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何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我和舒师妹都接了宗门任务,不日就将离开宗门,我来是来同你道别的。”
“舒师妹想必和我一样?”殊何笑意盈盈地问道,目光打量着她。
他不知道舒清浅那日之后发生了什么,多日不见之后,她的命轨竟然生出了分支。
殊何自己的命轨每一条最终都会走向她,所以殊何也懒得避开了,到了最后直接切断,岂不更有趣。
他此次接宗门任务,依然是为了他的本命剑,越是炼不出本命剑,他便越要炼出来。
舒清浅点头,“正是。”
她原本打算从姜黎黎这里离开后,就回覆云峰向白满川回禀此次任务的详情,现下既然碰上了,便干脆就在这里一并说了。
姜黎黎听了片刻,终于勾起了一些她关于小说原文的记忆。
她现在关于自己看过的小说原剧情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姜黎黎试着想用什么媒介将她尚且记得的内容记录下来,但最后发现都是徒劳,不论是用笔写,还是用圭,都存储不下来。
这想必又是犯了天道的忌讳。
女主剿魔的剧情,和原著完全贴合上了,虽然时间线往前推了不少,反正这一路上,女主没少吃苦头,但是也获得了很多机缘。
栖凤洲神鸟传承便是在这其中最重要的一处机缘,收获越大,危险也越大,她记得原文中,舒清浅是靠着白满川的帮助最终才得以获得神鸟传承,从古遗秘境中出来。
但具体是如何的,姜黎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没有理由阻止舒清浅,未来之事又说不出口,只好千叮万嘱,叫她一定要当心。
姜黎黎掏出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法宝递与她,“我一向比较怕死,这些都是我请上卿长老打造的,还有一叠你师尊画的符箓,借花献佛,你全都装着。”
白满川看着她掏出的一大叠符箓,神情有些微妙。
他自从踏入洞虚境,能意念成符之后,便很少以纸笔作符,若是作符,也是以木牌刻制清心符。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从未有之事,结果,她却说,他们之间,并无感情。
白满川神色一冷。
玄巳歪着脑袋,尾巴尖在装符箓的木盒上点了点,骄傲道:“这是爸爸给娘亲的抚养费,因为我太能吃啦。”
姜黎黎无语地弹了它一记,“你还挺骄傲。”
“都给姐姐。”玄巳挺起胸膛,把盒子推到舒清浅面前。
白满川颔首 ,舒清浅这才将盒子收下。
另一位同样要外出的人在对面看着,姜黎黎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表示,她只好从原本打算全数送给舒清浅的法宝中,拿了两件出来,推给殊何,“殊师兄也要多加保重,这是师妹一点小小的心意,你不要嫌弃。”
幼年滚滚的爪子实在太短,姜黎黎垫着后肢,才堪堪将法宝推至殊何面前。
殊何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那便谢过师妹了。”
他又道:“恕我冒昧,我可以捏捏师妹的耳朵吗?”
姜黎黎熊脸冷漠,“不行。”
她正说着,忽然察觉身体里有一点异样之感,顿时大叫糟糕,化形丹的作用要失效了,等一下!刚刚拿法宝乱翻一通,她的衣服还没有准备好!
赫连九羽,你大爷的!
姜黎黎慌忙唤出蒲公英叶片,往院子里飞去。
“师妹,也不至于逃跑吧!”殊何大失所望。
“师娘!”
白满川眉头一皱,扬起袖摆挡住殊何的视线,反身追去,褪下外袍裹住姜黎黎,将她按进怀里,冲入楼阁中。
姜黎黎刚刚恢复人身,一时之间还有点不能适应,她被牢牢地裹在衣服里,蒲公英的叶片贴在她赤.裸的皮肤上,非常地刺得慌。
熟悉的冷梅气息盈满了她的呼吸。
“白满川?”
白满川将她扔到塌上,姜黎黎吃痛地叫了一声,伸手勾出一道缝,从外袍里露出眼睛,心虚道:“你去旁边房间等等我,我换好后,就把衣服拿给你。”
“为何和离?”白满川没头没脑地抛出一个问句。
姜黎黎:“……”这个问题怎么似曾相识?
白满川道:“我没从你的记忆里找到答案。”
“嗯……”姜黎黎蜷缩成一圈跪趴在塌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将同样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因为我想找个爱我的人共度一生。”
白满川垂下眼睫,声音里难得带着一丝疑惑,“你觉得我以前不爱你?”
哈?
大佬,你在说什么梦话?你前几天还想杀了我你忘了?
那种弥漫的杀意,比对着赵况夫妇还要渗人,差点吓死人,你都忘了?
你都被天打雷劈了!
“那个……我给你喝的是茶,不是酒。”姜黎黎小声道。
“你所说的爱你之人,是谁?”白满川置若罔闻,径自问道。
姜黎黎:“……”这个问题是新鲜的,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洗魂归来之后,白满川的心思便越发叫人捉摸不透,而且阴晴不定,性子虽然一样地冷,但是却全然没有当初那般分寸得当。
就像以前的白满川,不会刨根追底地问她,那个人是谁。
所以说,就算再无关紧要平平无奇的记忆,都是重要的,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岁月沉淀而成就的现在,抹去这些痕迹,便是抹去了这些岁月里的一部分自己。
姜黎黎没说话,白满川便沉默的看着她,似乎执着地想知道她的答案。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有心思分神搞大道理,姜黎黎都服了自己,她定了定神,妥协道:“没有谁,但我希望是爱我之人。”
白满川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好,我知道了。”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间。
姜黎黎松了口气,她捏着白满川的外袍,趴在原地出了会儿神,才起身换衣服。
白满川并没有在隔壁房间等她,再出来时,他已经先行离开,还把离家出走的问题小蛇也捉回去了。
殊何递给姜黎黎一张叠好的纸笺,笑道:“这是给姜师妹的回礼,临时准备的,先凑合着,等我剿魔途中找到什么好的东西,再送与你。”
“殊师兄不必如此客气。”她好奇地捏着纸笺,想打开看,被殊何制止。
“你一个人时再看吧。”
姜黎黎:“……”
殊何走后,舒清浅又同姜黎黎说了一会儿话,最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枚木符,说道:“这是我刻得最好的一枚清心符,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我也没其他回礼了,送给师娘吧。”
“我也无意叫你们回礼的。”姜黎黎哭笑不得。
“就当是我想送吧。”舒清浅撒娇道。
随着暮色彻底笼罩这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姜黎黎回到房间里,拆开了殊何给她的小纸条,里面写着两行非常规整的隶书小字。
“回礼一:透露你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信息,你们三人的命轨都发生了变动,白满川和舒清浅的姻缘轨迹错开了。”
“回礼二:恭喜姜师妹,你的原命轨已经崩塌。”
姜黎黎瞪大眼睛,蓦地站起来,殊何能看见命轨?
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殊何的金手指,那个伴生灵物。原文里这处大约是有伏笔的,但不知道作者是忘记了,还是要埋到最后,总之到她穿书是,都还没有揭晓。
姜黎黎复又坐回去,盯着纸条发呆,官配因为她的蝴蝶翅膀散伙了。
她望着外面的夜色,不知为何,一瞬间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仿佛天道正咬牙切齿地在头顶盯着她。
拆人cp,天打雷劈,她倒是已经被雷劈过了……
*
白满川那日莫名其妙地留下一句话后,便没有再出现过,云兮过来时,才告诉她,白满川已经动身去了中境,追查焚天魔尊复苏的残留魔气。
经常来打扰姜黎黎的人都走了,云兮对此非常高兴,干脆亲自动手封了幽篁里,叫她静下心来好好修炼。
姜黎黎震惊,向云兮撒娇,“师父,我一直都有好生修炼,没一日懈怠,我这么自觉,为何还要关着我。”
“我不是关你,是防止有人来打扰你,那位灵植师的长老可一直没放弃想收你为徒。”云兮这回没有半分动摇,“此次我也要随着一同外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幽篁里这么大的地域,够你修炼之余散散步,平日里去我洞府照看一下灵植,若是闷得慌,便去看看你养在剑竹林的食铁兽。”
姜黎黎:“……”师父安排得明明白白,她竟无言以对。
玄巳从姜黎黎袖子里游出来,落地化为人形,跑过去抱住云兮的大腿,奶声奶气道:“云兮长老,我想时常来看娘亲。”
云兮就算再硬的心肠在玄巳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注视下,也没辙,只好给了它幽篁里的出入权限。
封山令从云兮手中浮起,云兮一同御空而上,封山令悬于中天,将幽篁里五处山峦整个笼于其中。
云兮道:“好生修炼,乖乖等为师回来。”
一声钟鸣,云兮的身影随同封山令一起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黎黎在原地站了片刻,召出蒲公英,让绒絮往天上飞去,飞到空中便触上封山禁制,又被拍了回来。
“好吧,那就先适应一下闭关生活吧。”姜黎黎抱起玄巳,给它穿好衣服,带着它一同,去规划一下未来的散步路线。
幽篁里植被种类不是特别多,大都都是竹类,玄巳逛了没多久就很耐烦了,嚷道:“去看看大胖子。”
姜黎黎纠正它,“它是食铁兽,虽然不知道它有没有名字,但是你叫它大胖子,很没有礼貌。”
玄巳现在已经能听得进去道理,想了想,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叫它?”
“等你见了它可以自行去问问,依照你爹平日里教你的礼节。”
他们到剑竹林时,滚滚正窝在她搭建的软窝里啃竹笋,对于他们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啃一会儿就点点脑袋打瞌睡。
它在这一处过得太舒心,整个又大了一圈,就像一张滚滚沙发,姜黎黎都有点想扑上去,它的肚子上一定很软。
玄巳也觊觎着它的肚子,它在姜黎黎身上躺得养成了习惯。
“要等它吃完饭么?”玄巳纠结道。
姜黎黎放下它,“你自己做决定。”
玄巳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坐到一旁的石头上,“那就等它吃饱了,睡好了。”
姜黎黎在这处剑竹里转悠了一圈,兀自找到一个地方打坐调息。
凝丹以后,再有进境就非常难了,好在寿命也增长至三百岁,有充足的时间去突破。
姜黎黎识海的金丹是一团绒球,她曾好奇地将意识投入其中,不过就如陷入沼泽一般,里面混沌一片,有点像科幻电影中,冲入量子空间那般奇幻。
前世,她经常在自己喜欢的电影系列里看到有人吐槽,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没想到在修仙世界里也能遇上这么奇妙的情形。
姜黎黎从金丹里退出来,白满川的冰封痕迹依然留在她识海里,当初遮云兽留在冰面上的爪印已经淡了许多,她神识投过去仔细看,才发现虽然很缓慢,但冰面其实已经融化了许多。
姜黎黎又去看了看岛上的寒霜,同样消融不少,只剩薄薄一层。
神交后留在彼此识海里的印记,原来也会随着时间消逝。
话说起来,她当初有没有在白满川识海里留下痕迹呢?以她那般菜鸟的修为,应该是没有那个能力的吧?
当初真该问一问他才对。
她开完小差,专心修炼,封山令对灵气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不会阻碍她的修炼。
食铁兽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灵气云涌进它的剑竹林,形成的风吹得毛毛乱飞,它抖了抖耳朵,有点被人打扰后的恼怒。
但一看盘膝入定的人,它挥起的爪子又慢慢放下,算了,就让她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旁边石头上盘着一条黑蛇,半陷在衣服里,睡得正香。
食铁兽捡起啃到一半的竹笋,继续躺回去。
灵风吹上身上,让它啃着啃着又开始打瞌睡。
识海之中,那枚已经碎掉的御兽鉴忽然震了一下,里面闪出紫光,将残损得支离破碎的御兽鉴拉拢过去,一点一点拼回。
食铁兽当即惊醒,神识化为利爪抓向半空的御兽鉴,但那鉴令岿然不动,依然在缓慢地一点一点重组。
姜黎黎被滚滚的嚎叫震醒,她从识海中退出,不明就里地飞身过来,喊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食铁兽大发雷霆,挥舞熊掌附近的剑竹窸窣劈裂,就连它躺习惯的窝,都被整个拍的四分五裂。
一时间阵阵轰响,尘烟四起,剑竹哗哗倒了一地。
玄巳飞快退到她身边,委屈道:“它在发脾气,叫我们滚。”
姜黎黎一边躲让,一边问道:“是你惹到它了?”
“没有!”玄巳委屈大了,“我一直在等它,但是它一直吃一直吃,不吃的时候就算,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那是怎么回事?食铁兽自从来到这里,还从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是因为他们今日打扰了它?
姜黎黎想抛出蒲公英去探一探它的情况,但食铁兽的掌风卷得蒲公英根本近身不了。
滚滚一直发出怒吼。
玄巳道:“它在叫我们走,马上走。”
姜黎黎沉默片刻,扬声道:“好,我们马上离开,你不要生气,等过两日我再来。”
“吼!”
玄巳哭唧唧:“滚!”
姜黎黎安抚地拍了拍玄巳的脑袋,不用翻译了,就算不懂兽语,她也听得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一人一蛇将将退出剑竹林,耳边嗡一声震颤之音,剑竹林被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