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虽已发明,但离普及还有很长的时间要走,天花还没有完全消失。若三岁之前的孩子染上了,熬不熬的过去,还真是个问题。
皇后忽然就明白了嘉妃的打算。
她闭了闭眼,前世的一幕幕近在眼前,最后化作了冰冷的平静。
启祥宫,惨叫声时不时想起,皇后轻轻地撇了撇冷茶的浮沫,唇边勾起了温和的笑意。
纯贵妃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头去。
*
“万岁爷,这不是养心殿的路……”吴书来陪着笑,“娘娘说了,夜已深,您该回养心殿休息了。”
“朕去长春宫,你这奴才也要管?”乾隆哼笑一声,“看看朕的七阿哥睡了没有。”
吴书来心里腹诽,都那么晚了,七阿哥早该睡熟了。
虽说这么想,他还是松了口气。嘉妃,不,嘉嫔实在是太过作死,他在一边瞧着心惊胆战的,生怕万岁爷气出个好歹来,出了启祥宫,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奴才!
心里止不住地唏嘘,生产的时候被降位,嘉嫔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幸好有皇后娘娘还有七阿哥,不然他这小心脏哟,受不了受不了。
长春宫里,永琮还真的没有睡着。
刚刚的一出大戏,着实给他的小心灵带来了震撼。
咂咂嘴,努力了半天,他扭啊扭,终于翻了个身,趴在了软软的被褥上,四肢摊开,呈一个大字型。
墨书一直在旁边照看,正欲上前,以免被褥闷住了七阿哥。接着她就被吴书来喊住了,回头一看,她惊道:“……给万岁爷请安。”
乾隆抬了抬手,露出了笑意,“朕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乾隆:生气的时候rua永琮宝贝!
永琮:?
第16章 念诗
永琮就着趴下的姿势挺了挺屁股,等着墨书姐姐来帮他翻身。
谁知道耳边响起了皇阿玛的声音,接着一双大手把他整个身子提起来抱在怀里,那双手又揉了揉他的圆脸蛋。永琮的右脸还有被褥压出来的印子,红红的,衬着直愣愣的小眼神儿,惹得乾隆心情瞬间转好。
“永琮乖,皇阿玛哄着你睡。”乾隆掀开外袍,坐在了摇床边的软榻上,一只手护着永琮的脑袋,防止他磕着碰着。
永琮的头就靠在了软乎乎的枕头上,暖阁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乾隆给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吴书来立马会意,和墨书一道轻手轻脚地出了暖阁。
长春宫有个小书房,最近乾隆常常搬来折子在这儿批阅,算是半个养心殿了。很快,吴书来手捧着一本书籍,封面上写着“丙寅诗集”四个大字,“万岁爷,书来了。”
长春宫没有额娘,永琮觉得空落落的,皇阿玛来的一瞬间他便安心了。熏香袅袅,永琮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就听乾隆和缓的嗓音念道:“九龙喷水梵函传,疑似今思信有焉……”
这首诗,永琮挺熟的。和敬姐姐和二哥讲过,他听了一耳朵,据说是他降生那晚,皇阿玛诗兴大发的作品。
“……”原来你是这样的皇阿玛!
永琮听不明白里头的意思,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飘出了一声小奶音。
乾隆念着念着,在启祥宫积攒的怒火终于平静下来,余光瞥见永琮迷迷糊糊的脸蛋,还有软糯糯的小奶音,心都软了,掖了掖他的小被子,声音渐渐放轻。
待永琮香甜睡了过去,乾隆也就不再念诗,而是闭目沉吟了起来。
吴书来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黑漆漆的,小声道:“万岁爷?”
乾隆挥了挥手,继续闭目思索着什么。
平日里他都是写完了诗便扔在一旁,交给翰林院去润色,去修订。他觉得水平已是不错了,可今夜给永琮念诗的时候,心里不确定了起来。
这儿需要修改,那儿缺了点意境……
皇帝苦恼地想,还是要亲自念诗,才能发现诗中的不足之处啊。
他是不愿意在皇后面前念的,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他摸摸鼻子,静姝不仅要管理后宫,还要照料永琮,哪有时间听他念诗?
至于和敬,乾隆立马不悦了起来,那丫头对朕的诗作避之不及。
还有永琏,永琏为了工部的事,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其余人,就不在乾隆的考虑范围内了。
思来想去,还是永琮好。睡前念几句,永琮睡得香甜,他也读得高兴。等他长大了,学会说话了,软软地说上一句“皇阿玛作得真好”,那可真是人生乐事!
乾隆越想越是欣然,回养心殿的路上满面笑意,让吴书来心里揣揣的。
难道七阿哥也不管用?万岁爷心里还惦记着启祥宫的事,怒极而笑?
还是七阿哥太过管用,万岁爷看一眼就心花怒放,只顾着高兴了?
吴书来摸不清乾隆的想法,动作行事便愈发的小心,给他宽衣的时候下手更轻了些,比平日耗费了更长的时间。
乾隆察觉到不对劲,就瞥了他一眼。
吴书来顿时跪在了地上,“奴才认错!”
乾隆半晌无语,一脚踹到吴书来身上,“怎么像个兔子似的,胆小成这样?”
话语间带着笑意,并没有怒气,踹的那一脚也是轻飘飘的。吴书来就放心了,他手脚麻利地爬起来,笑眯眯地道:“是奴才的错。奴才继续给万岁爷宽衣……”
*
皇后和其余妃嫔在启祥宫待了半夜,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嘉嫔终于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皇后掀开襁褓瞧了瞧,八阿哥瘦瘦小小的,刚出生的永琮都比他壮了一倍。到底是八个月就早产了,哭声都细细弱弱的。
幸好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药材,体弱的皇子也能将养回来。
仪嫔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欣喜地看了孩子好半晌,又担忧地问李院正:“八阿哥这身子……”
“娘娘放宽心,不过是月份不足,八阿哥内里是康健的……”
李院正是太医院最权威的那一个,若不是皇后请他过来,嘉嫔可就要危险了。
嘉嫔也算是命大,惊惧之下晕倒还顺利生下了八阿哥,母子平安。不过大惊之下早产,到底伤了身子,得卧床一年才能养好,以后也再难有孕了。
李太医悄声和于嬷嬷说了,于嬷嬷轻轻点头。
皇后温和地道:“辛苦李太医了。”
仪嫔也喜形于色:“辛苦李太医……”
纯贵妃因为要照看六阿哥和四公主,后半夜就回了景仁宫,倒是愉嫔和娴贵妃一直守在这里。瞧见仪嫔面上的欣喜之色,娴贵妃不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皇上不声不响地把八阿哥给了仪嫔养,她也算熬出头了。
嘉嫔出身包衣,祖上是朝鲜那边迁徙过来的部族,在内务府扎了根,为皇室鞍前马后多年。待皇上登基,金格格成了嘉贵人,三年后生了四阿哥封为嘉嫔,他们就被抬了旗,成了金佳氏。
八阿哥和纯贵妃的儿子一样,比不上满妃所出的阿哥,但皇上的儿子总共就那么一些,无论哪个都是珍贵的。
娴贵妃能在后宫屹立那么多年,自然不是蠢人。只是多年无子,一朝行了差错,升起了收养大阿哥永璜的念头,被皇上禁了足。
皇上不允许她有额外的心思。若有下次,等待她的就不仅仅是禁足了!
良赫成了端贝勒的伴读,这就绝了她的念想。就算日后生下皇子,端贝勒地位稳固,她的家族也不会全力支持……
这些都是妄想罢了。莫说皇子,连个小格格都没影呢。
仪嫔望向襁褓的眼神分外慈爱,娴贵妃就站在不远处出神。愉嫔的眼神闪了一闪,八阿哥没给娴贵妃抚养,而是给了仪嫔,足以见皇上的倾向了。
那日她让家里打听乌拉那拉家的消息,良赫竟替代色布腾当了端贝勒的伴读。愉嫔就心知不好,皇上这是断了娴贵妃的后路,让她的家族和皇后一脉联合起来!
端贝勒本就有富察家作后盾,没了娴贵妃这个阻碍,他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
这样一来,愉嫔的谋划就落空了。后宫里皇后独大,只有与娴贵妃相联合,才有一丝回寰的可能。娴贵妃无子,永琪若能借她的势,日后指不定能和端贝勒争上一争。
……
愉嫔蹙着秀眉,好似在为体弱的八阿哥担忧。
皇后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按了按眉心,“八阿哥身子弱,现在不宜挪动。过两个月再搬到储秀宫吧。”
仪嫔道:“娘娘仁慈……”
不过两个月,熬一熬就过去了。
只是八阿哥的生母还是嘉嫔,皇上也没说改玉牒的事,她到底是个养母。仪嫔有了紧迫感,她心里盘算着,要笼络住八阿哥的心才好……
天色刚明,启祥宫恢复了寂静。不多时,嘉妃被贬为嘉嫔,八阿哥给仪嫔抚养的消息传遍了紫禁城。
嘉嫔还在昏睡着,若是醒了,会不会再大出血一次?
老嬷嬷满面憔悴地守在床前,嘴唇干裂,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散乱不已。许多宫人都挨了板子,正躺在屋子里养伤,还有人筹划着找个路子离开启祥宫,到别的宫殿当差。
启祥宫的人心散了,主子怕是要彻底失宠了。
望着哭声细弱的八阿哥,老嬷嬷眼眶红了。主子醒来后,她要怎么说?
启祥宫愁云惨雾的,长春宫和乐融融。
皇后免了今日的请安,睡了个回笼觉后抱着永琮到小花园里晒太阳。院子里搁了一张躺椅,永琮靠在皇后香软的怀抱里,睁着大眼睛听墨帘说书。
墨帘最会说话,妙语连珠,喜好搜集民间的话本,每每宫里采买的时候都会托人带话本回来。
说得正起劲,皇后和于嬷嬷她们都笑了起来,永琮更是津津有味地啃手指,惬意地转着黑眼珠子。
墨韵匆匆地跨进宫门,行了一礼,“阿哥所传来消息,大福晋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鸭=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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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阿玛教你写诗!
永琮:不,不……
第17章 太子
大福晋嫁入皇家三年不孕,突然有喜讯传来,着实是个大喜事。
皇后抿唇笑了起来,指尖点了点永琮的脸蛋,“本宫总算要升辈分了。”
如今成家的阿哥只有永璜,往后一溜的弟弟都还是小不点儿,没到娶亲的年龄。永琏和永璜年岁相近,今年十六了,乾隆早早地收集了各家贵女的信息,等明年选秀的时候定下二福晋。
原本乾隆赐下了两个侍妾,都给永琏挡了回去,也没有遭到斥责——现在他的后院还是干干净净的。
因为永琏九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了,吓坏了乾隆,病好之后乾隆对他无有不依的,儿子不喜欢侍妾,那就不给了。
谁都知晓,二福晋进门后就是太子妃,日后要母仪天下的。故而皇帝皇后夫妻俩小心谨慎到了苛刻的地步,对于抱孙子这回事,也不太在意了。
终于,大福晋怀孕了,皇上的第一个孙辈即将降生。乾隆很是欣慰,大手一挥给了很多赏赐,宫里的娘娘们也接二连三地赏下东西。
这日,妃嫔们齐聚长春宫,大福晋趁此机会前来谢恩。她没有婆母,故而请安的次数极少,这一回却把各位娘娘吓得不轻——
伊拉里氏面色泛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全然没有以往的丰腴,旗装下空空荡荡的。她清秀的面容也不复以往,容貌大打折扣。
伊拉里氏搀扶着侍女,慢慢行了礼:“给皇额娘请安,给各位娘娘、小主请安。”
这副模样,竟不像怀孕,说是病入膏肓,也有人信的。
皇后皱起了眉,纯贵妃她们面面相觑。肚子里有可能是皇长孙,这是天大的喜事和荣耀,怎么伊拉里氏不见一丝欣喜?
像大阿哥永璜,上朝的时候春风拂面的,对端贝勒也能够笑脸相迎了。
大福晋莫不是生了病?
妃嫔们原本祝福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皇后皱着眉,吩咐于嬷嬷:“去请李太医来。”
大福晋赶忙阻止,她苦笑道:“谢皇额娘体恤,媳妇只是苦夏,近来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早就请太医把过脉了,太医说不碍事的。”
这是不碍事的样子?
皇后叹了一声,“你这样,本宫着实不放心。李太医负责本宫怀孕的诸事,对害喜之类颇有心得,还是看看为好。”
大福晋感激地谢了恩,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伊拉里氏也是乾隆选了又选的长媳,温婉贤淑,平日里不论如何总会含着笑。这副沉默的模样,让在座的女人们都提起了心来。
李院正把了脉,沉吟半晌,“福晋莫不会半夜惊醒,吃什么吐什么……不愿出门走动?”
大福晋轻轻点头,李院正用纸笔写下了方子,“这是安神保胎的药方,若是孕吐严重,福晋也可用些腌黄瓜之类的开胃小食。”
还真是苦夏,没有胃口?
众人告退后,李太医捋了捋胡须,“皇后娘娘,大福晋精神不佳,形销骨立的,不过郁结于心啊。”
郁结于心,这还真不好当着一群嫔妃的面说。
大福晋怕是根本没有请过太医!
皇后蹙眉想了想,“还请李院正抓些对症的药来……本宫借着赏赐的名义,赏到阿哥所里。”
李院正连忙拱手,“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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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琮蹬着小脚丫,蹬了半天,累了,就熟练地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人。
七阿哥翻身是越来越熟练了,想来再过不久,就会说话和走路了。墨书笑意盈盈地想着,不多时,永琮又使劲地翻了回来,咂咂嘴,啊啊叫了几声。
他躺在精致的摇床里,隐隐约约听到额娘和于嬷嬷的交谈声:“侧福晋……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