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头痛似的拿脑袋往墙上撞,颠三倒四嘴里嚷着谁也听不懂的方言。
唐恬和李清玄把人拖住,又是劝又是安慰,好不容易才让人冷静下来,男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背上青筋冒起。
李清玄正在解锁自己的手机,“我打电话报警。”
拨打了几次,还甩了甩手机,“没有信号,什么鬼。”
他往前走了几步换了个地方继续拨打,回头朝唐恬摇头,“不行,一点信号都没有。”
唐恬习以为常了,有鬼的地方仿佛有特殊的磁场,把这里同外界隔绝开来。
“走、快走。”男人时而清醒些,他脚上有伤,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艰难地朝楼梯口走,“他回来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唐恬顾不得李清玄,连忙跑上去扶住人,跟着他朝楼梯走,“你为什么求李清崖别杀你?当年那次事件,你也在场?把你关在这里的人是谁?”
男人一听到这名字,浑身打了个寒战,嘴里念念叨叨,“快走、走啊!”
既然他是被关在这里的,那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唐恬不怕鬼,如果是活人,还是那种故意囚禁别人的变态,那还是不好对付。
她扶着这个陌生的疯癫男人,脑袋里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脱口而出,“你是当年失踪的那人!”
大汉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她的话似乎触动他的禁忌,整个人又疯癫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又哭又笑,“只有我、只有我还活着!他们都死了,都被他杀死了!那是个疯子、疯子!”
放弃了拨打电话正追上两人的李清玄清楚地听到这句话,他倒没显出多少意外,叹了口气,“果然是他啊。”
“到底怎么回事?”唐恬追问,大汉忽而又恢复理智,紧紧闭着嘴,不肯说了。
唐恬好不容易找到他这个线索,“刚才是我救了你吧,你就告诉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今天来就是想探究当年事情的真相。”
从五楼下到四楼,男人腿瘸走的一拐一拐,被唐恬一路搀扶着,再加上她的软磨硬泡,男人终于松口,“那一个晚上,停电了。”
回忆着当年的场景,仿佛对他来说是十分难以忍受的事情,整个人都在发抖,咽了口唾沫,嗓子嘶哑,“我住第5层,那时候患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发狂的时候有一定攻击性。”
“那天晚上,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值班。不知道是医生的疏忽,还是怎么的,5楼有个病人从房间里出来了。还弄到了钥匙--就是李清崖。”
“他拿着钥匙把四楼以上的病人都放了出来。没有电,那些病人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全部都在发狂。”
“你知道那些人有什么病吗?”大汉的声音发着抖。
正在四楼往三楼的拐角,唐恬一直扶着他的手有点吃力,想换一下,把斧头换到了右手,手指刚刚触碰到对方瘦的皮包骨似的胳膊,眼前顿时一黑。
死亡之瞳APP触发了。
这APP也进化了,不仅能看见死人的记忆,还能看见活人的。
唐恬此刻就在大汉身体里,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晚。
大汉这个时候是清醒的,他坐在床边,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钥匙摩擦的声响,现在快12点了,值班医生也早就回房睡觉了,怎么会有人带着全楼的沉甸甸的钥匙查房。
他走到门口,从窗户向外张望。
视野有限,他只能看到门口一小块地方。紧接着,他听到铁门打开喑哑的暗响,一间接着一间,无数凌乱的脚步在走廊响起,伴随着嘶吼、咆哮,各种混乱的声音,像是一滴水落到油锅里。
他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热切--有人把这一层的精神病人全放了出来!
他可以出去了,他自由了!
很快,迫不及待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的隔壁病房室友。
清秀阴郁的少年穿着病号服,打开了他房间的门。
“谢谢你!”大汉感激道,却看到少年冲他露出极度诡异的笑容,接着马不停蹄地走到下一间病房门口。
他还没察觉异样,兴奋地走出门口,然后看到炼狱般的场景。
患有稀奇古怪病症的那些病人跟打了兴奋剂一样,互相殴打厮杀,有人患病,老是觉得周围的人被一个具有同样外貌特征的人取代了,所有人都是那家伙冒充的,攻击性极强,拽着椅子见人就砸;
有个人严重的自噬,平时常常自虐,而现在那家伙跳到一个病人身上,抱着对方的头就在啃脑壳,吸吮脑髓、就跟吃兔头一样;
有一个女疯子,穿着血红色的高跟鞋,对男性有极强的敌意,看到男的就尖叫、然后拿着剪子去剪别人下身;
有人认为自身躯体和内部器官发生了变化,认为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没有五脏六腑的躯壳,同时认为其他人乃至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他不觉得自己活着,拿着吃饭的勺子在挖自己的肠子。
有人偏执扭曲,他看什么都觉得不对称的,对称的东西也要砍掉才能让他觉得对称。拿着手术刀划了很多人……
视野里一片血红,借着大汉的眼睛目睹这一切的唐恬,汗毛直起。
第72章 第六个病人
被眼前地狱般的恐怖画面吓呆了的大汉, 紧接着感觉到热血上涌脑袋,一股欲望叫嚣着,要毁灭, 要撕碎眼前的一切,全身都沸腾起来。
失去理智的最后一秒, 大汉想起傍晚送到门边窗口的药。他们这层楼的病人每天都要吃很多药,各种颜色的,大小不一,由医生或者护士每天分好了送过来。大家都当饭吃了, 习以为常。
今天他看到药丸里有跟平时不一样的,但是也没有在意,拿起来就着水一把吞了。
唐恬立刻想到, 那药里有问题!
脑袋一阵剧痛, 她现在如同在对方身体里,他的感受都能传递给她。各种疯狂的、支离破碎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唐恬竭力稳住情绪,看着大汉在药物刺激下,发起疯来。
走廊的地板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病人们如同野兽一般哀嚎尖啸,撕咬着彼此。而走廊尽头, 手里甩着钥匙链的李清崖倚靠着墙壁,像是看戏一样饶有趣味地笑看着一切。
李清崖这个疯子!
唐恬这几个月什么样的厉鬼都见过了,可看着这个造成惨剧的罪魁祸首,还是觉得心里发憷。
混战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兴奋剂的效果迅速减弱,互相厮杀的病人们没了力气,或奄奄一息, 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
他们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其他病人的。大汉体格魁梧,跟人打斗间占了上风,现下算是众人里伤势最轻的,正坐在地上不住喘气。
唐恬左右看了下,其他病人伤口看着吓人,但大部分没有伤到筋骨。
她心中顿时生气疑问,伤势不足以致死,这些病人又是怎么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看戏看够了的李清玄动了,他脚下跳着踢踏舞,手舞足蹈的,嘴里哼着零散的不成调的音符,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每走一步,他或是捡起地上残缺的椅子腿,用上面带尖钉的部分狠狠扎入瘫坐在墙角的病人的脑袋上;或是戴起医用手套,从喃喃呓语眼神涣散的女人手里拔出小刀,在手中优雅地打个转,边走边划破旁人的喉咙。
血柱在他身后喷溅如喷泉,瞬间染红天花板。而他从容走过,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李清崖、真正杀人的是李清崖!
唐恬遍体发寒,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他在每个病人身上补刀,造成对方是在混战中受伤致死的结果。走廊一片狼藉,到处是血,和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大汉的精神分裂症在这群患有稀奇古怪精神疾病的病人中算是最轻的一个了,他恍恍惚惚,神志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眼睁睁看着清秀白皙的少年微笑着,朝他走来。
“不、求求你、别杀我、救命、救命!”大汉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涕泪交加。
他在害怕,骨子里对这个人的恐惧全都爆发了出来,在亲眼目睹少年是如何微笑着,享受般地杀掉所有病人,他生不起一点反抗的胆子。
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细长的腿停驻在他面前,对方仿佛在思考,几秒钟后,少年清亮的声线响起,“我不会杀你的。”
毕竟这一切还需要有个见证人。
他用钥匙串打开了每一层楼的铁锁,甚至是医院久未使用、早就封闭的后门。
那个钥匙只有身为院长的周医生才有。
大汉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念头,为什么病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个医生护士来看一看。
不过这个时候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爬起来,踩着满地血污,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在寂静的深夜里从后门跑出精神病院,逃出这个禁锢他多年的牢笼。
倾盆大雨洗掉了他浑身的血迹和行迹,在雨中踉踉跄跄的大汉,脑子里浑浑噩噩,只有一个本能,那就是逃,逃的离这里越远越好,离那个疯子越远越好!
“唔……”唐恬晃了下隐隐作痛的脑袋,回到了现实。
从大汉强烈的情绪触发死亡之瞳APP把她拉入他的回忆,再到结束,现实世界不过短短一秒。
对方犹自恐惧着、憎恨着,“那个家伙、李清崖,”舌头含混地念出这个名字,都忌惮着什么似的不敢说的太用力,“他是个疯子!”
男人想要加快脚步,无奈腿上伤势很重,扶着墙走的蹒跚。
他说的话和唐恬亲眼目睹的略有出入,也不知对方是精神有疾记忆有偏差,还是刻意隐瞒。
她问道,“你是怎么逃出医院的?那之后又在哪里生活?”
男人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下,“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反正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在医院外了。我不想回去,精神状态也好转了很多。我路过一个桥洞底下看到个流浪汉在睡觉,就偷了那人的身份证,然后跑到外省。我没文化没能力,只能在工地上打打零工,在云城一个小镇上。”
云城,离这边足有千里。
“你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提起这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眼中的恐惧浓的要溢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在出租屋被人打晕,醒来就发现到这里。”
“你没看到那人长相?”
他打了个哆嗦,“没,他戴着面具,每天给我送一次饭。我在墙上划道道,我已经被关在这里
七天了!我每次问他要做什么,他一个字都不说!我被关在这里都要又疯了!”
“这就奇了。会认识你、把你弄到这里来,一定是因为你和这里有什么关联……”
“跟我没有关系!”男人像是被触到禁忌,喉咙里发出低吼,瞪着猩红的眼问唐恬,“那晚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
“砰、砰”
皮球闷闷地拍在地上,处于三四楼之间楼梯上的三人霎时噤声,李清玄和唐恬迅速关掉手电筒,三人齐齐抬头屏住呼吸,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感官放到了最大,楼上拍球的声音缓缓移动到了楼梯口,听着就要往下走,而他们三人正在
楼梯这,对方往下必然跟他们撞个正着。
李清玄拉了下唐恬,示意楼下没上锁的房间,唐恬扯了下大汉,对方又惊又俱,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被另外两人架着一起躲到了下面的一间屋子里。
一进去唐恬皱眉,很重的一股儿铁锈味。
李清玄靠近门口抵着门,唐恬靠墙,大汉直退到角落,瑟缩成一团,牙关在咯咯打颤,嘴里自
言自语的念叨,“是他、是他!”
唐恬做了个嘘的手势,男人握拳塞进嘴巴,咬的面色扭曲,手背上留下带血的牙印。
那声音晃晃悠悠地下了楼,在楼梯口徘徊了下,继续下楼了。
三人松了口气,唐恬蹲到大汉面前,戳了戳他衣袖裂开露出的一截胳膊,“他?你认识这个拍
球的人?”
大汉胡乱挥开,“那是鬼!那人早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的!我跟你们说,这栋楼里全的鬼
!”
李清玄低声道,“你看着他被我弟弟杀死?你为什么没死?”
唐恬瞥了眼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她是目睹了当年的一切,但对方只是听了大汉的片面之词,看样子也对他的说辞存有怀疑。
“我--”男人一下卡壳,眼珠飞快看了下李清玄,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杀我!他是个疯子,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唐恬道,“是为了嫁祸。”
李清玄看向她,唐恬说出自己的分析,“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才是真的凶手,也许故意放跑了这人。你想一层楼的人全死了,只有他一个失踪了,只要他一天不出现,警方就会一直怀疑他。”
“对对!”大汉拼命点头,脚步挪动着瑟缩在唐恬身后,竭力想离李清玄远一点。大概因为李清玄和李清崖一模一样的脸,他颇为惧怕。
“这些拍球的、脚上带着锁链的家伙,你知道些什么?”
大汉目露绝望,“那些都是鬼、是当年死在这里的病人!”
“我被囚禁在这的七天,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拍球声、锁链拖曳声、还有打斗和惨叫声,我睁着
眼不敢睡,刚开始还以为也是被囚禁的其他人。直到--”
直到有一天他趴在门边呼唤求救,从门上半边玻璃窗,终于看到了外面拍球的人。
“满身血污,歪着脖子,喉咙一道血糊的疤痕,极其可怕的针眼,像是被粗大的针胡乱缝起来
,再加上那张脸,我记得他是被李清崖割喉的人,那样严重的伤势根本不可能活着!”大汉揪着
自己的头发,神色濒临崩溃,“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眼看着又要发病,唐恬连忙安抚,“没事了,我们一定会带你出去的。别怕。”
身形单薄的少女握着锋利的斧头,清冷的声音萦绕在周围,大汉喘息着,激动的情绪慢慢缓和
下来,待外面声音平息,一下跃起想往外跑,“快走,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