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里氏有苦说不出,谁叫她彻底失宠了?
她嫁进来这三年,说是独宠也不为过,可七阿哥的洗三礼之后,爷就变了态度,对自己温柔不再。好不容易怀了孕,讽刺的是七日后,伊尔根觉罗氏也怀上了。
怀孕了,大阿哥竟不再来她的正院。偶尔孕吐得难受,想让人去宫外采买一些开胃的东西,都被他斥了回去……
她的威信扫地,在府里就像个笑话。
侧福晋联手给他吹枕头风,永璜愈发厌恶伊拉里氏。加上太子册立的缘故,他食不知味地过了几日,一道圣旨传来——
永璜被封为定贝勒,明年春日出宫开府。
妻妾下人皆来恭贺,可他提不起半分喜气,草草地给了些赏银。工部差人上门来商议贝勒府的事,永璜说:“就按旧例来。”
官员们对视了一眼,苦着脸道:“贝勒爷,您对府邸的构造,没个章程?”
永璜这才接过图纸。
粗粗看去,没什么不满意的。
工部。太子在工部研制了水泥,那是利国利民的神物……
一想到太子,他就没了兴致,“你们看着办。”
*
到底是自己的府邸,永璜得了空就递牌子出宫督造,顺便散散心。途经一家酒楼,他被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厮拦了下来,小厮恭敬地道:“贝勒爷,我家老爷有请。”
第20章 筹谋
永璜眯起了眼睛。
他这是秘密出宫,小厮却准确地道出了他的身份,看样子,还是算好了时辰拦在这儿的。
心下有了诸多猜测,永璜不动声色地道:“带路。”
小厮点头哈腰地带他上了酒楼。这酒楼装修风雅,二楼的雅间隔音隐秘,许多达官贵人得了空会在一块聚聚,喝喝小酒。一楼大堂客来客往,人声鼎沸,永璜一行人没有引起半分注目。
贴身太监罗全小心地掩上了门,永璜讶然拱手:“高大人。”
端坐在雅间的老人头发花白,面目清癯,下颚留了三束髯须,身子骨看着十分硬朗康健,正是协办大学士高斌高大人。他双目炯炯有神,起身行了一礼,“老臣见过定贝勒。”
高斌乃已逝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之父,同时也是乾隆的心腹重臣。永璜入座后,小厮给他倒了杯茶水,他轻轻抿了一口,味道虽比不上宫里的,但也还算新鲜。
永璜着实意外,高大人找他所谓何事?他从前一直是个光头阿哥,与朝中大臣皆没有什么来往,对高斌也是只闻其名。
高斌也不卖关子,微微一笑,“贝勒爷对……怎么看?”说罢,指了指天上。
永璜不是蠢人,自然明白高斌未尽的话语代表了储君之位。他的眼神闪烁了起来,高斌这是对太子不满?邀他喝茶,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
没道理啊!
谁都知道,已逝的慧贤皇贵妃和皇后感情甚笃,皇贵妃也视永琏为亲子。乾隆十年皇贵妃病逝,谥号为“慧贤”,皇后与乾隆哭道:“我去后,名号里也要带‘贤’字。”
身为皇贵妃的阿玛,高斌不应站在太子那边么?
永璜谨慎道:“二弟做太子,实乃名正言顺……”
高斌慢慢地搁了茶盏,定贝勒这言不由衷,谁都能听出来。他开门见山,“老臣今日求见,自然是有事相商……自古以来,立嫡立长,除去太子爷,就是贝勒爷您堪当大任了。”
永璜唬了一跳,没想到高斌直白地说明了来意。他手指握成了拳,沉寂多日的心又疯狂跳动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质问道:“高大人这么说,将皇阿玛置于何地?”
高斌拱了拱手,“臣自然是忠于万岁爷的。”
永璜呵呵笑道:“这便奇了。高大人不去毓庆宫贺喜,反而寻上本贝勒,不知是何缘故?世人皆知,慧贤皇贵妃待太子如亲子……”
高斌沉默了一会,“这话不假。但太子爷身边聚集了太多家族,没有我高佳氏的容身之地!人人都想挣一份从龙之功,老臣也不例外。”
永璜心下大震。
这话不错。拥立太子的回报,和拥立其他皇子的回报,完全是天差地别。
“皇上正值壮年,太子还未及冠,”高斌话语一转,“等日后,矛盾必然会慢慢显现。皇上再疼爱太子,也不会容许年轻力壮的儿子觊觎帝位的。”
康熙爷和胤礽的前车之鉴,不就是因为太子渐长,老爷子生出忌惮了么!
见永璜有所意动的模样,高斌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老臣自然懂得贝勒爷的顾虑。前路再难,总有成功的例子在前,殊不知,太子爷会不会走了前朝废太子的老路?”
永璜不语,高斌又道:“待贝勒爷出宫开府,您就明白了。老臣,定助贝勒爷一臂之力。”
永璜按捺住内心的欣喜,有了高斌,他就有前朝的支持了。虽说比不上永琏,但天长日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念头又是一转,如今之势,与九龙夺嫡的胤禔胤礽何其相似?想起直郡王胤禔的下场,永璜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若是步了直郡王的后尘……”
高斌以为永璜年少气盛,激上一激便会答应,倒没料到他想得如此深远。
高斌眯了眯眼,道:“直郡王是犯了糊涂!贝勒爷得小心谨慎,不当那出头的喙子。老臣教您这般做法……”
目送永璜走出了雅间,高斌负手而立,摇了摇头,与小厮道:“单凭定贝勒,万万成不了太子的对手。”
小厮不解,“定贝勒是长子,自古立嫡立长,如何成不了?”
高斌叹了口气,“万岁爷与康熙爷不同,早早地选定了端贝勒为太子,便不允许其余阿哥成了太子的威胁。定贝勒急躁易怒,难成大器,你说,万岁爷,是不是故意把定贝勒养废的?”
小厮只听说过汉人的后宅里头,庶长子和嫡子岁数接近的情况下,为避免嫡庶之争,会做出养废庶长子之举。
可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家!
小厮听得心惊肉跳,张了张嘴,低下头不敢妄议。
高斌只是感叹一声罢了。万岁爷不会做出此举,恐怕真是定贝勒烂泥扶不上墙。
也是,太子太过优秀,和太子相比,谁都会成为烂泥。
窗楹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他眼眸深沉了起来,太子出众,是好事,也是坏事。万岁爷渐渐老去,见到正值壮年的太子,到时候那满腔慈父之心,还会剩多少?
随高斌前来的小厮是他的心腹,极得高斌的信任。他忍不住问道:“老爷,既然定贝勒不成事,您为何不递拜帖进毓庆宫?”
太子势大,还有皇上的偏爱,老爷何必舍近求远,去走难走的那条路?
高斌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你觉得,皇上待我如何?”
小厮老老实实道:“老爷圣眷正浓,堪称皇上的心腹之臣。”
高斌摇摇头,沉声道:“错了。傅恒张若霭那些,才叫真正的宠臣!你们以为高家鲜花着锦,殊不知是烈火烹油啊。”
皇上,是越发疏远高家了。
接着他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太子登基,我高斌还能有好下场?”
说完,讽刺一笑。
太子九岁的时候在御花园落了水,周围侍候的人除了一个李钦,都不见了人影。皇上皇后震怒,彻查此事,结果定性为意外。待太子病好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谁也不知晓,慧贵妃高佳氏从此称病不出,最后凄凉病逝,正是因为她谋划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永琮:总有奸人想害我二哥!
第21章 亲亲
高斌出身包衣,极得雍正皇帝的信任,雍正年间掌管内务府几年,在宫里安插了好些人手,还把心腹送到了女儿身边。
得知慧贵妃谋害太子,高斌吓得夜不能寐。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上会怎么看待高家?皇后和太子又会怎么看待高家?
幸而太子得天眷顾,昏迷了几日彻底好转。看在高家的面子上,几年后贵妃病逝,皇上追封她为皇贵妃,给她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这等要人命的宫闱秘事,连大阿哥都不知晓。皇上下令知情人封口,慎刑司杖毙了慧贵妃的好些心腹。
世人以为皇后和皇贵妃姐妹情深,皇贵妃视太子为亲子,在高斌看来,实在是讽刺。
高斌那几年战战兢兢的,生怕皇上迁怒了自己。但皇上是个明君,查明了皇贵妃之事与高家无关,就放了他一马,依旧重用。
想到这里,高斌忍不住苦笑,若不是他在治河上颇有些心得,怕是早就给人替代了去。等他调入京城,做了大学士,明显地感觉到圣眷渐不如前。
皇上心里到底留了疙瘩,更何况太子殿下?
高斌在乎的是家族荣辱。为了家族荣耀,他把女儿送入皇子府当使女,兢兢业业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把高家扶持到这个地位,女儿也被封为贵妃抬了旗,高斌很是自得。
偏偏出了这档子事!
慧贵妃是谋害太子的罪魁祸首,太子登基后,高家能够延绵百年昌盛下去么?
爱新觉罗家,没几个不记仇的。
所以,就算前路再艰险,他也要拉太子下马,让他做不成储君!
现下皇子里头,只有定贝勒、太子、五阿哥和七阿哥是纯正的满洲血统。三阿哥与太子关系极好,没有丝毫的野心,剩下的皇子阿哥都还太小,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五阿哥倒是个聪慧的,有太子当年的风范。
高斌的眼里闪过暗色。
定贝勒扶不上墙,他便另选他人,譬如五阿哥……
不,不行。
高斌揉了揉眉心,他已是耳顺之年,最多十年的筹划,再久,他也等不起了。或许他等不到五阿哥长成便驾鹤西去。
只剩一个大阿哥永璜!
高斌轻轻叹了一口气,“复桂,盯紧定贝勒,来年出宫建府的贺礼,让管家用心准备。过几日,随我去金大人府上叨扰一番……”
“是,老爷。”
*
永璜回宫后去了章佳侧福晋的住处,罗全守在房门外聆听动静,待声音歇下,他掩住嘴打了哈欠,慢吞吞地朝外走去。
“罗公公。”问好的是院里守夜的小太监,他谄媚一笑,“您要不去小的屋里坐坐?”
“不了。”罗全笑了笑,“天太热,咱家回屋里换身衣裳就来。”
罗全是永璜的贴身太监,住的屋子也是最大最敞亮的一间。万籁俱寂,他轻轻点亮烛火,吹了一吹,随即抽出一张布条,那粗糙的狼毫蘸了墨汁,写起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写完后,他警惕地推开房门,左右瞧了一瞧,见四下无人,小心地把布条塞进了竹筒。
*
天渐入夏,暑热滚滚,还在暮春的时候,就有大臣上奏,请万岁爷移驾圆明园避暑。乾隆批复说“再缓几日”,先奉皇太后入驻圆明园长春仙馆。
太后年纪大了,畏暑畏寒,去圆明园避暑就省下了冰,乾隆一股脑地赐给了长春宫。其余的妃嫔们就没了那么好的待遇,各宫的份例都是定数,去皇后那儿哭惨也没用。
嘉嫔自八阿哥挪走后,整个人更加尖锐了起来,把唯一的寄托四阿哥永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永珹大病一场,身子虚弱了许多,嘉嫔每日派遣嬷嬷去阿哥所盯着,不许他用冰,免得再次受了寒。
没想四阿哥又中了暑。
乾隆下旨训斥,这回,移驾圆明园就没带上嘉嫔。除了八阿哥还小,四阿哥生病,其余的皇子公主们全都被捎上,吃饱喝足的永琮舒舒服服窝在他皇额娘的怀里,感受着马车的颠簸。
皇后的鸾驾跟在乾隆御驾后头,定贝勒和太子、三阿哥骑着马。
三阿哥永璋满脸兴奋,“这天气实在是热,终于能好好地爽一回。”
他还以为皇阿玛不会移驾圆明园了!
太子轻笑一声,“去湖里爽一回?和小银子比一比谁游得快,二哥给你计时。”
小银子是三阿哥的贴身太监,长了张娃娃脸,主仆俩都是憨憨的。永璋憋红了脸,“二哥,就知道打趣弟弟!”
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幻想道:“游水,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小银子耿直地道:“爷,要让皇上知道,您的腿就别要了。”
太子哈哈大笑,“二哥给你担着,怕什么?”
永璜也微微一笑,“游水不行,游湖倒是个好点子。回头和皇阿玛说一声,福海的龙船可以借上一借……”
永璋立马不吭声了,朝太子望去。
永琏温和道:“大哥说的有理。”
李钦掩饰住惊诧的神色。大阿哥像变了个人似的,话语不再夹枪带棒,而是和太子爷兄友弟恭了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暗地里提高了戒备,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能让自家太子爷着了道!
永琏要是知道李钦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必会无语几秒。
他是轻易让别人坑的类型么?
*
九州清晏,天地一家春。
内殿清凉,没有一丝暑热,凉风吹着让人舒服。出了大殿就是环绕周围的池水,水面上绽放着朵朵荷花,红的绿的相互映衬,恰似人间仙境一般。
内室铺着软垫,永琮穿着清凉的纱衣,内里一层肚兜,哼哧哼哧地在上面爬着。爬累了,就翻个身往软垫上一摊,咸鱼似的一躺,奶声奶气地“咿呀”了一声。
他还以为圆明园之旅没戏了,谁叫他还是个奶娃娃!没想到皇阿玛就算延迟几月也要把他捎上,待他骨骼慢慢长成,能经受得住马车颠簸,这才下令出发。
永琮感动得眼泪汪汪,瘫在软垫上想,皇阿玛是天底下最好的皇阿玛!
说曹操曹操到,乾隆批完折子兴致大起,准备和宝贝儿子好好培养感情。
皇后绣着小衣,正准备行礼,被乾隆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