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会期间，她每日到主殿报道，和白满川打了无数个照面，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白满川浑身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以前属于冰箱冷藏室那一格的，现在就属于冰箱冷冻室那一格。
是能把人冻伤的。
姜黎黎确信，他把关于自己的记忆已经一键清空扔进垃圾桶了。
这挺好的，姜黎黎心想。
“怎的一个人在此闷闷不乐，来尝尝看。”赫连九羽又晃悠过来。
姜黎黎顺手从食盒里捻了一粒QQ的软糖扔进嘴里。
赫连九羽最近把目标客户群转向了孩子，按照他的话说，便是抓住孩子，便是抓住了修真界的未来，姜黎黎深以为然，闲暇时帮他写了些适合小孩子的零食。
赫连九羽充满兴趣地去研究数日，端来了成品，他很期待地问道：“如何？”
姜黎黎眼睛一亮，“不错，挺好吃的，不过这有什么功效？”
“化形丹。”
姜黎黎满头问号，赫连九羽很骄傲地说道：“这世间修炼的飞禽走兽、草木虫鱼，修至最后，大都能化形为人模样，为何我人修就不能化形为别的呢？”
姜黎黎：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赫连九羽：“人啊，年岁越长，便越是无趣，小孩会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愿意去尝试，他们或许想尝试一番不一样的体验，这丹药便能满足一二。”
姜黎黎看着自己手臂上冒出的绒毛，惊恐道：“我成年了！”
“这个不限年岁的。”赫连九羽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来看看你最想变成什么？”
姜黎黎看着他的身形在自己眼里越变越大，最后她嘭地一声，坐到了地上，姜黎黎从自己纱裙里挣脱出来，埋头看看粗短的黑爪子，白白的肚皮。
果不其然，滚滚永远是她的梦中情兽。
姜黎黎张嘴，“嗯~”
“！！！”
大哥，为什么我不会说话！
“怎么不会说话？兴许要适应两天。”赫连九羽哈哈大笑，弯腰抱起姜黎黎，捏捏她的爪子，又捏捏她的耳朵，“没想到竟然是食铁兽幼崽，这丹药作用会持续三十日，你大可好好体验一番。”
姜黎黎想愤怒吧，又一点也愤怒不起来，她翻看着自己的双掌，没忍住双手抱头，结结实实地自己撸了自己一把。
太心酸了，前后两辈子，终于rua到熊猫，竟然是自己撸自己。剑竹林里面的真滚滚，她至今都还没摸上人家的小手。
她埋头撸得正开心，正殿会议结束，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到身上，姜黎黎立即抬头看去。
白满川站在宫柱旁，目光直直盯着她，表情罕见地有一些茫然。
姜黎黎被他眼中隐含的一丝痛楚刺到，慌忙撇开视线，埋头拱进赫连九羽宽下的袖摆下，想将自己藏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食铁兽一定勾起白满川那段惨痛的记忆了。
赫连九羽哎哟了一声，“怎的如此不乖，不可以咬人。”
姜黎黎：要不是你皮厚，我真想咬死你。
云兮也走了出来，四下扫一眼，问道：“黎黎呢？”
赫连九羽提着她命运的后颈皮递给云兮，“你徒弟在这。”
云兮：“……”不想认。
姜黎黎悬在半空，手脚并用地挣扎，只能发出“嗯嗯”的叫声，她余光看到白满川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边，没打算上前来，也没打算走。
姚妄天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我看你是专门跟自己过不去，我可没有师尊的耐心。”
白满川揉揉眉心，没说话。
谢顾凑上前来，挡住了姜黎黎的视线，他从赫连九羽另一只手里捻起一颗软糖捏了捏，“如此看来，师尊的化形丹炼制成功了，我也想尝试一下。”
赫连九羽将姜黎黎塞进云兮怀里，劈手夺走他手里的软糖，说道：“事情还没处理完，可缺不得你。”
谢顾面露无奈，追着赫连九羽问道：“师尊收我为徒，果然只是想有人帮你处理杂务吗？”
“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赫连九羽斥道。
等他们走开后，姜黎黎再看去，白满川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满川回到覆云峰，独自坐了片刻，他值得封存的记忆并不多，取回后也无需长久闭关重新梳理记忆。
只是被他丢弃的无关紧要的岁月太多，积累的尘埃被掀开，他留存的那些过往记忆就又复苏鲜活，仿佛才经历过不久。
所以今天突然见到食铁兽，他才没有控制住情绪。
这些记忆中，有一个人的，便显得极为突兀。
他从下境随手带回来的夫人，一个使了些手段爬上他床的女子，一边惧怕着他，一边却又想尽办法靠近他，关于她的记忆并不多，大都是她怯生生地上门来讨要东西。
白满川对她倒没什么厌恶之感，或者说，如果有点厌恶的话，他或许还想得明白，自己为何会封存关于她的记忆。
就像他也封存灭他满门的魔物记忆，也封存了焚天魔尊的相关记忆。
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想不通自己存着关于她的记忆做什么。
白满川唤来风姑，说道：“关于那位姜娘子，你仔细说说。”
风姑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包括最初姜娘子屡次上山索取，以及后来的转变，还有最后两人和离。
风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在他们和离之前，她原以为公子对姜娘子是动心了的，至少是与众不同的。
白满川平静地听完，内心毫无波动。
“玄巳呢？在她那里吗？”
风姑点点头。
璇玑峰，幽篁里。
姜黎黎被云兮扔回洞府，正在被蛇孩子强势围观，玄巳围着她打转，蛇信子在空中嘶嘶吐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犹豫道：“娘亲？”
姜黎黎：“嗯~”啊，她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
小黑蛇噗得变成人，伸出胖胖的小手揉姜黎黎软乎乎的毛，捏她的耳朵，不高兴道：“娘亲为什么要变成竹林里那只胖子，我要你变成玄巳的样子！”
姜黎黎：“……”我不行，放过老母亲吧。
玄巳捏她的爪子，“一点也不好看，变成蛇蛇，看我光光滑滑的多好看。”
玄巳说着又变回蛇身，大约是想给她做示范，变完之后用嘴拱她，催促她变成自己的样子。
姜黎黎浑身圆鼓鼓，差点被它拱下花台，连忙迈着小短腿走到花坛中间，用爪子拨开玄巳的脑袋。
偏头一眼看见水岸边站着的白色身影，姜黎黎差点被吓厥过去。
玄巳高兴地叫道：“爸爸！”
师父怎么还没收回白满川的自由出入权限？不行，她想在家里安装门铃了。
姜黎黎迈着小短腿往院子里狂奔，奔到一半，她的视野忽然被一片白色整个占据，衣摆轻轻垂下，上面的银色暗纹在夕光下漾出水一样的波光。
放肆，国宝的路你也敢挡。
白满川略有些阴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为何躲？”
姜黎黎：“……”还能是为什么，这不是怕触碰你的心底创伤嘛。
姜黎黎命运的后颈皮再次被人拽住，她四肢扑棱两下，腾空而起。
白满川提着她，举到眼前，与她目光对视，审视片刻说道：“你不是因为怕我才躲。”
姜黎黎：“嗯~”还好我还不会说话。
“你知道了什么？”白满川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阴沉下去，他幼年之事，如今只有姚妄天知道。
姜黎黎瞪大眼睛，爪子开始颤抖，大佬大佬，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吓人，我现在是猫命。
白满川伸手朝她咽喉处点去，姜黎黎吓得大叫，“别杀我，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姜黎黎一爪子捂住嘴。
她会说话了。
第51章 试探
“誓言天雷果然是因为你。”白满川说道。
他提着姜黎黎, 脚下现出符光，腾空飞去，玄巳贴在他身后, 小手捉着他的衣服下摆，看看毛团子, 又看看白满川，疑惑道：“爸爸？”
白满川垂下眼眸，“谁允你这么叫我的？”
玄巳不解，小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叫的。”
姜黎黎敢怒不敢言：这么凶！老父亲连娃都不要了吗？
白满川没再开口, 姜黎黎眯着眼睛不敢看脚下高空，直到轰隆隆的瀑布声传入耳中，她才睁眼看去。
水瀑如银河垂落九天, 冲入下方深潭, 白满川带着她回到了覆云峰。
他落到瀑布对面的深潭一侧，面对着潭水，运指如飞，画下一道符阵，抬手将姜黎黎扔了进去。
潭水在符阵之下顷刻结冰, 尖锐的冰凌冲出冰面，姜黎黎埋头一看朝着她肚腹刺来的冰刺, 惊得毛都炸起来了。
她连忙唤出乌焦蔓，藤蔓缠上一座冰柱，姜黎黎借势飞起，头上符阵猛地拍来, 将她啪一下拍回冰面上。
瀑布飞溅的水花凝为冰箭，朝着她直射而来，姜黎黎迈着小短腿卖命躲闪, 既要留心脚下随时崩塌的冰面，又要堤防冷不丁刺来的冰凌，头顶的剑雨簌簌而下，没有半分留情。
天幕雷云聚集，姜黎黎听到一声霹雳，难以置信白满川竟然真的对她动了杀念。
感情白满川带她离开璇玑峰，是为了避开云兮吗？
“娘亲！”玄巳焦急地在岸边来回跑，见她被冰箭射伤，猛地跳起来化为巨蛇扎入阵法。
白满川伸手掐住它的尾巴，反手掼入岸上树林，地面顿时被黑蛇的身躯砸出一道深坑，那一声巨响盖过了瀑布的声音，听着就疼。
白满川冷声警告道：“老实待着。”
玄巳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嘤嘤嘤，却又不敢忤逆他，自从白满川回来后，玄巳越发害怕他了。
姜黎黎在冰阵中听到响动，气得大骂道：“白满川你有病啊！有什么冲我来，打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她这一分心，水底冲出的冰凌扎入了她的手掌，乌焦蔓立时勾住她，将她扯离冰凌，裹进藤蔓编织的圆球里，仙羽鳞的花瓣和络绎不绝的冰箭不断交锋。
白满川置若罔闻，他面无表情地凝视头上雷云，思索片刻，抬手抽走了冰阵中几道符文。
姜黎黎顿觉不详，冰阵忽而猛地一震，骤然碎成了齑粉，将这一片区域都能笼进一片白茫中。
她一时猝不及防，吸入了满口冰雾。
姜黎黎整个喉口先是一凉，随即一阵刺痛，口鼻里涌出一股血，将脸上的毛发全都染红了。
雷云压顶，一道落雷直直劈下，白满川笔直地站在岸边，被雷电的刺眼白光淹没。
漫天的冰雾里窜着落雷余电细微的闪光，姜黎黎忍痛抛出蒲公英，绒絮和闪电余光相触。
天道对如今这个场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高兴坏了，但同时它又有几分懊恼，源自这个超出它掌控的誓言天雷。
就算它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它也必须遵守这个世界不能更改的基础设定，誓言对修士的约束之力在这个世界根深蒂固。
誓言天雷它也没办法抹去
冰雾冲入了姜黎黎肺腑，渗入经脉，身体内开始产生细密的疼痛，她神识内窥，看到那些冰雾凝成细小尖针，她身体内部仿佛正经历着万千蚂蚁噬咬，这种痒痛让她极为难受，爪子都抠紧了。
食铁兽蜷缩在冰雾中，乍一看去，仿佛正经受着极刑。
落雷接二连三劈下，天雷中的讯息从愉快，渐渐犹疑。
就连雷威都变得有几分迟疑。
白满川何其敏锐，天雷的威势一缓，他便感觉出来了。他在试探，试探当初他立下的誓言会对他约束到何种层度。
他的杀意愈发充斥着冰阵，姜黎黎毛骨悚然，双方修为悬殊，白满川对她几乎是碾压之势，姜黎黎连一点反抗的劲头都提不起来，躺平等死了。
但实际上她身体里的冰晶并没有直接要她的命，在修仙世界中 ，肉身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神魂更为重要。
白满川在拿钝刀子割她。
姜黎黎难受地蜷缩起身体，很想大叫，让他下手干脆一点，直接捏死她算了，不是向来出手干脆吗，这回怎么磨磨唧唧的，故意折磨她呢？
尼玛，什么仇什么怨，白满川你死了！
最后，就连天道也确信白满川会杀了她。
他当初是以神魂起誓，若现在真的杀了姜黎黎，那白满川的神魂也会同时崩溃。
男女主是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着这个世界。
除非原定的结局，他就会死，否则男主若是没了，它维护的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天道好茫然。
半晌后，姜黎黎感受到蒲公英里传来的天道意念，为避免男主违誓，它要在男主杀了她之前先杀了她！
姜黎黎：“……”你妈的，这就是你“思考”出的结果吗？
她被卷入白满川的誓言天雷中，落雷余电顺着白雾冰晶窜来，因誓言天雷的直接承受者是白满川，天道威势无法直击姜黎黎，姜黎黎能感受到的天威有限，并不如当初凝丹小天劫那般厉害。
白满川抿着唇，一寸寸推进。
寒气侵入她的灵根，冻住炼化灵植，姜黎黎冷得如同跌入黄泉，仿佛神魂都被冻结，寒霜爬上内府里的本命灵植，蒲公英颤抖着叶片，在被寒气冰封的刹那，从灵植深处吐出一缕火息。
姜黎黎浑身蓦地一暖，失去了意识。
她原以为自己真的要死透了，这就是命，她注定要死在白满川手里。
但睁开眼后，呼吸带来的些微刺痛又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还没死，化形丹的作用竟然还没有失效，她还是食铁兽幼崽的模样，躺在白满川腿上，对方单手搭在她身上，指尖轻轻地搔着她毛绒绒的侧颈。
姜黎黎现在有点怕他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眼里映入一张惨白的脸。
白满川低垂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在黯淡的光线下，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嘴唇的色泽都淡如白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