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走近细看,便会发现树上每一朵鲜花都光华流转,色彩不断变幻,显然不是凡间花木。只要用指尖轻轻一点,花瓣便会自然展开,浮现出一行行闪烁着微光的文字:
“我张铁牛,愿与王二妞结为夫妻,白头到老,永远做她任劳任怨的牛……”
舒凫:“噗————”
敢情这棵玛丽苏之树,就是个豪华版的修真界表白墙啊?!!
骚不过,骚不过.jpg
舒凫和司非第一次目睹这种道具,伸手在树梢上指指戳戳,挨个儿点开那些五彩缤纷的花朵查看。
每朵花皆有署名落款,虽说意义微乎其微,但也能获得些许花童庙香客的信息。
其中既有一厢情愿的热烈告白,含羞带怯的青涩初恋,求而不得的苦苦痴缠,也有象征心心相印的并蒂之花,记录着爱侣间互相倾吐情意的甜蜜话语。
树旁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书“情花”二字。看来其中每一朵花,都可以记下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爱意。
在这片盛产结缘花的土地上,果然也会孕育出其他一些奇妙的特产。
在此过程中,千岁单身老蛟巫妖王遭到反复打击,挂在司非手臂上摇摇欲坠:“你们两个小崽子,看什么看,这有什么好看的?翻来覆去,尽是些毫无新意的陈词滥调,只会叫人肉麻……”
江雪声悠然道:“邬尧,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找个人,与你说说这花中的情话,好好肉麻一番?越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便越要开口贬低。你的性情,未免太过浅显易懂。”
邬尧恼羞成怒:“是又如何?说得好像你有一样!”
“呵。”
江雪声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从舒凫袖子里探出上半身,将脑袋凑近其中一朵情花,故意以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念出花中文字:
“‘我愿今后每一个夜晚,都能与你共赏月色,整夜彼此依偎。我愿今后每一个清晨,都能与你面对面苏醒,睁开双眼便能看见你的容颜。我愿日日夜夜与你共度,朝朝暮暮与你相守。’……凫儿,你看如何?”
“别愿了,现在不也差不多吗?”
这一番肉麻情话段位太低,舒凫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毕竟我经常通宵打坐到睡着,醒来就看见先生的脸。摇光峰上千个日夜,可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司非举手插话:“我也是。我可以证明,师父、师妹和我,平日里都是这样度过的。”
江雪声转向邬尧:“你看,我身边确实有这样的人。当然,我说的不是司非。”
司非:“???”
邬尧:“你这也算?!!”
他心中一百个不服气,当即也气鼓鼓地昂起蛇头,用脑门拱开另一朵情花:“江昙,你之所以能耀武扬威,不过是仗着小姑娘纵容你,愿意配合你这些无聊行径。只要她也愿意配合我……”
话音未落,便只见眼前缓缓浮起一行桃红色的小字,如同女子撩人的樱唇:
“妾愿自荐枕席,与萧郎共赴巫山,享云雨之乐,鱼水之欢,日日夜夜倒凤颠鸾……”
“……………………”
邬尧一语不发,一口便将那朵花给咬了下来,吞入口中草草咀嚼两下,然后一仰脖子,几乎是将整朵花囫囵咽了下去。
“这——这朵情花,太过荒谬,不值一读。”
他竭尽全力保持语调平静,但尾音仍然带有一丝古怪的颤抖,“你们且等着,待本座再……再换一朵。”
“……”
舒凫越过他头顶,早已将花中字句尽收眼底,当下便诚恳地补了一刀,“抱歉,巫妖王。这样的虎狼之词,我还真是配合不了。”
“……到底是哪个女人,将这种孟浪之语写在花中!!!”
江雪声:“噗嗤。”
“江昙,你笑什么笑?!你不过是抽中一句文雅的,难道你本人便很文雅么?只要我换上一朵……”
邬尧心想魏城再怎样民风淳朴,如此热情奔放的女子总不会太多,便憋着一口气,闭上眼重新拱开了一朵花。
花瓣徐徐舒展之际,一人两蛇都将脑袋凑上前去,只有司非懵懵懂懂,对他们方才的争执不明就里:“云雨之乐?鱼水之欢?游鱼在水,暮雨朝云,的确都是开心的事情。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雪声:“倒也无甚稀奇,百兽之常情罢了。但邬尧谈论此事的表情,总让人觉得格外有趣。”
邬尧:“为何本座非得被你嘲笑不可?!等着瞧罢,这一次本座定然会……”
然后,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舒凫定睛细看,却只见花中写的是:
“阿凝待我情深似海,我又怎敢辜负美人一片心意?且赋诗一首,聊表在下寸心: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
“……………………”
邬尧未置一词,默默将蛇口张到最大,企图将这朵花也一并咬下来,吞入腹中毁尸灭迹。
但在此之前,他注意到这篇银词浪语的落款,蛇瞳骤然收缩成一线——
“…………萧寒衣?”
“什么?”
舒凫正忙着憋笑,闻言不觉一怔,“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自然听过,而且就是从邬尧口中。”
不知为何,方才还没个正形的江雪声忽然沉下话音,上半身缠住舒凫手指,扬起尾巴向邬尧头顶抽了一下。
“巫妖王,回神!眼下可不是你追忆往昔的时候。萧寒衣这祸害现身,魏城女子定要遭殃,她们还等着你去拯救。”
舒凫与司非彼此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江雪声何出此言。
舒凫率先反应过来:“对了,‘萧’是青丘天狐一族的族姓。一年前,天妖王退位,继任的便是他次女萧铁衣。萧铁衣,萧寒衣,青丘天狐……啊。”
江雪声略带促狭地睨她一眼:“想起来了?不错,萧寒衣便是前任天妖王的长子,现任妖王的亲生哥哥,游戏人间、处处留情,天狐一族中最不成器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撩而不娶的公狐狸。
泡过的女人可绕摇光峰三圈。
同时,也是邬尧第二任道侣的劈腿对象。
换而言之——
萧寒衣,他,正是给巫妖王加冕的男人!
草草草草草,这是堪比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绿海深仇啊!!!
“照这干柴烈火的架势来看,当年邬尧捧在手心里的道侣,如今也不知被他抛去了哪个角落。以萧寒衣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速度,这次算是长情,我还以为他转性了。”
江雪声不冷不热地点评道。不过,若说他与邬尧的玩笑中还有三分调侃,这一次便只剩下十足讽刺:
“阿凝,阿凝……好一个‘阿凝’,这个名字,我多少能猜到是谁。传闻萧寒衣负心薄幸,前两年终究是翻了船,被十几位旧情人联手追杀,又被亲妹妹逐出门墙,不得已只能投靠魔修。看来,这传闻也不算冤枉了他。”
舒凫:“……”
如此傻×的入魔理由,亏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萧寒衣这条公狐狸,可真是比洪世贤的艾莉还要骚上一截。
至于那位“阿凝”,舒凫心中同样有数。
既然江雪声提到魔修,再加上这热辣销魂的语言风格,若她所料不错,对方恐怕就是“七魔”中排行第五的女魔君——凝露。
凝露魔君本名不详,以采.补媚术见长,论功法与邬尧有几分相似,却不像邬尧一般专情。传说她麾下有男.宠三千,人、妖、魔、鬼、灵应有尽有,日日餍足,夜夜笙歌,饱览人间绝色,日子当真比神仙还快活。
看来,真正“自荐枕席”的,并非凝露魔君,反而是萧寒衣这条风骚狐狸。
至于在情花中留下姓名,恐怕也是这对狗男女(说狗男女也没错,毕竟狐狸是犬科)有恃无恐,用来嘲弄正道修士的一种情趣。
毕竟,一般正道修士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儿翻表白墙。
不过,话说回来……
“我们只是翻翻表白墙,就发现了魔君和她情郎的小簧书,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运气啊?”
面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情报,舒凫不由地一个战术后仰,深深为之惊叹。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三个男人反应各异:
邬尧:“……本座要杀了他!这一次,本座一定要取他狗命!!!”
江雪声:“凫儿,多备些清心丹。凝露和萧寒衣不算棘手,但有他们在的地方,就算是一滴雨水,其中也可能含有媚.药。万一中招,解起来可有些麻烦。”
司非:“师妹,什么是小簧书?”
舒凫:“呃……”
司非:“师父,媚.药又是什么?”
江雪声:“嗯……”
这时候就要装傻.jpg
第六十三章 心动
你那叫馋她身子吗?你那是喜欢她!
九华宗、凌霄城两大门派, “鬼面”和“凝露”两位魔君,以及一个藏在暗处、不知底细的儿童杀手。
就在魏城这片土地上,尚未到登台开演的时候,便已聚集了如此错综繁杂的各方势力, 俨然有风起云涌之兆。
无论如何, “鬼面”贺修文觊觎花朝节仙市的珍宝, 凌霄城企图借机吞并魏城, 这两点应该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至于凝露魔君为何出现在此, 是否与其中某一方联手, 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 撇开这些不谈, 当务之急仍是要找出失踪孩童的下落。
从“活埋”这一杀害手段来看, 距离最近一名幼儿被掳不到半日,若是发现及时,说不定还能救下一条人命。
只是……
“不对劲啊。魏城的花童庙, 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状。难道凌凤卿屡次出入,当真只是为了讨个彩头?”
无论是殿前那棵五光十色的告白树, 还是整座美轮美奂的庙宇,舒凫和司非分头将花童庙翻了个底朝天, 就连每个犄角旮旯都让江雪声和邬尧钻进去看过, 直把一条青蛇、一条白蛇都变成了脏兮兮的黑蛇, 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魏天娇修为精深,她自然也用神识扫过一轮, 这花童庙的确干净得很。
无论灵体还是实物, 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至少在【这一刻】, 庙里什么都没有。
真要说异状的话,也就是舒凫踏入大殿那一刻, 正面迎上那座极尽精美的花童神像,与其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仿佛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嗯?”
但她再定睛看去,却只见台上那神像拈花微笑,栩栩如生,分明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男童形象,哪里有半分诡异之处?
刚才脊背上一掠而过的寒意,此时业已消失不见,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疑心生暗鬼。
“小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
一行人检查完庙宇之后,邬尧是个急性子,见此行一无所获,便风风火火地催促他们离开,“既然此处并无异状,多留无益,还是往小儿失踪之处看看。”
江雪声也道:“虽说魏城修士已检查过一轮,但说不定还有些蛛丝马迹。凫儿,你怎么看?”
舒凫摇了摇头,仍旧站在原地:“先生、巫妖王,我想在此处多留一晚。”
“一晚?”
江雪声听出她弦外之音,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想在花童庙中守夜?”
“正是。”
舒凫颔首,又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花童金身,细细打量那些精美的雕刻彩绘,“白日香客众多,若有什么古怪,想来只会在夜里发生。若当真毫无异状,我们再往别处看看。”
“不知为什么,我有种奇怪的预感……今晚,花童庙里一定会有变化。”
……
既然决定守夜,那自然要做好随地打个铺盖的准备。
舒凫这两年来餐风饮露,天当被、地当床的日子都经历过不少,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讲究。与魏城修士知会一声后,她便取了条毯子铺在墙角,摆上一个软垫,就算是给自己搭好一张床了。
邬尧向来不肯吃亏,当即也从司非肩头滑下,在那条毛毯上舒舒服服地盘成一团,摇头晃脑地点评道:“触感不错,这是何种材质?莫非……是柳笑那厮的毛?”
说到最后一句,他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珠闪闪发亮。
舒凫:“不,这是大黄翅膀上脱落的毛。”
邬尧:“嘁。”
——竟然没有拔毛,你们真是太让蛇失望了。
舒凫并不理会他的失望,挥手招呼司非:“师兄,这会儿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夜风寒凉,还是注意些为好。一块儿过来坐吧,鸿鹄毛暖和着呢。”
“……”
司非转过头定定凝视着她,良久,方才慢慢挤出一句话来,“不行。师父说过,我是男子,师妹是女子,晚上不可一起睡觉。若是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就会生出孩子。”
“虽然我不知原因,但师父说的,必然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