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春天。深棕色的枝丫上也隐约长出了新的嫩苗。
再过不久就是我的生日了。提前跟家里打了招呼，今年的生日得在拜德学院继续学（jia）习（ban）。
哈德雷默重病的消息被封锁，只有学校的人知道，并没有传到圣恩露斯。老爸老妈虽然遗憾但也表示理解。
至于姐姐。她告诉我今年从英兰“运”来的“生日礼物”又一次塞满了我的房间。与之一起的还有几封信，以后回去记得一起回了。
天知道我的表情有多扭曲，这就是我一年比一年不想过生日的原因啊！
……
四月x日
初版魔导器完成。正在植物和动物上同步进行试验。
无敌的人造人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儿。多亏了阿诺德我们三才没有猝死。
艾德文今天已经是第四次把脸直接砸在桌子上了。劝他好好休息一下的我反而被他用框着巨大黑眼圈的双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而正当我准备用物理手段强制让他睡着的时候。索菲阻止了我。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的打算……但既然她摇头的话，我还是暂且忍下吧。
……
四月x日
今天从亚当和阿诺德的手里收到了生日礼物。
一个是廉价的自制透明书签，中间压着一簇绿色的满天星。另一个直接是一把满天星，是的，一把。没有包装纸没有绸带。仿佛是被粗暴的直接从花田一把扯断，捏在白皙的手中几乎蔫儿吧唧。
用了整整一年的书签已经快审美疲劳。满天星的花束等我带回房间后则是彻底干死。
呵呵。男人。
……
五月x日
魔导器的试验结果出来了。
对于生长速度缓慢的植物作用甚微。但是对于生长迅速的小白鼠而言效果还是十分显著。
即变化的速度越快，速度减缓的也越多。
但这样的魔导并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作为“生命”减缓的代价小白鼠的行动明显迟钝，在人的身上应该能减轻，但具体到何种程度还无法预估。
如果是平时，一旦是用于人体的魔导器就必须在国家备案，申请。还需要有国家派下的人做监督。
但现在时间不够用了。只能直接在哈德雷默身上试了！
……
六月x日
最近天气还是热了起来。阿诺德把白色的围巾取下，偶尔外套也搭在手里，只穿着那件品味极佳的白衬衫。
这几个月实在是在忙碌了。加之在制衣的保护下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直到冰色的骑士一边说着“不热么”一边帮我取下披肩，我才意识到了夏天的来临。
离我十六岁也只剩下半年多了……吗。
……
六月x日
今天由我来观察哈德雷默·小白鼠的身体状态。
呆在“时缓”结界里的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豪爽。甚至还有心情跟我开黄段子。
我现在才知道这群理应保守的学生会去堆“雪之妖精”完全是他教唆的。
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情。毕竟“时缓”是和副作用同时存在的，没有副作用也就意味着时缓没有起效。
不过在我出去吃饭再回去后，发现哈德雷默睡着了。
尽心尽责的我在他的身边守了很久。直到天空完全变暗，月光倾撒进来。他也没有苏醒。
我好像找到了。“时缓”作用在人身上的副作用。
……
六月x日
在坚持了将近两个月后。艾德文终于倒下了。
裹在长袍里的清瘦男人一下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差点吓得我倒吸一口冷气，直接把手里的魔导器砸了。然后还不等惊恐的我上去探查呼吸。一旁的索菲就兴高采烈的召唤出焰马把他驼了起来。
什么情况？
……
六月x日
仔细一看六月份的日记真是多。毕竟这个月发生的事也多。
老古董因为长期熬夜的过劳，饮食不规律的肠胃炎，一直躲在工坊不出去的感冒以及先天的贫血等毛病，住进了哈德雷默的隔壁。
虽然我觉得直接在哈德雷默的房间里再加一张床就行了。但索菲说他们会吵起来。
果然还是青梅竹马知道的多。
……
六月x日
哈德雷默为了嘲笑隔壁的老古董而走出了“时缓”的结界。然后他刚站在脸色发黑的老古董面前，还没开口，就倒了下去。
老古董和医护人员把他重新架了回去。从老古董之后见我时的脸色看得出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不同于低等生物的迟钝，“时缓”作用在拥有高级回路的人体上时，会导致长于正常几十倍的昏睡。
哈德雷默醒的时候思维很清楚。原本我们以为，只是需要多睡睡就好了。
但真相似乎是。
他一旦离开“时缓”的结界，便活不了。
……
六月x日
今天估计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因为我对艾德文说了“全部交给我”。
老古董对我当然是不信任的。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以现在的身体继续工作的话下一个进“时缓”的人就是他。
哈德雷默对“时缓”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在等待医学部找到治根的方法前，我们也必须同时改良它。
能多活哪怕一秒也是好的。
然而我的水平到底是太年轻了。索菲最近要负责照顾那两人。而我们这只有阿诺德同时负责魔导器和魔导阵两部分。我则完全打下手。
光是靠我根本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已经没办法了。只能让阿诺德同时学习“拜德六方体”中的知识。这样一来他根本无法睡眠。
即使他对我说“没事的”。我也无法释怀。
但是。没办法啊。
还年轻。我还能肝。我还能——
“……”
手中的笔突兀的停下。在本子上晕开了漆黑的一大片。乌黑甚至蔓延到了一旁花体的字上。
我把笔插回墨瓶里。没有低声咒骂也没有低声对自己说加油。
只是抬起手。默默的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没事，吐血总比秃头好。
——然后。这般自我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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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雷切尔给的血是鼻血。
他们不敢找医生抽血，怕被发现异常。自己又不会。用刀雷切尔又怕疼。
最后斐丽佳直接给了他鼻子一拳。
解决了所有问题。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眼睫微动，缓慢睁开。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失焦的黑色眼眸, 过了十几秒, 那双眼睛才从完全的混沌变为有意识的模糊。
……睡着了吗。
侧着头，半张脸完全贴着桌子的我这般迟钝的想着。眼帘半阖, 眼前的一切都晕在一片温暖昏黄的灯光中, 模糊不清。但还是能隐约的透过那团移动的水色，判断出那是谁的背影。
“……阿诺德。”
我喃喃着他的名字, 宛若呓语般的轻细。然而他还是停住了身，往我这边望了过来。
“再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殿下。”骑士的声音清冷。他望着直起身, 揉着眼睛的我平静的提醒道，“袖管拖到地上了。”
“啊。抱歉。”
我毫无歉意的随口应道。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抓起滑落到背后的外套，将他甩到一旁的椅子上。还瞥了眼检查了下有没有耷在地上的部分。
六月已经过去。今天是艾德文倒下的第八天。也是我连续通宵工作的第八天。
说实话, 身体应该已经在刚开学的那几个月习惯通宵学（jia）习（ban）才是。但这一次却意外的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的。
我自诩是个惜命的人。在最后一次写日记吐了血后隔天就一个人悄悄的去了城里的医院。虽然拜德学院的“医务部”是整个拜德最好的, 但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学院的人，如果真的查出来什么绝症被传的到处都是就不好了。
然而结果只是牙龈出血。因为压力过大导致上火严重。解决办法是多喝点茶嗑点梨。
好吧。身患绝症奄奄一息这种标准言情女主的设定还是不可能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还能肝。
而阿诺德这个水母脑袋这几天完全没有发现我身体的异样。他唯一疑惑的就是为什么这几天我梨吃的特别多。
我差点把手里的核扔他脸上。
没有食欲, 也不想像老古董那样因为肠胃炎而送进医院的我只能每天在拜德的军粮里加点糖, 凑合的吞着。而对食物本就没有要求的阿诺德也陪着我一起。
然后有一天。他给我带来了一把糖。
被漂亮却成本廉价的玻璃纸包着，宛若琥珀般五颜六色的糖。如果我只是孩子的话估计会很开心的收下。然而事实上, 我是个知道它们本质上就是“糖水”和“色素”的毫不浪漫的成年人。
“我看到有很多小孩围着这个。”
冰色的眼眸微垂。阿诺德当着我的面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又掏出了一把糖果撒在我摊开的手上, “因为很便宜就买了很多。应该能吃一个礼拜。”
不。光是你现在扔给我的量就已经够我吃半个月了。而且你的语气为什么那么像是在喂猪。
“……谢谢哦。呵呵呵呵。”
嘴角猛烈的抽搐着。但这毕竟是阿诺德的好意, 我还是强颜欢笑的接受了。
然后这水母精很过分的又从口袋里掏了一把撒过来——喂！没看到已经多到溢出了吗！
除了甜没有其他味道的水果糖买的太多。结果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拿它们作为糖的替代品, 加在拜德军粮中。
而天地良心。八天了，终于把这些糖消耗了三分之一了。
“……我已经清醒了。”
如军粮般搅和成一团的大脑终于恢复为以往的清明。我将撑着额头的手放下，搁在画满了各种草稿的白纸上，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阿诺德，“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没有言语，冰色的眼眸只是平静的望着我。
而我则是用无比认真的死鱼眼予以回瞪。
“把那边做完的零件组装起来吧。”冰色的视线微移。虽然阿诺德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我知道对我他已经妥协，“能做多少做多少。”
我麻溜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撸起了袖子，“放心！我会全部完成的！”
难得的，阿诺德没有回应。
我明白的，他不希望我继续勉强自己。但他知道即使说出口也只会被我“哈哈哈”的尬笑着应付过去，所以便干脆闭口不言。
虽然最辛苦的明明是他。
哈德雷默对“时缓”的依赖越来越严重。现在他还能离开结界跑到老古董的病房里，但随着病情的加深身体机能的逐步下降。很快他就会连站立也做不到，只能躺在病床上，在“时缓”的结界中依靠魔导和医疗的手段痛苦而难堪的苟延残喘。
我们的“愿望”成为了令哈德雷默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明明它是如此的卑微而单纯。神也依旧不允许。
亚当说的没错。神果然是冷漠又自私的。
生命与时间是他决不允许他人触碰的珍宝。即使是带着渴望的看一眼也会受到诅咒。
到时候……如果是哈德雷默亲自请求的话。就算是让阿诺德强行打晕艾德文，我也会给予他以解脱的吧。
就如同约定的那样。
澄静的金红眼眸毫无预兆的闯入脑中，使我悬在空中的手停顿了片刻，才落于刚经过冷却，如冰般寒冷的魔导零件上。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就像长期服用一种药物会有抗药性。我怕“时缓”的结界过于长期的展开的话，对人体的影响力也会下降。
虽然是未雨绸缪。但比起之后造成更可怕的结果，我还是下了这个老古董说不定会跳起来打我的决定。
将“时缓”的速度再降低。
精确控制速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制作新的回路新的配件，而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
“已经四点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愣了愣，放下手里的零件转过了头，不解的看向身后的阿诺德。
相貌俊美的人造人毫无倦色，眼睑处也没有象征猝死的黑眼圈。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因为穿着干净白色衬衫的他和穿着沾满了各种涂料的围兜的自己形成的鲜明对比。
“已经四点了。您该睡了。”冰色的眼眸凝望着我，阿诺德将提醒说得更为直白，“四点后您的失误率会大大增加。这和您有没有补觉过没有关系。这是人类身体机能的极限。请不要忘了您只有十五岁。”
我嘴角猛烈的一抽。虽然说得很臭，但我好歹知道阿诺德是在关心我，也就忍住没有发火。
深吸一口气，我尽量语调平静的说道，“没事。我还可以——”
“我知道。但是这一切值得吗。”
黑色的瞳孔微缩。面对惊愕的我，阿诺德再一次说道，“哈德雷默对您没有救命之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索菲和艾德文的身上。救助他也不能为您取得任何褒奖和荣誉。”
“付出和得到完全不成正比。”清冷的声音问道，“这一切值得吗。”
“……”
我沉默了。
但很快，我便给出了答案。
“值得。如果我有限的能力能救活一个人的话，我绝对会不留余力。这和荣誉回报无关。我只是用实际行动践行着自己的价值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