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清瘦的男人这般回道。他望着我, 昏黄的光照在他半遮在深蓝发下的眼眸里, 宛如于幽暗中燃烧的火焰的残影,“等我会儿。我现在就和你去工坊。”
“不。现在我觉得你更需要的是休息。”
我抽了抽嘴角。宅在工坊里久未照射到阳光而苍白的皮肤, 让人不由的想到“猝死”二字的黑眼圈,疏于打理而有些遮住眼睛的深蓝长发。如果不是声音是如子安武人般的低沉浑厚, 我还以为这是从哪里跑来的深闺怨妇。
“不。我不需要休息。”艾德文面无表情的瞪着我。
“你休不休息是次要。最主要的是我今天需要准备一下。”我瞪着死鱼眼,同样面无表情的回视着他,“你只有一小瓶龙的血,对吧。”
没有英兰的允许私自拥有龙的任何东西都是死罪。而艾德文却环着手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语气还很臭, “没错。不过我只准备在最后做成品的时候用。”
“这样太没效率了。而且容易出现偏差。”同样作为学者的我当然知道制作魔导器的时候会碰到什么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提前准备, “直接在试验品阶段就用幻想种的血吧。”
清瘦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皱紧了眉, 若有所思, “原来你准备去打劫黑市吗。”
“……”
我瞪着无神的死鱼眼,没有回话。
“太危险了。如果是幻想种的血这种价值的东西被抢的话, 黑市的人绝不会轻易罢休。”男人的声音低沉, 带着莫名的思量, “我, 阿诺德和索菲没问题。你的生命安全无法保障。”
我笑了。表情进一步进化。化为了犹如要随风逝去般的空虚萧瑟。而这时身边的水母精好死不死的补刀道, “没事。我会负责她的安全。”
“啊。那就没问题了。”
“没问题个头啊!你们一家人的脑回路都是直通直肠的吗!”
嘴角猛烈的抽搐着,我终于忍无可忍的吐槽道,“而且就算是黑市也没那么多的量吧……别管了。我会搞来的。而且不会出事。”
老古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深深的望着我,开口道——
“所以今天好好休息吧艾德文。你应该一天没睡吧。”在老古董说出更丧心病狂的想象前我毫不留情的转移话题,“推倒一切。明天开始就是新的战场了。”
“……啊。”
虽然回答的很是坚定。但老古董的声音还是不免有些沙哑。
毕竟他是所有人中压力最大的那个。
“茶泡好了哦~”
轻盈的女声打破了沉重到凝固的氛围。穿着围裙的索菲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将茶和咖啡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礼貌的道过了谢。我拿起面前的茶,就着边缘轻抿了一口。
被苦涩充斥了的甘甜。和英兰红茶的醇厚截然不同,如夏天浸着绿叶的泉水般清冽。
“……索菲老师。”过于相似的口感让我的手有些颤抖。我端着烫着花纹的漂亮瓷杯,问道,“这个……是英兰本地的茶吗?”
“啊,是的。很与众不同的口感吧。”抱着托盘的索菲站在一旁,对我解释道,“很久以前的拜德是幻想种和人类共同生活的国家。这种‘茶’也是由当时的幻想种教给人类的。似乎有药用。”
“但很可惜的是幻想种灭绝后他们的文化没有传承下来……怎么用茶做药也不知道了。”
“……这样啊。”
我将扁圆的陶瓷杯重新放回桌上。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故作遗憾的感慨,“真是。太可惜了。”
“哼。没什么可惜的。这种味道奇怪的茶我从来不喝。”
老古董冷哼了一声。端着瓷杯喝了一口咖啡。从那乌漆嘛黑的色泽就可以看的出这玩意不是一般的苦。拜德的黑咖啡我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尝试。要我说这才是味道奇怪的东西。
“索菲老师。”
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转过头,看见阿诺德一脸淡漠的指了指面前的茶,“感觉不好喝。能帮我换成黑咖啡吗。”
我差点一巴掌往那水蓝色的后脑勺上糊过去。
……
出乎意料的,从老古董家里出来时。天空已经变为了夕烧般的橘红。
残阳西照,即将落去。银白的世界于此刻被染成了柔和而模糊的色彩。仿佛是将夕阳的余晖留在了还未消去的雪中。
原本以为除了正事,我和艾德文之间不会再有其他的交流。但今天却聊了很久。
虽然画风完全不正常就是了。
“艾德文。”手闲的我又拿了一块饼干,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哈德雷默也并不是有意隐瞒你的。他珍视你就如同你珍视他一般。不告诉你也是希望你不要过分的担心。”
“啊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明长着一张清隽的俊脸,却一天到晚做些刻薄表情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即使知道了我也无能为力。只能无用的焦躁。与其让我做那些无用的努力,还不如继续过完难得的日常。不是吗。”
……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有必要说的那么难听吗。即使现实冷酷又无情我们也可以用语言点缀以温暖——算了。反正你懂就行了。
我在心里嘟囔着。理智的没有说出口。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之前你执着于研究时停的魔导器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是早就知道这类病是遗传病吗?”
“不。”艾德文面无表情的睨着我,“我只是觉得会有这种可能。所以提早准备罢了。”
直接预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啊。
我看着面前表情冷峻的男人。没有说话。和哈德雷默骨子里的乐观不同,艾德文·拜德却是个悲观的人。
在坏事上,“可能”在他眼中即为“必然”。既然死神有可能从自己的手里带走他的生命的话,那就让自己先一步掌握杀害死神的方法。
意外强大的信念。
我轻笑了一声。第一次不怀任何恶意的,用温柔而真挚的声音说道,“我们会成功的。一定。”
“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明明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吧。”
嘲讽着我的不自量力的艾德文宛如置身事外般的微昂着头,睨着我。而我只是瞪着死鱼眼,没有说话。
真他妈是聊天鬼才。
而这种扭曲的想直接让人和哈德雷默一起在棺材里躺平的聊天,居然持续了一下午吗。想到陪了老古董整整一晚的索菲,我真是不由的感慨痴汉的力量真是伟大。
天空再次下起了雪。不大也不小。晶莹的雪花折射着暖橙的光,犹如火焰的余星般点点的安静落下。
“……这样的雪景,在圣恩露斯可是看不到的啊。”
我靠着别墅深色的墙,低声喃喃。即使是这样的小雪硬扛着回去的话还是会被雪水淋湿。而因为早上没雪的原因今天正巧没有带伞,所以我和阿诺德两人只能在老古董的家门口等着雪停。
“您的心情很低沉。”
冰色的骑士站在我的身侧,清冷的声音淡漠。
“罗森和伊莲说是要在冬天订婚。而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一半了。”
我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为难,“虽然很想跟他们通话,送上祝福。但我现在的心情好像不允许我笑得很开心啊。”
“不用勉强自己。”
阿诺德。真的是很不会哄人啊。
如果不是熟悉的话绝对会以为他是个冷漠到冷酷的人。但事实上,缺少正常经历的人造人只是像雪一样。
空白的。干净的。没有温暖却也没有冰冷。
“明天开始!要更加的努力了呢!!”
我突然大声的说道。站直了身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等会儿还要给雷切尔通话呢!知道了事情原委的话,他一定会同意捐点血出来的!”
阿诺德没有看向我,冰色的眼眸倒映着落下的雪,“果然是他吗。”
“是啊。所以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之前我帮他们解决了三角恋的问题,现在也轮到他们帮助我了。”
“命运真是神奇的东西。”因果积累。那时的我也绝对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吧,“而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又格外的美好。”
“喂。阿诺德。”
冰色的视线随着呼唤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轻笑着,对着他问道,“我们会……成功的吧?”
“会的。”
结局明明无法预知,骑士还是回以淡而轻的笑,回答了我的问题。
“一定。伽德莉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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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德莉切的奇妙比喻x
艾德文的奇妙想象x
第二百三十四章
11月x日
从今天开始要全身心的投入于魔导器的新开发中。不仅是为了记录开发的过程,总感觉在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值得记录的。因此从今天开始我会写日记。
不过给我的时间不充裕。估计每天也只会写一点点吧。
今天在和老古董整理工坊。多亏了他的姓氏, 从今天开始这个全大陆最全最优的工坊就被我们承包了。
虽然过去了将近一年, 但魔导器那头的雷切尔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金色的短发和吸血鬼独有的漂亮精致的外表。背景是一片种满了沉甸甸的冬稻的田,倍多利亚和斐丽佳没有和他在一起。
当被我问及“在种田吗”时, 雷切尔很自然的回道“是啊”。
看着他那身金丝的紧身燕尾服。我没有说话。
大部分的幻想种都灭绝了。而存活下来的, 脑子也都不正常了。
我把事情的原委和他说了一遍。当他知道我需要“幻想种”的血是因为它是最好的魔导剂时,他愣了愣, 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般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雷切尔。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对着紧咬着唇的他, 我只能这般劝道。
作为“加害者”的我毫无立场对作为“受害者”的他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没有物质上的证据,但雷切尔会因为这个真相而憎恨人类也是情有可原。
但好在天性善良的少年还是答应了祈求。
“好吧……需要多少。”
“能给多少就多少。”
“……哎?”
对着魔导器那头的少年,我笑得很真(wu)挚(chi)。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放弃“脸皮”后很多事情就显得简单了很多。
今天就写到这吧。也该睡了。
……
12月x日
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坚持写日记的。但没想到放弃的是如此迅速,只不过是坚持了一天。
嘛。也是因为这几天太累了吧。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但果然“时缓”的魔导器制作起来还是过于复杂。这一整个月都只是在设计回路和计量魔导器。
回路的设计是阿诺德和索菲的工作。不, 应该说只有他们能完成。虽然我和艾德文因为要制作魔导器也会学习一些魔导的基础知识,但要做到设计的话还是过于稚嫩。
当然我和老古董也好不到哪里去。应该说反而更累。
因为众所周知制作魔导器是个体力活。而计量又需要大量的魔导器。
这一个月来锤子就跟我的手合为一体般。一摸上原件心里就忍不住给它做一套精致的“SPA”。而老古董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竟含着无限的力量, 每天制作的魔导器是我的两倍。
然后我两喜闻乐见的晚上被背了回去。
索菲有“焰马”扛着昏迷的老古董回公寓。而阿诺德则比较苦逼, 不得不背着我回去。
虽然用脚想都知道在这种时候要使劲说骚话提高好感度。但我果然还是太累了。几乎在闭眼的瞬间就睡了过去。
然后第二天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穿着睡衣。
我直接炸了。
……
1月x日
计量和设计终于在一月中旬完成了。终于能休息个一天了。
没错, 只有一天。老古董准备用这一天昏睡24个小时。和我想的一样。
这一个月来都是阿诺德把我从窗户扔进去,由菲奥娜把我捡起来换上睡衣塞进被子里。这一个月来她很辛苦, 好在她也有颗救哈德雷默的心, 没有把我这个功臣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看的出索菲也很疲惫。我们几人中只有阿诺德完全无恙, 不得不佩服不用睡觉的人造人真是好。
好困。今天随便写点睡了。
……
1月x日
我已经放弃每天都写日记了。
今天在搬运雷切尔新送来的血时看到广场上的学生又在堆“雪之妖精”。凑近一看, 中间还有一个哈德雷默的雪雕。
随便抓了一个男生问了问。果然这些妖精是堆给哈德雷默的。
……
2月x日
冬天不知不觉间也结束了。玻璃窗外已经看不见细绒般的雪花。
可惜这个大陆没有春节。我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给老古董打工。罗森和伊莲的订婚已经举行。虽然我没能去, 但他们寄来了明信片。
穿着白衣的伊莲还是那么漂亮啊,笑得真幸福。至于罗森——嘛。真是长了一张妻管严的脸呢。订婚仪式上不笑的开心点会被说闲话的。
虽然内心略有复杂。但送上祝福就好了吧。
……
3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