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遥握着勺子,吃了一口早餐。
她有些茫然。
直到很多年后,路之遥都不是很喜欢回首过去。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但是没有人告诉她。
在路虞掌控下的路家里,她从来不会有错,她从来不该被指责。
祁镜澍发烧的第二天,路之遥见到了他。
他呼吸十分不顺畅地躺在床上,面色潮红,桌边放着一堆凌乱的药。
路之遥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吓得收回了手,小声惊呼,“好烫。”
祁镜澍仰着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小姐,小心传染。”
路之遥看着他,觉得有些难受,问道:“我不该这样的,我错了,对吗?”
祁镜澍黑眸有些失焦,嘴唇皲裂。
他话音沙哑,粗粝极了,“您不会有错。”
像是嘲讽,像是陈述,也像是自我催眠。
*****
路之遥在漫长的梦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
她捂着脑袋,疼得感觉有人在脑袋里打地钻。
她困难地打量了下周围,廉价的装饰和布置以及老旧的墙纸配色告诉她:这是快捷酒店。
路之遥扶着床,痛吟了几声,感觉身子都快散架了一样。
不远处的盥洗室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
路之遥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悄悄掀开被子看了眼。
好的,衣服还是昨天的衣服,酒味还是昨天的酒味。
安全,看来盥洗室里应该是程悠悠,或者只是漏水的水声。
路之遥顺着床头摸到了手机,刚解锁想看眼时间,却陡然发现几条信息弹了出来。
【你尾号0414的银行卡于x月x日22时09分消费于转账支出1500元人民币,活期余额14000人民币】
【你尾号0414的银行卡于x月x日22时40分消费于转账支出3000元人民币,活期余额11000人民币】
【你尾号0414的银行卡于x月x日22时09分消费于转账支出8000元人民币,活期余额3000人民币】
路之遥懵了。
????
一千五是她刷的酒费和卡座费,那三千和八千是什么,总不可能是这家破酒店的房费吧?
路之遥连忙打通了程悠悠的电话,“悠悠你在哪儿,我卡好像被盗刷了,日,我现在在一个酒店里,怎么回事?”
她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在宿舍呢。”程悠悠问道:“你刷了多少钱?”
路之遥着急着钱的时候,一时间也没发现程悠悠为何在宿舍她却在酒店的事,连忙答道:“一动一万两千五,一千五是昨天的酒费,剩下花出去的就你妈离谱?!”
程悠悠问:“你还记得沈忱吗?”
路之遥茫然,“啊,什么沈忱,他怎么了。”
程悠悠话音冷静:“他昨天在pub表演琵琶,你上去就把他琵琶砸了,赔了三千。”
路之遥:“……”
她话音颤抖,“那、那八千呢?我又把什么砸了?”
程悠悠道:“哦,除了琵琶倒是没砸其他的。”
路之遥松了口气。
程悠悠语气十分平静地继续道:“但是你拉着沈忱的手说要包他一夜,从五千开到了八千,当场转账。”
路之遥:“……”
这你吗我也没睡到啊!
“咔嚓——”
盥洗室的门突然打开。
路之遥吓了一跳,手机摔在床上,她惊魂未定地看过去。
沈忱裸着上身,白皙的小腹肌肉隐约起伏,下身围着浴巾。
他斜靠在门边,漂亮的面容上满是灿烂的笑意,愈发衬得他肤白如雪,少年气十足。
沈忱眼睛弯弯,压着笑,“姐姐,早上好。”
路之遥:“……”
第61章
路之遥看着面前的沈忱, 整个人还有些茫然,“呃……”
沈忱走了几步,过来了。
路之遥下意识后退, 背部紧紧贴着床头, “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啊!”
沈忱见她如惊弓之鸟似的, 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姐姐你干什么?”
路之遥耸动了下身子, 捂着脑袋,“呜呜呜你现在别过来!你不能过来!”
沈忱忍着嘴边的笑意,假装疑惑, “怎么了?姐姐不喜欢我吗?”
他走近了些, 扯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了她窗边,下巴抵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她,“明明昨天姐姐很热情啊,非要我把带出来的呀。”
路之遥晃着脑袋,十分痛苦, “可是那是八千块啊!”
“我昨天也说八千块很多了, 可是——”
沈忱瞥着她,故作迟疑。
路之遥追问, “可是什么?”
沈忱好看的眼睛弯了弯,黑眸中溢出几分狡猾, 嘴边洋溢着点笑,“姐姐说,我值得。”
路之遥:“……”
路之遥更加头痛了, 眼睛转了下,小心地道:“可是我昨天什么也没干对吧,那能不能——”
沈忱点点头, “对,姐姐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站起身,作势要解开浴巾,“所以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用!”路之遥用一串尖叫遏制了他的行为,紧紧闭着眼,“不用!你等等我脑子清楚一点!”
沈忱见她这样,愈发觉得好笑。
他住了手,又坐了下来,“所以姐姐要怎么办呢?”
路之遥悄悄睁开一只眼瞥着他,见他安分坐下才睁开眼。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几秒钟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她道:“八千一夜,我也没有那什么,对吧?”
沈忱看着她,黑眸里闪烁着点水雾,话音有些沮丧,“你要反悔吗?我以为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路之遥现在正处在人财两空的绝望状态中,暂时生不出任何心情来和沈忱应付。
她顿了好久,道:“这个,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等以后,以后可以吗?”
沈忱故作惊讶,“是要预约吗?”
他继续道:“可我很忙的,你应该也知道,我忙着很多工作的。”
路之遥看透了这个逼,“所以呢?”
沈忱笑眯眯,“预约,是另外的价钱。”
路之遥:“……”
本不富裕的家庭因为这次意外更是雪上加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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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遥逃命似的回到了宿舍,整个人尚且处在一种脑子不太清楚的状态。
她洗了把脸后,头晕脑胀地看了看微信界面的沈忱的信息。
[chen:姐姐,周一周二都有空,记得联系我:)]
路之遥:“……”
她又看了看银行发来了的信息,余额两百块。
一个可以预约的一夜就千百,这个狗崽子怎么不去抢钱,真是比黑店还黑!
九千八,去别的夜店一晚上嫖三只都够了!
路之遥垂眸思索了几秒,脑子已经有了点想法。这钱肯定是要拿回来的,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嗡——”
手机震动。
是祁镜澍的电话。
路之遥很有些不想接,除却过去的事情让她不是很想面对祁镜澍外,还因为他是她的顶头上司。
没有一个社畜,会喜欢和上司打电话。
路之遥还是接了电话,语气十分客气,“祁总,有事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祁镜澍道:“关于你提交的辞呈,我这里已经已经批复了,现在联系你说明下。”
辞呈?!
哦对,昨天。
路之遥心里慌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她哪还能失业啊。
她连忙抢话,“祁镜——祁总啊,我觉得我经过深思熟虑,现在觉得我没问题了,我完全适应了这份工作!我很好!”
祁镜澍话音顿了下,继续道:“我觉得你的确不太适合行政助理的工作。”
完了,现在真的要丢饭碗了。
路之遥握着手机,绞尽脑汁想着说辞。
祁镜澍道:“所以下周一我这边予以将你调到总经理助理的职位,帮助我进行文件的整理和会议记录总结等工作。”
路之遥:“……”
不行。
在祁镜澍身边工作,不行,这绝对不行。
这个逼说过放下过去的情面,那他必然是要对她进行打击报复的。
就算是没钱,为了尊严,也不行。
路之遥垂眸,“不要,算了,你辞退我吧。”
电话中,她听到他的呼吸重了一瞬。
路之遥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巴,话音有些感慨,“祁镜澍,我以为我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以后当个可以在路上打招呼的陌生人吧。”
祁镜澍继续道:“关于实习总经理助理的薪资,转正后薪资一万五一个月,现在是实习期,所以现在实习工资只有八千,包括餐补车补以及各种补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路之遥:“……”
祁镜澍话音很低,“你觉得呢?”
“嘭——”
路之遥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
祁镜澍语气中有些愕然和一些慌张,“你那里怎么了?是什么声音?”
路之遥:“祁总您好,这是我尊严碎掉的声音,对了,您还有什么吩咐?我随叫随到。”
祁镜澍:“……”
*****
“这份文件我看不懂啊!”
“你整理出提纲就行了。”
“我看不懂!”
路之遥理直气壮地看着祁镜澍,“我看不懂,怎么整理!”
祁镜澍握着钢笔签下名,抬头看了眼路之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放着吧,我等等看。”
“那我今天没有要处理的文件了!”
路之遥美滋滋的,看了眼时间,“都七点了,我陪你加班到现在,有没有加班费!”
祁镜澍整理了下一边的文件夹,看着路之遥,“今晚还有一个应酬,你跟我去记录一下。”
“助理是这么用的吗?”路之遥翘着嘴巴,“你怎么不让我在你房间外记录下你的就寝日常?”
祁镜澍斜睨了她一眼,黑眸沉沉,“我以前确实记录过你的就寝日常,不是吗?”
路之遥:“……”
祁镜澍继续道:“睡前一杯牛奶,两点多会醒来起夜,再喝一杯水,然后打半小时游戏再睡。也可能起来吃宵夜,然后不刷牙——”
“可以了!”
路之遥走上前一巴掌捂住祁镜澍的嘴。
她和他距离极尽,褐眸盯着他,“我现在改了。”
路之遥松了手。
祁镜澍薄唇微动,好几秒,“那就好,你以前作息很不正常。”
路之遥得意洋洋,“我现在半夜醒了就不睡了。”
祁镜澍:“……”
好久之后,他道:“我以为会有人帮你改掉你的作息。”
路之遥沉默了下,“没有,没有人能改变我,除非我想。”
祁镜澍看向路之遥,如同黑曜石似的眸子里愈发复杂,“确实,你已经改变了很多。”
“我在变得更好。”路之遥回答,对上了他复杂的眼神,“但你为什么却像是在怀念过去的我?”
她道:“从我们遇见开始,你就在反复提及过去,甚至连态度也和之前没有差别。明明我们再也不是那种雇佣关系了,你也不是任我蹂-躏的身份了。我以为你至少会恨我,就像我之前那样对你感到厌烦一样。”
祁镜澍再次沉默了,这次沉默显得分外冗长。
因为他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办公室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祁镜澍打破了这片安静,却并非是用答案,而是抛出了一个看似毫无相关的问题,“你能讨厌我多久?一周?一个月?一年?”
他道:“你连厌烦的情绪都是这样的短暂。”
“咔嚓——”
门被推开。
总经理秘书道:“祁总,时间差不多了,车已经在楼下了。”
祁镜澍起身,“走吧。”
一行人下楼上了车,没多时,就到达了目的地——一家地点颇为隐蔽的私房菜馆。
对方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身边坐着两个与路之遥年纪相仿的少女,还有几个双方公司作陪的经理。
“祁总,坐坐坐!”男人起身,眼睛在路之遥身上转了一圈,“噢哟,贵公司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一朵花。”
祁镜澍坐下,充耳不闻,只是指了下副手的位置。
他看着路之遥,“坐这里。”
路之遥垂眸,坐了过去。
立时,男人便尴尬地笑了下,“哈哈哈哈,祁总好眼光。”
祁镜澍似乎没有发觉男人的弯弯绕绕似的,举起酒杯,“来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