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又没摄像头,人家家里人还以为是女孩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结果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婆婆说无意看到过他带着女孩上楼。警察就去盘问,他就承认了。说觉得好玩……就这样做了。”
唐恬表示匪夷所思,又想想人家是精神病人,思维异于常人,“那后来呢?”
“没满十六岁,不予刑事处罚,”李清玄叹气,“检查出来说是反社会人格,那时候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我本来马上要中考……家里人举家搬迁,我转了学,父母怕他以后再做什么事连累我的名声,就给送到邻省的这家医院来了。”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从资料页上掉到地上,唐恬俯身捡起,是一张病人的照片,清秀的脸,略显阴郁的眼神,看上去是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唐恬盯着照片莫名几分熟悉,一抬头撞见两步远处拿着电筒打光的李清玄,霎时整个天灵盖都在发麻,倏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举起照片,嗓子好像有人捏着似的发紧,“这照片、是你?”
李清玄和这张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只是照片要更年轻点,也没有带眼镜。
“嗯?”李清玄往前迈步,唐恬下意识后退,对方只好移动光源照到照片上,看清长相时眸中闪过一丝伤感,“这是我弟弟。”
“你们一模一样!”
“当然,”李清玄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们是双胞胎兄弟,自然长得相似。小时候父母都分辨不出我们,到大了两人性格差异显露出来,就不会有人认错了。”
唐恬皱眉思索,他之前的确有说过两人是兄弟,但应该是没有明说是双胞胎,她才会如此惊愕。
又听他提到性格差异,唐恬端详照片,照片中的人阴沉着脸,看上去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但面前的李清玄温文尔雅,脸上总是带着点笑意,可亲许多。
松了口气,她半开玩笑,“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才是逃出来的病人。”
李清玄揶揄,“我才被你吓一跳。以为你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这么一出乌龙,两人仿佛更熟悉了些,气氛也自然很多。
唐恬翻看资料,以前的病历都是手写,个人资料写的也很简略,只说是因为未成年时犯了杀人罪,测出精神有疾,因此父母送到这里。
因对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建议留院治疗,住在五楼。
住院部三楼以下是轻症病人,大部分时间有自主意识;而四五六楼则是越往上,住的病人越危险。
唐恬掏出手机拍下重要的资料,李清玄催促,“看完了我们就走吧,这里阴气森森的。”
她把资料放回原处,跟对方走出档案室,“你怕鬼啊。”
“鬼?我不怕鬼,”李清玄轻笑,望着黑漆漆的走廊尽头,低声宛如喃语,“人比鬼可怕多了。”
唐恬心下赞同。
看了眼墙上的地图,从门诊大楼可以直接通向住院部--即当年出事的地方。
“希望我们运气好。”唐恬道,“不然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住院部从一楼到六楼,每一层房间的窗户全部都是钢条防护栏焊死,如果不能从正门进,就很难找到入口再进去了。
住院部和门诊部之间是一道铁门隔着,李清玄快走两步,拿起挂在门栓上的锁头,“还好是打开的。”
“lucky。”从李清玄推开的门边走过,她的视线扫过锁头,没有插着钥匙,锁钩上有明显凿痕。
这锁是被人凿过的。
以前也有人偷偷进来过。
会是什么人,病人的家属?还是想偷东西的盗贼?
李清玄绅士地等她进来后才关上门。住院部里有股经年不散的灰尘味,十分难闻。
唐恬有先见之明的从背包里掏出口罩,旁边李清玄一言难尽的眼神,“你还真是准备齐全。”一点不见外地朝着她摊开手。
唐恬回了他个白眼,“没多的。”
走了几步,入眼的是空旷的大厅,边上有三个玻璃房,分别写着“复健室”、“游乐室”、“休息室。”
复健室内有几样健身设施,不比健身房齐全,很像是公园老大爷用的那种,强度不高。
李清玄介绍,“这里的病人情况有轻有重,重的还有特殊的关押房。情况轻微的,或者不发病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正常人,所以这里的设施他们都可以使用。喝喝茶,拉拉筋,走两步,是他们日常里唯一自由的时候。”
男人声音平静,唐恬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那些积灰的器材上,一进到这里看到门窗到处都是铁栅栏,就有种天然的压抑。
走过大厅,想往上走每一层楼都有铁门封闭。两人来到通往二楼的铁门前,发现这里的锁也被人撬坏了。
唐恬心中疑问更甚,跟被偷的空空荡荡的纺织厂不同,若是小偷小摸进来,铁锁和铁门卸下来都可以卖废铁,玻璃门内的健身设备也没有人动过的痕迹,对方应该不是为财而来。
也许是因为这里死于非命的人太多,又或许比较偏远,十多年了东西都保存完好,东西杂乱,除了被撬开的锁头,没有被盗窃的痕迹。
这里阴气太重,给唐恬的危险感前所未有还大,从进来病院她脊背都是紧绷着的,丝毫不敢放松,“作为受害人家属,你晓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肯定知道的比外界详细。
李清玄踏上台阶,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绷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出事后,警察过来找过我们。事发现场太过混乱,断肢残骸,血流成河。每个人身上都有被很多人攻击的各种伤口,那时候的鉴定技术也不够成熟,晓得真相的除了失踪的那个,其他全都死了。因此到底情况如何也没人说得清。”
“看来失踪的那个家伙相当可疑了。”唐恬看了眼拐角处墙上的布局图,上了二楼平台,走廊幽深寂静,她推开一间屋子看了看。2、3楼住的都是情况不太严重的病人,4-6人一个病房,有电视、有床头柜、衣柜,很像疗养院的布置,每个房间自带卫生间。病房有一面窗户,在走廊就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她忽然想起之前问对方他弟是不是受害者时模棱两可的含糊态度,开门见山问,“你弟弟,是不是就是失踪的那人?”
李清玄的洁癖到了一定境界了,随便唐恬怎么翻东西找东西,他除了站的远远的,拿着手电筒打灯,其余一概不碰,闻言,他直接摇头否认,“不是。”
“我弟弟,也死在那次事件中。”李清玄顿了顿,又说,“警方说,是有病人偷了钥匙,故意把其他疯子全放了出来,才引起惨剧。我怀疑,那人就是我弟。”
李清玄这句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唐恬一震,想追问,忽然神色一变--
楼上有声音!
哐当、叮当,像是沉重的锁链拖曳在地发出喑哑的暗响,由远及近,从走廊尽头慢慢经过两人头顶的天花板,带着空旷的回声,接着走向更远处,声音继续向着楼上前行,渐渐消失了。
待这可怕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李清玄脸色既惊且惧,压低的声音发颤,“什么东西、这里怎么会还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卷之后大家都在养肥了么QAQ
第70章 第四个病人
唐恬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只脚上戴着镣铐, 走路拖地的鬼,“不知道。小心些吧。”
看了还惊疑不定的李清玄一眼,要不是对方在这, 她肯定偷偷尾随对方去了。要是四星以下,把众鬼叫出来揍一顿对方, 就能交代不少情况了。
李清玄:“……”这个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见她还要往楼上走,李清玄伸手隔空拦了下她,“这里太奇怪了,我们还是出去吧。”
唐恬十分敷衍, 径直绕过去,“没事,来都来了, 就看完吧。”
“……”李清玄捂额,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遇上些什么,什么,”他张了张嘴,不太愿意说出那个字,“怎么办。”
唐恬取笑他, “你不是说不怕鬼吗。”
李清玄叹气,“我现在觉得怕了。”
看唐恬已经走到前面去, 一咬牙快步跟上,“我这是舍命陪君子了!”
“谢谢了,”唐恬不无诚恳地说,“放心, 真要有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你这小胳膊小细腿的。”李清玄无语,说话间两人来到四楼, 依然是畅通无阻。
走廊上黑漆漆的,唐恬在拐角处探头张望,没有发现任何能发出刚才声音的东西。
李清玄微松口气,瞄见少女蹙眉扫视着走廊,毫不犹豫进了医生办公室,无奈跟上,“哎,我觉得你真不是一般女生。普通人听到刚才声音早吓哭了,你还有空安慰我。你真的是为了找素材讲故事来这里的吗。”
唐恬之前装傻白甜是为了从他那套话,现在话也差不多了,鬼也遇到了,遇鬼的反应她能装出害怕,但害怕还要继续,显然不合情理。
对方怀疑也是理所当然。
唐恬眨眨眼,说的理直气壮,毫不脸红,“当然啊,我这性子就是不服输,要讲就要讲出个精彩的故事来。”还必须是真实鬼故事,为了不让节目开天窗她也是不容易。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唐恬翻到一本记录探访人员的册子。
一页页翻过去,出乎预料的在最后一页,那一天正是6年前,发生事故的那一天。
上面笔锋凌厉地写着一个名字:李清玄。
唐恬盯着对方,“李兄,那一天你来探访过你弟弟?”
李清玄视线落到她手中那本发黄的登记簿上,想了想,“是。我记得我是早上来看望他的,一般只允许探十五分钟。我跟周医生关系不错,因为弟弟的关系还想大学读心理学,每次过来都会跟他聊一会。周医生对我也宽容,所以每次我探望的时间也比较长,大概待了两个小时。陪我弟弟在花园散了步,回房间陪他吃了饭,我就走了。”
而那次事件是晚上发生的。
唐恬拿着发黄纸张脆弱的登记表,那上面全部只有登记探访时候的时间,没有写离开的时间。
她把登记表拍了照,把东西小心装进背包里。
李清玄皱着眉连连退开,“多脏啊,你就往里放。”
“又没让你拿。”话说出口,对方不以为意耸耸肩。
唐恬心里涌上一股怪异感,她本来不是喜欢怼人的性格,面对这家伙,明明温文尔雅,她却忍不住时常来上一句--也许是因为最开始对方说要报警威胁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唐恬看了下手机,午夜十一点过了,抓紧时间往上走,李清玄看上去颇为忌惮楼上的诡异声响,从刚开始在前面带路,变成落后她两步。
唐恬半开玩笑道,“说起来,你跟你弟弟关系还蛮好。他出事了,连累了你一家人的名声,你不仅不恨他,还经常来看他。”
对于她的试探,李清玄直接了当,“并没有,他出事之前,我其实跟他关系并不好。我很忙,忙着展示自己的优秀,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跟他有云泥之别。有时候也会觉得他这样的渣滓,配不上当我弟弟。”
衣冠楚楚的男人,说出渣滓这样的词汇,脸色带着几分自嘲。
“但他出事后……”男人脸上显出一抹戚容,“父母决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那天,他自己提前收拾好了衣物,穿的干干净净,拎着一个背包站在我面前平静地看着我。”
“他说,对不起,哥哥。”
“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时候就想那样做了。没考虑后果,什么都没想,就像是本能。他很抱歉连累了我,在我清白的履历上添上无法抹去的污名,让我丢脸了。”
“我之前确实一直那么想,听父母说要送他去精神病院的时候还松了口气,”李清玄苦笑了下,“原来我那么卑劣……不过当他站在我面前,打扮的跟我日常相差无几,神态平和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一面镜子立在我面前,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觉得难过,我们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双胞胎兄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最亲近的本来应该是我们兄弟俩了。”
唐恬若有所思,“你弟弟,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如何戳人软肋。
李清玄意有所指,“这也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总之,他那时的话深深触动到了我,我开始感觉惭愧。我特意考了离这座精神病院最近的高中,每月末以补课的借口跑来偷偷探视他。我总觉得精神病也是疾病的一种,是病就能治好。他刚入院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周医生说他除了反社会,还罹患人格分裂症。”
“人格分裂症?”
“说是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他潜意识希望能成为我,在发病的时候,他会以为自己是我,言行举止,都在模仿我。”
唐恬一语中的,“不管是真的患病还是假的,他在增加你的内疚。”
“是……我说过了,他很聪明,他拥有着超凡脱俗的能掌控别人心情的能力。我当然更加歉疚,经常来陪他。在他住院的那两年间,我们好像回到了儿时亲密无间的感觉。两年后,他的状况也稳定下来,不再那么阴郁了,也不知是不是受我潜移默化的影响,性格也变得挺像我的,我一直给他补课,他的学习能力也没落下太多。周医生都建议他可以出院了,但是。”
“但是?”
李清玄深深吸了口气,“那一年我还没满十八岁,马上要高考了。我兴高采烈回家跟爸妈说了周医生的话,换来父母的打骂。他们骂我隐瞒着偷偷去看弟弟,说让我专心高考,其他事什么都不要管。还说……说怕他出来以后再继续伤人,满十八就要坐牢的,还不如在里面待着,也不会给我们家惹事。”
来自于亲生父母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让这个善良的男生感觉到了切肤之痛。
“那之后,几个月我都没敢去看他。之前他还很高兴可以回家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后来高考完后,我终于敢鼓起勇气去见他,他看上去很平和,状态挺好。他这个状态比大多数病人获得的自由度更高,甚至可以让我在院子里陪他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