胖的年轻人,心说原来他就是质子机。
蔡机笑着赔罪:“是小子听宫人们说的。”
“惊先生继续。”他朝草席方向。
惊掰开公子嘉的嘴,继续给季肥讲:“他的口鼻中全是水,还有压迫的瘀伤……咦?”
季肥低头看去,原来是惊在公子嘉嘴里发现了一根纱线,红色的。
“这是何物?”季肥不懂。
惊举着这根线看了会,将它仔细放在一边的银盘上。
继续说:“他是被人按在地上,”另一手举起袖子掩在脸上:“用湿布,捂死的。”
“而这根线,应该是他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吃在嘴里的。”
季肥连连后退,万不能接受公子嘉,居然是这么个憋屈的死法!
“有人杀了他?”季肥瞪大双眼,问惊。
惊点头,随后为公子嘉盖上白绸,走出了草席间。
时月拉他,小声:“先生,那线给我看一下。”
惊将银盘拿出来——丝线呈大红色,纺得比较均匀,非常细,最大的特点是上面一截红一截白的。
蔡机凑上来看,轻声说:“这是印染的布啊。”
“印染?”时月跟着重复。
“经过了印染,才会一截红一截白。”蔡机虚点了一下银盘上的线:“它原本应该在一块花纹上。”
声雁夫人擅织染,轩辕王后欣赏她的手艺,这也是蔡机母子俩改善生活的主要依靠,所以他从小对这方面耳濡目染很多。
时月眼前一亮,这可真是瞌睡迎来了枕头——只要找到昨晚穿这款印染布的人,就等于找到方向了!
“是谁杀了公子嘉?”
季肥质问在场的人,尤其是悼公和太子。
田司寇不急不慢说:“就算他不是被打死的,难道就不能是蔡机和李诗兰对公子嘉,施了‘盖帛之刑’么?”
蔡机大大方方张着双手:“小子身上便是昨晚穿的衣裳,田司寇今早不是从我娘那取走了李姑娘昨晚穿的衣裳吗?”
“我俩的衣裳都不是用印染布裁的!”
“这……”田司寇快速思索着应对的话。
最后气焰已经快没了,也要补一句:“就不能是你二人随身带的布?”
“田司寇,你要想清楚再答啊。”时月看向他。
将其上下打量:“身为卫国最高的刑罚长官,您说话要讲证据的呀!”
“嗯。”慕容野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副给李时月撑腰的样子。
田司寇不得不低头:“是本官愚断!”
证据摆到这,已经洗脱了蔡机和李诗兰的嫌疑,悼公当场宣布了释放二人,李丞相立马站起来,去接女儿了。
但是公子嘉的死还是没下文。
慕容野看着季肥,说:“还请季大人和鲁公,给卫国一点时间。”
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季肥今日大开眼界,也不再为难:“好,老夫就再给卫国十日。”
“十日之后,使团会护送公子嘉的灵柩回国,届时如果没有令鲁国满意的结果,两国之间……便不再由老夫说了算!”
慕容野与他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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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月跑去接李诗兰,她虚弱地被阿菊架着。
她当时就生气了:“他们打你了?”
诗兰虚弱地像随时会昏过去,她轻轻摇头:“是……是我没有说实话。”
她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公子机拖下水,熬得万分痛苦也不曾将他供出来,最后还是蔡机听到消息,主动去了司寇府。
李诗兰问:“恩公……恩公他没事吗?”
时月咬牙切齿说:“他没事!你……”
她恨不得把李诗兰脑壳敲开,看看她到底在想啥。
瞒而不报有时候才会耽误案情好吗?
“妹妹别生气,我……以后不敢了……”李诗兰都快把头埋进胸里了。
阿菊擦着眼泪说:“今天多亏了二姑娘,不然姑娘这回恐怕……以后阿菊天天去给二姑娘做活儿!”
李家的牛车来了,时月帮阿菊将她扶上车:“我院子里还缺你一个呀?还是把你们姑娘照顾好吧!”
诗兰因为伤只能趴在车上,她问:“妹妹……不一起回家吗?”
时月也想回去啊!
赤金和白银守在不远处,一副您敢走,我们就敢跟您一起走的架势。
时月摇头:“我晚一些吧,姐姐先回去看大夫。”
诗兰望着她,点点头:“今天多谢妹妹,你一定早些回来!”
“好。”
车夫慢慢调转方向,李家的牛车渐渐远去了。
时月望了一会儿,回头看到李丞相板着一张脸:“嘶——!!!”
这张拉得老长的牛脸,差点把她吓流产!
“您……您干嘛吓我?”
时月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把牛车给大女儿坐了,李丞相准备走路回去,临回去前,他在宫门口遇见了二女儿,想顺便说几句话。
“你……”李丞相憋了半天:“今早为何不走?”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太子宫侍卫,两人明显在蹲时月,联想太子往日种种的不羁行为,李丞相觉得他不是个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