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治国是方针,是必须要做的事,既然在卫国的土地上,任何人就必须得遵守这个国家的法律!
“小黑,去把西围里的里正叫来!”
“还有赵家庄的封主、里正、打人者,一并叫过来!”
“今儿就在这里,好好让大家懂一下,什么叫「依法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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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野忙了一天,忽然发现李时月还没回来。
“啧……”他看向赤金∶“人呢?”
“好像……跟墨先生他们,去西围里吃饭了。”赤金老实答。
“西围里?”慕容野皱眉。
“简直是胡闹!”
赤金跟在他身边∶“银杏也跟去了,那么一大帮人,应该没事的。”
这不是有没有事的关系啊!
挺着那么大肚子上窜下跳的,明明只要指几个人去陪墨子期那帮人就行,偏偏自己去了。
“姑娘说,因为麦子成熟了……加上今天是合管的日子。”
“……”慕容野深吸了一口气。
不论是种麦子,还是排污系统都是李时月很重要的事,这些事齐齐赶在一起了,难怪她非要跑出去。
“去谁家用饭了?”
慕容野印象中,那个姓景的,好像就住在西围里。
“一个工匠吧,修管子的工匠。”
慕容野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摆驾。”
“您要去西围里?”赤金大惊∶“去接姑娘回来么?”
慕容野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赤金笑着说∶“姑娘知道您亲自去接她,一定很高兴!”
高兴?
慕容野在心里哼了一声,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会高兴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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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慕容野到西围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罗家的篱笆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黑铁去司寇府借了个人来判案,罗家院子就成了一个临时的公堂。
赵家人推脱说∶“我们哪知道这回事!分明是底下人自己的主意……”
他虽然低着头,面对这帮流民神情依然十分高傲。
不止赵家人,到案的卫国百姓也是这样,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就该比这些流民高一等,神情中流露出不屑。
西围里的百姓忍气吞声。
司寇府的临时“法官”张大人问∶“时先生,您看……”
“我看?我看什么?”
时月扶着腰坐在一旁,背后的墨家弟子个个虎视眈眈,看起来十分唬人。
“这赵家人……”张大人有些为难。
“赵家人怎么了?”时月望向人群中穿得比较体面的赵家人。
赵家人昂了昂脖子,说∶“我家大人为国鞠躬尽瘁。”
这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连他一个小小家仆,仗着主人势力都能嚣张跋扈成这样。
时月好奇∶“你家主人是谁?”
赵家人颇为得意∶“乃是当朝,赵奉常大人!”
奉常一职,位列九卿,确实是高官。
他这话一出来,罗家人顿时忐忑了。
时月笑着说∶“奉常又如何?”转向张大人∶“张大人不懂怎么判了么?”
张大人自然知道怎么判,只是原告一方不是卫国的百姓……
时月睨了他一眼∶“张大人,既然在卫国的土地上,任何人都得遵守卫国的律法!”
“是是……下官懂了。”张大人擦了擦冷汗。
“按《卫律》,打人者得赔偿对方三十斤麦子,并且交公十斤,以儆效尤。”
“且,向被打的人赔礼道歉!”
几十斤麦子对赵家来说九牛一毛,可是赔礼道歉他们不能忍。
“凭什么给一帮流民赔礼道歉!”
“小人祖上东征西战,为卫国开疆拓土的时候,这帮人在哪呢!”
“结果他们一来就坐享其成!”
“对,凭什么跟我们一样?我们不服!”
赵家人的几句话,说出了大部分卫国百姓的心声,连赵家庄那边的里正都轻轻点了点头。
“这帮人……”十六差点又拍案而起。
“小月见,师叔都说了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正当群情激愤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高喊∶“都让开都让开!”
“太子殿下到——”
人群自动分成两边,太子近卫小跑着分立两旁,隔开了围观的百姓。
慕容野一身绣金线的白袍,玉冠高束,端的是威严无比。
“参见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张大人将慕容野迎到主位上,对他说了案子经过∶“大致就是这样,赵家人答应赔偿,但不愿赔礼道歉。”
罗师傅没想到自家的小案子,居然把太子炸出来了,一时间惶恐不安。
“不要赔礼道歉了,老儿不要赔礼道歉了……”
能赔三十斤麦子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哪里还敢让赵家人道歉?
赵氏是附近的百年老族,动动指头也能碾死他们一家啊!
慕容野看向梗着脖子的赵家人∶“赵氏,不服?”
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令人两股战战。
时月却知道,这是慕容野吓唬人的惯用手段,简直百试不爽!
果然,赵家人没了一开始的高傲∶“小人……愿意赔偿三十斤麦子。”
“赔礼呢?”慕容野问。
“这……都赔偿了,就不要赔礼了吧?”赵家人小心翼翼地说。
慕容野眸色一重∶“放肆!”
“殿下息怒!”张大人急忙跪下。
“你的家主赵湃,尚不敢在孤的面前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慕容野眯了眯眼。
“胆敢同孤商量,胆敢同卫国的律法商量?”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落在赵家人耳中,却仿佛晴天打起霹雳。
他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小人不敢!殿下明鉴,小人真的不敢这般想啊!”
“只是……赵家先祖为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这样……”
“如今这样如何?”慕容野冷冷问他。
赵家人咽了口唾沫,不敢吱声。
“赵家人开疆拓土,这卫国是你姓赵的打下来的?”
“那干脆将这《新卫律》改姓赵,将这卫国江山,也改成你赵家的姓氏好了!”
鸦雀无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卫国江山改姓赵,这岂不是谋反?
刚才还和他站在一线的卫国百姓,全部安静如鸡,一个也不敢出声,生怕祸及自己。
“殿下!赵家绝无此意啊!”赵家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什么先祖的光荣,什么不服气全忘了。
慕容野怒极反笑∶“你不是要商量?”
“殿下……殿下饶命!赵家真的没有,这么没有!”他只剩下磕头的本能了。
完了,他完了。
哪怕太子不罚他,今天的话传出去,家主也会亲自打杀了他,向太子表明态度。
赵家人磕着头,忽然转向罗师傅一家∶“罗师傅,对不住,是小人心胸狭隘,三十斤麦子如数奉上!我……我还给尊夫人请大夫,请婢女来伺候,就请原谅小人吧!”
罗师傅吓了一跳,面对痛哭流涕的赵家人不知所措∶“这……这这……你快起来。”
“罗师傅!你不原谅我们,就不起来!”
慕容野冷眼看着这帮跳梁小丑,背在身后的手忽然被挠了一下。
回头看,时月双眼亮晶晶的,用口型问∶“你怎么来了?”
即使慕容野不来,她今天也能用《新卫律》压着张大人公平审判。
可时月的身份毕竟有限,赵家人如果阳奉阴违,等她们走后罗师傅的日子依然好过不了。
可太子来了就不一样了,三言两语将事情上升到藐视律法。
试问在负夏案后,卫国哪个家族还敢背上藐视律法的罪名!
虽然有点以权压人,但是是真爽啊!
慕容野没应她,却松开五指,将时月的手稳稳握在手心。
这一幕刚好扎进墨子期眼中,让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连忙撇开头。
竟有些失了风度。
第59章 059
赵家人苦苦哀求, 罗师傅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最后张大人判赵家人赔偿麦子三十斤, 打人者向罗大婶和小守福道歉。
小守福怯生生站着, 对面五六个比他还高的乖孩子菜着脸跟他道歉。
他不太懂道歉的意思,但是看到他们低头就高兴∶“姐姐……”转头看他姐姐。
“他们坏坏……”
对面的小孩握紧拳头, 瞪着守福,大的那个喝他们一声∶“你再动!小心俺揍你!”
几个小孩顿时就焉儿了,事后打击报复守福的心也焉儿了。
罗师傅一家接过麦子,原谅了他们。
赵家人大松一口气,为首那个双手在袍子上不停地抹,低声问张大人∶“大人, 不知……太子殿下满意了没有?”
“若是没有满意,小人再拿三十斤麦子也是愿意的!不……六十斤!”他声音一下拔高,像在对也太子表忠心。
张大人暗中掐了他一把∶“闭嘴!律法规定三十斤就是三十斤, 你还想藐视一次?”
赵家人一惊, 顿时慌乱无比∶“那……那咋办呐!张大人救命啊……”
两人嘀嘀咕咕, 慕容野咳了一声。
顿时鸦雀无声。
他扫了一眼其余人∶“还不离去, 是还有事?”
张大人立马懂了他的意思∶“无事, 无事!下官立马回城, 立马回城……”
其余人齐刷刷行礼∶“草民告退。”
然后纷纷离开了罗家的小院子。
罗二郎低啐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罗师傅安下心了, 随即领着全家给慕容野磕头∶“草民罗大勇,携一家老小见过太子殿下!”
慕容野看他行礼的姿势有些不同, 时月轻声解释道∶“罗师傅祖上是曹人。”
各国文字、习俗不同, 见君的礼仪也稍微有点不一样。
慕容野点点头, 并未在意他的身份, 让罗家人平身∶“听闻,你家立马要成为十等工了?”
罗师傅脸上露出忐忑的笑∶“是啊,是啊,草民的两个儿子在砖窑做工,草民在管线上,按说……应该快够了。”
“嗯。”慕容野点点头,看向里正∶“罗家若是分地,能分多少?分在哪里?”
西围里的里正立马站直,脑瓜迅速计算∶“这个……罗家是成年男子、女子各三个,并两个小孩儿,应分十一亩良田,半亩山地。”
守娇满七岁了,她可以分一亩地,小守福还不到七岁,没资格分。
罗师傅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够了,够了!十一亩地,种上麦子、菽豆,一年下来交三成赋税,其余的够家里人嚼用了!”
罗大婶也按捺不住激动∶“半亩山地拿来种菜正好,罗菔种些个,葱姜都要一些……让它一年四季都有产出,俺家就够吃了!”
“对对!等攒够粮食了,俺还想换一头小牛犊,养一年就能下地干活了!”罗大郎也畅想着以后的日子。
里正轻轻扯了一下罗师傅——咋在太子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嘛。
罗师傅回过味来,臊得老脸通红∶“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慕容野摇头∶“很有趣,努力种地,你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一句话如黑夜中的明灯,又像定心丸,罗家人感激涕零。
“对了,殿下也留下来,在俺家吃顿饭吧!”罗师傅突发奇想。
罗大婶接口∶“对对,俺去隔壁借石碾,把麦子碾一下,晚上蒸白面馍馍吃!”她高兴地拽着赵家人赔的三十斤麦子。
“欧~有白面馍馍吃!”最高兴的当属守娇守福姐弟两个。
“对!孩儿他娘说得对,快去,二郎去帮你娘推碾子!”罗师傅指挥着。
“大郎,去帮你妹子烧火做饭!对了,你媳妇呢?”
“咋躲在屋里不见客?真是少教!”
罗大郎说∶“俺去喊她出来。”
还没等他去喊,守福娘打开茅屋的门,急得不知所措∶“爹呀!咋办呐,那个女人没气儿了!”
“什么女人?”众人纷纷问。
罗家有三间茅草屋,大郎夫妻带着孩子住一间,罗师傅和二儿子睡一屋,罗大婶和英子睡一屋。
就在罗大婶她们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重伤的女人,她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就像死了一样。
床边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孩儿,他看起来和守福差不多大,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丝神采也没有,呆呆愣愣的。
守福娘拿手探她鼻息∶“真的没气儿了!”
墨子期见状∶“十六,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