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妾——芳客
时间:2020-08-15 09:33:55

  说着她还朝他露牙笑,一副洒洒落落,大大方方的模样。
  陆渊顺着她话点头,很是那么回事道:“你言之有理。”
  咔嚓一声,剪子太用力,把烛芯都剪断了,原先亮堂的房间一下没了光源,只有窗外泄进来的淡薄月光能勉强照出两人的身形轮廓出来。
  谁也瞧不见谁此刻的神情。
  陆渊原本坐在镜前,这下转了个身过来,黑黝黝中只听见两声闷笑,“你不想带她去就直说,何必撒气把烛子都剪掉了。”
  云露华抵死不认,“我没有,方才是一不小心,我哪儿会不想带她去,她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人,这事轮不到我做主。”
  瞧瞧,这话多酸,陈年老醋翻了坛,捏住鼻子都遮不住。
  高大挺俊的身影起来,将背着身的她从后面一下搂住,下巴靠在她肩上,“你还说,你就是生气了。”
  这个不能认,要是认了,岂不是意味着她为了陆渊在给别的女人穿小鞋,这一下将陆渊抬得老高,他飘飘然起来,就要笑话她了。
  云露华转身,想从他怀里挣脱开,“别以为你如今披着羊皮装上一阵,就能掩盖住以前做狼的时候了,我是不想带姚小宁,但绝不是因为吃醋不高兴,你知道她父兄这些年在和谁一直私下接触么,是在和瑞王府,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人留在身边,害了你也就罢了,要是祸害到我孩子身上来,这账找谁算?”
  金凤见屋内突然暗了,以为是灌进风吹灭了灯,推门进来打算换一盏,结果先看见了二人面贴面挨着极近,那三爷的手还搭在自家姑娘腰上。
  吓得她立马又把门带上了,闭上眼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她是不是撞坏了好事。
  念了几声佛号,她正要回去,打定主意今晚再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结果屋内轻咳一声,随即唤她进来。
  金凤只好犹豫着再次推开门,却见三爷和姑娘已经各自坐到一边,尤其是三爷,稳如磬钟坐在那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渊倒也罢了,他脸皮厚,不在乎这个,倒是云露华,难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陆渊示意她将断了芯子的灯烛换掉,金凤重新点了盏明灯,盖上琉璃美人罩,觑着云露华的脸色小声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云露华因为刚才撞破好事责罚于她。
  云露华看她那样子心里气,但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还是陆渊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再有事我们会叫你。”
  再有事就是要水了吧,金凤这样想着,应声下去,门关上那一下,云露华站起来愤然道:“都赖你,这下大家都要误会了。”
  陆渊慢条斯理道:“误会什么,你原就是我的人,我要歇在你这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云露华道:“可我们有过约定....”
  陆渊笑道:“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闻言,云露华颓然坐了下去。
  陆渊说起了姚小宁的事,“这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没想到你查到了,她父兄是和瑞王暗中有勾结,不[cx独家]过这事姚氏应当不知道。”
  这样说来,姚小宁是跟他回京城以后,父兄一道接过来,瑞王才找上了她们家?
  姚小宁要是不知情,那可就算不上是什么奸细了。
  “她父兄做的事,她却不知情?留在你府上的人是她,不是她父兄,她要是不知情,瑞王能从你这儿探得什么消息,还有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让她将她的父兄赶走?”
  陆渊眼中藏了一分笑,“为何要赶?”
  云露华大喇喇道:“那你就这么任由她父兄去瑞王那里....”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你这唱的是计中计啊!”她又摇头道:“我原以为你待姚小宁那样好,总归是有几分真心的,但我今儿个才知道,什么真情假意,你就是会变着法儿的利用人。”
  真心?或许从前是有的吧。
  他负伤跳进秦淮河中,是在拿命赌,那时已经豁出去了,但他再睁眼时,就是一个荆钗布裙的美丽姑娘温柔侍奉着他,见他睁眼时,眼里都在发光,一口吴侬软语的乡音,甜糯糯叫着‘小郎’。
  那个时候,任谁都会心里泛出一点温情。
  所以当她央着要跟他回京时,陆渊动摇了。
  这出如话本子般美人救英雄,从此岁月静好的戏码真实发生了,他也以为遇上了一个可人儿,但阶级和身份的鸿沟,却不是凭着那点喜欢可以跨越的。
  不是所有民间美人,都像话本中那样,柔情似水,红袖添香,他和她从一出生所接触的东西就不一样,当他小小年纪就要学会在权谋中蛰伏隐忍时,她只是会蹲在河边数今日卖了多少花,赚了几文钱,这钱什么时候能够哥哥娶上媳妇。
  他爱文墨风雅,她却说一团乱糟糟,没什么好看。
  他爱品茶煮酒,她却扭头吐了好茶,说不如街边酥豆水好喝。
  当褪去了最初温柔的外衣,世上很难有真正温柔的人,她开始变得张牙舞爪,纠缠不休,动辄哭闹。
  但那个时候陆渊其实都能忍受,真正让他改变的,是陆皊出生那一年,她求他将父兄接到京城来,然后派出去的探子和他说,姚家父兄早在姚小宁救上他之前,就和瑞王府的人有了交集。
  这意味着什么,原来他刚睁眼时的那点温情,都是被人谋划好的。
  姚氏和王氏无二,不过一个是明面上塞给他的,一个是暗地里算计给他的。
  诚然姚小宁那样的性子,或许至今蒙在鼓里,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宠着纵着她,她可以在侯府中胡作非为,但暗地里,她和姚家父兄每一次的会面,早有人回头一字不差的报给他。
  这是利用吗?
  这应该是利用吧。
  陆渊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露华正正经经打量他,忍不住一个寒颤,“你这样的人,叫人不敢信,只怕在你心里,这世上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可为你利用的,一种是不可为你利用的,你信不信等你老了,定然很可怜。”
  陆渊问为什么,她说,“因为太薄情,薄情的人留不住身边人。”
  *
  第二日果然安乐侯没有派人真赶人,云露华活动了一下手臂,觉得已经大好了,就打算出去逛逛,慎哥儿的满周宴要到了,虽然自有管家操办,但她这个做娘亲的,还是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置办的。
  顺带看看宅子。
  仍旧是一身男袍,清爽扎了个高髻,卸去平日里的满头珠翠,脖颈都跟着轻巧起来,她虽然爱美,但不得不承认,什么都不戴才最舒服。
  这回她带了金凤和纤云,三人往街上一站,就是一道亮丽的景色,惹得来往路人频频回顾。
  许是女人的天性就是那样,即便换上男子打扮,也毫不影响她们一条街从头扫到尾。
  “这个玲珑轴骰,可以摆上去让慎哥儿抓周。”
  “那个璎珞金项圈,慎哥儿抓周时戴上。”
  “还有这个,蜻蜓摆尾,慎哥儿定然喜欢。”
  ......
  等到金凤和纤云抱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时,见自家姑娘提袍又要踏进一家玉轩,忙吓得将人拦住。
  “姑...公子!可不能再买了,实在拿不下了。”
  云露华头回觉得她当初应该答应陆渊,让他每回派几个人跟着,不说护着安全,就是多几个人,多几只手,能替她拿拿东西也是好的。
  两个小丫头身量都不高,拿着委实费劲,云露华体恤地帮着抱两个小匣箱,从玉轩门口退了出来。
  “好啦,那咱们到对面茶楼歇歇脚,待会儿将东西送回去再说?”
  金凤纤云忙不迭地点头,这样最好。
  茶楼清雅,堂内笼统坐了没几个人,甫一进去,大箱小箱抱着,十分显眼。
  茶小厮来迎她,“公子这东西不少,楼上有雅座,地方大些,好放东西,不如随我来。”
  这楼间看着不大,二楼却别有一番天地,桌桌之间设了一道画屏,虽然又矮又小遮不住什么,但的确比底下地方大,看着也赏心悦目。
  放下东西,金凤纤云抱臂叫酸,云露华大手一挥,让茶小厮将这楼里有名的菜都上一遍,再来一壶上好的茶,算是奖励她们辛苦。
  反正账记在安乐侯府上,回头陆渊自然会派人来结。
  十几道菜摆满了桌子,卖相极好,茶楼不似酒楼,更喜欢在菜的品相上下文章,连瓜果都雕成了芍药花状,最合小姑娘的心意,金凤纤云看着啧啧出奇。
  正要动筷时,忽闻一声轻咦,原本走了两步的高黎容退回来,一见真是云露华,“呀!好巧,小娘子怎么今日做这身打扮了?”
 
 
第47章 
  他还叫她小娘子, 反正陆渊又不在,怕什么。
  小娘子多好听,娇滴滴的, 比什么云姐姐陆夫人顺口多了。
  云露华正准备下筷, 见是高黎容, 也呀了一声, “小高公子。”
  其实小娘子这个称谓乍一听显得有些轻佻, 换成别人来喊云露华未必喜欢,但高黎容就是有这么一种能力,笑起来月牙弯弯, 再加上那浅浅的小梨涡, 你不会觉得他是在轻浮你,而是忍不住要轻轻掐一把他水嫩嫩的小脸蛋。
  事实上云露华也的确这么做了,掐完后递了双筷子给他,“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
  高黎容微微红了脸,摸了摸刚才被人掐过的脸颊, 竟有几分忸怩, “这多不好,蹭小娘子的饭食。”
  嘴上这么说, 高黎容却接过筷子坐了下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人。
  真好看, 原以为她盛装打扮时已经够好看了,但今日换了身圆领男袍,身上一顺的涧石蓝, 简单用青玉冠了发,竟比之前还要美几分。
  前者是雍容华贵,艳冠群芳的牡丹, 后者是濯水不染,寒露新丛中的芙蓉。
  都美,都好看,他都喜欢。
  也不知陆渊是撞了什么运道,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只恨他晚生了几年,没赶上趟。
  但也不可惜,美人不论什么年纪都美,碧玉年华时纤纤弱柳,花信年华时清姿不俗。
  云露华一壁问他来这儿有什么事,可是约了人,一壁又问他知不知道京城哪边的宅子好,他这厢只顾着看人,全然听不见说话了。
  云露华见他盯着自己瞧,问话也没答,跟傻了一样,手在高黎容眼前晃了两下,“小高公子,你听到我问什么了?”
  高黎容忙回过神,赧然道:“小娘子愈发好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合着刚才她问的,他是一句也没听见,云露华笑了,“小高公子也愈发嘴甜了,刚问你呢,知不知道京城这片儿哪里的宅子比较好?”
  高黎容嗳道:“小娘子要看宅子作甚,莫不是要搬出安乐侯府?”
  云露华说是,“最好是什么都齐全的,定下来不用翻修就能住的。”
  她虽然从来没接触过买卖宅院,但也知道京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空宅子不多,即便是有,那也都是积压在专做宅院买卖的那些商人手上,里面多是空坯,住进去前免不了要先修整。
  高黎容以为她要独自搬出来了,兴奋搓了搓手,“有呀有!小娘子既然开了口,就定然有!”
  他爷爷是做了两朝的户部尚书,眼看还没几年就要致仕归乡了,这辈子官虽不能再往上升,但户部是做什么的,那可是管着大晟赋税财政的地方,高家做了这么多年,家私之丰厚,真全抖搂出来,能叫大晟百姓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说句明白话,这大晟但凡兴旺点的地方,哪里没有他们高家的产业。
  是以京城的宅子,除了专做这行的商人,再没有人比高家更清楚。
  毕竟高家最爱置办宅子作为产业。
  云露华见自己问对了人,也十分高兴,“有就行,也省得我再一趟趟跑了。”
  几人用了些茶点饭食,纤云金凤先回府放东西,云露华跟着高黎容去逛宅子了。
  京城最好的地界还要数靠着皇城脚下那一片的坊街,但越金贵的地方,就越显得狭挤,毕竟大家都爱凑在这一块,这样一来,宅子就越小。
  云露华一连看了好几个,摇头都说不满意,“太小了,住不下。”
  高黎容犯着嘀咕,小娘子一个人住,二进二出的宅子是足够了,怎么还显小。
  后来他又忽然想明白了,听说小娘子还有一双儿女,怕不是要带孩子一道出来,那这样算,二进二出的宅子的确有些挤了。
  毕竟小娘子原先出身显赫,金枝玉叶娇养着,万万不可委屈了,他得挑个最好的。
  于是高黎容将云露华往一处朱门高墙的大宅子里引,那宅子应当还住着人,牌匾还未摘下,‘黄府’的金匾有些摇摇晃晃。
  只是没小厮守门了,他们直接推了门进去,绕过影壁后才碰到一个老家仆,见着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高公子’,即便不是高黎容家的人,也丝毫不敢怠慢。
  谁叫这宅子已经被高家给买了呢,他们能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全仰赖着高家的不逐之恩。
  高黎容道:“不干什么,就带着这位小娘子随便看看,你先去忙你的吧。”
  那老家仆呵腰道是,见着云露华时脸上皆是惊艳,但很快掩容退下了。
  这样美的容貌,整个京城都没几个,应当是高公子的心上人吧。
  这宅子委实不错,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在这一片除了几个王公侯府,和御宅,算是上佳了,云露华面露满意之色。
  “这个就不错,又大又宽敞,就是有些布局景设老气了些,不过不要紧,回头凿了重新弄,也不是费劲的大事。”
  高黎容也笑道:“我也觉得这宅子好,那黄御史虽然脑袋不甚清楚,挑宅子的眼光倒是不错。”
  云露华一怔,“黄御史?”她想起那天晚上,被曹必酉从高楼扔下去的那个黄家小姐,不由汗毛直立,压低声音问道:“就是,那个黄御史?”
  高黎容说是啊,“御史台姓黄的就他一个,眼下已经被罢了官,暂且圈在家中不许出去,等舞弊案查清了再做处置,不过他也出不去了,听说人从都官司抬出来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肉,牙全被敲碎了,只能躺在床上喝粥,他的妻儿就急着将这宅子抛出去,换钱来到处求关系走门路,生怕被株连。”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