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盟后面会不会是陷阱呢’,会有这样的考量是在所难免的……不如说,产生了这种忧虑才代表着你们正在认真思索结盟的可行性——的确,在优渥的条件下,我们仍有更加深远的意图。”
扉间说。
“我们想要的是降低伤亡率,安定的成长环境,充足的能够平稳发展的时间,或者说……一个和平的时代。”
“……真是难以想象,明明一样身为忍者,却有这样天真而自不量力的想法。”
日向族长这么说着,神情却微微动容。
扉间没有反驳这句话。
他认为,这大抵称得上是一句恰如其分的评价。
“那么,千手的态度和诚意,我姑且已经传达完毕,希望日向能认真考虑我们的提议,尽早给予我们答复。”
“我们会郑重对待的。”
扉间点了一下头,就要转过身去,日向族长叫住了他。
“如果还有下次会面,就让柱间带着你的族人们一起来吧。”
“……”
他握住了刀柄,将它拔起,收回刀鞘。
“我会转达的。”
这时忽然有一声闷雷沉沉地滚过。
扉间抬头看向天空,正好望见了从乌云间穿梭而过的,一道转瞬即逝的电弧亮光。
“毕竟还在夏天的末尾呢。”
泉奈听见他怀中的少女轻轻地说道。
他刚才走神了一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才的雷声。
这提醒了他大雨将至这件事。
看天色,大概他们是无法在下雨之前赶到了,泉奈放慢速度,开始考虑要不要先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暂时落脚。
澄似乎将这一举动理解成了踌躇,她搂住他的脖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澄……?”
泉奈不禁感到了一点困惑,他想转过脸看她,却因为两人靠得太近的缘故,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尖。
他的心脏为此格外重地跳了一下,但澄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是我会错意了吗?”她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你像小时候一样讨厌雷声。”
泉奈微怔,然后他缓慢地,回忆起来过去的自己确实有过一段这样的时期……这或者也说不上是讨厌雷声,大概他讨厌的是雨前的闷热天气,雨中模糊的视野,还有雨后湿滑的,不便行动的地面。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因为在这样的时代,忍者,哪怕仍是个孩子的忍者,没有任性的权利。
“泉奈小时候,在打雷的时候会捂住耳朵,所以……我就擅自这么猜测了。”她问道,“对不起,是我猜错了吗?”
“没有,澄。”
泉奈低声说。
“……连哥哥都没有发现过这件事。”
这一瞬间的悸动是如此真切,泉奈忍不住抬起手,掌心抚过少女的黑发。
泉奈想起了刚才让他分神的东西。
在澄不知道的时候,他买下了一支发簪。
珍珠,蝴蝶和樱色花穗。
现在它就放被泉奈贴身携带着,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将它赠给澄……不,这与时机无关。
没有准备好的,是他自己而已。
还没有准备好袒露出全部的自我,还没有准备好打破此时的宁静,跨越向谁也不知道的明天。
只是现在的泉奈忽然觉得,等待说不定只是反复徘徊而已。
他必须要迈出这一步了。
那么,就在此刻吧。
“澄。”
澄抬起脸望向他。
“我……”
泉奈忽然顿住了,刺目的闪电在这一刹那划破苍穹,把万物定格在惨白的瞬间。
他转过头,似乎在遥远地倾听着什么声音,本将取出发簪的手,转而握住了刀柄。
“……澄,你留在这里。”
他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扉间在昏暗的林间穿梭着,在遮天蔽日的枝叶上方,是阴郁的天空。
他遵守了对兄长的承诺,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过事实上,即使对柱间的实现手段颇有微词,就结果而言,这次结盟也同样符合了扉间的期望。
然而,他们的分歧仍存在于事件背后,另一个隐蔽而关键的节点上。
如果说他和柱间都是理想主义者,那么至少,扉间是不那么天真和无畏的那个。
与日向的结盟,真的能使千手和宇智波的关系,按照柱间期待的方向发展吗?
扉间很难这么认为。
与另一个具有血继限界的忍族联合,更可能导致的结果是引起对方的警惕,而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紧张——两族都已经数不清手上到底沾上了对方的多少鲜血,过往的仇恨层层叠叠累计起来,成了一笔永远不可能一笔勾销的,充满了纠葛和血腥的坏账。
以千手扉间自己来举例,即使他能够放弃对宇智波的仇恨,也无法保证对方能够做到同样的事。
归根结底,千手和宇智波,他们各自的痛苦只能由自己承受,唯一共通的情感唯有憎恨。
千手扉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查克拉波动。
这是——
风声和阴沉的天色对他分辨环境变化的能力造成了干扰,但这点查克拉却瞬间将他的警惕和战意拔升到了顶点。
他不对它觉得陌生,不如说……相当熟悉。
扉间拔刀出鞘,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驰,他能感觉到另一股查克拉也在飞速靠近,他们仿佛是两道雷光,在相撞的刹那有震天撼地的冲击绽裂。
“果然是你,扉间。”
“泉奈,好久不见了。”
就在下一秒,暴雨滂沱。
藏身于茂密的树叶间,澄的气息,以及她所受到的震动,都被掩盖于大雨之下。
……是这样啊。
你的名字是扉间,而你的姓氏……是千手。
但无论如何,这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战斗了。
她隔着雨帘,自高处观望着战局,两人的行动速度都很快,她不得不开启写轮眼来加强瞳力。
扉间和泉奈的战力水准接近,一时间战斗难分上下,只听见刀剑相见的金石之声频频割裂铺天盖地的雨声。
在又一次交手后,扉间流露出了一丝体力不支的征兆,他似乎也发现了自身的破绽,迅速地后撤拉开距离,澄注意到他的手腕微转,投出了三枚苦无。
她的视线落在苦无上的瞬息,雨声骤停。
这场雨不可能退去得如此果断,于是澄察觉了,唯有自己的时间流逝,被思维延长得极其缓慢。
她在苦无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标记。
扉间曾经向她展示过这个术式,同时告知了她这个术式的作用和意义——飞雷神之术,扉间借此救过她的命。
随即,澄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对这种空间忍术一无所知的泉奈,并不能像她一样,预见惨痛的未来。
在她的视角中,这三枚苦无仿佛正停滞在空中,它们和泉奈还有相当的距离。
那么,就以扉间挥刀的范围为限吧。
她目测了扉间所持长刀的长度,苦无和泉奈的远近,还有自己和泉奈的距离。
首先,她的优势是远超于扉间的反应速度。
其次,她的确掌握着进行短时间位移的瞬身术。
另外,凭借对查克拉的精密控制,直接舍弃结印,对她来说是有可能实现的。
至于缺陷之处……澄的身体和查克拉无法支持她将这种状态持续很久。
但这不要紧,重要的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足够了。
澄想着。
整个思考过程的完成,大约只耗费了一滴雨珠坠落一微米那么久。
泉奈,以及扉间,都不知道在澄的心中发生过什么,又拥有了怎样的决意。
扉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苦无的飞行轨迹,泉奈可以轻易避开它,但也仅此而已,他不会知道这些苦无是他借以跨越空间的道具,在扉间判断苦无已经进入了刀刃能够触及的距离时,他发动了飞雷神之术。
扉间的身影从泉奈的视野中消失又出现,其中瞬间拉近的距离让泉奈没有时间离开他的攻击范围,强烈的危险信号在他的脑中疯狂鸣叫,但在强大忍者间的战斗中,这一点迟滞已经足够致命,泉奈的理性和本能都知道这一点。
在他几乎能够看见死亡的一霎,一股力量撞进他的怀中,泉奈被冲击得向后倒去,却没有感觉到更多的痛苦。
对于扉间来说,这是让他措手不及的一霎。
他的刀落下了,但所斩杀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敌人。
“你是……”
他的红瞳惊异地睁大了,映出染血的少女。
澄竭力调整着呼吸,但自肩颈到腰侧的巨大伤口和可怕的剧痛让她明白自己大约无法对结局乐观。
她试图去看扉间,但澄想不出能对他说什么。
她无法责怪和怨恨他,因为如果占据了优势的是泉奈,想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刀。
同时,她也不能自作主张地去谅解他。
因为,她很快就要死了。
更长久地,承担起这份痛楚的人,会是泉奈和斑。
所以,最后,怀着深深的愧疚,她望向的人是泉奈。
澄已经没有力气站立了,泉奈搂住了她的躯体,疼痛开始麻木,澄不清楚他是不是碰到了自己的伤口,但她能看见自己的鲜血沾湿了泉奈的手。
泉奈的手在颤抖。
忍者在战场上是绝不能动摇的,澄也知道这一点。
“泉奈,很疼。”
于是她说。
“带我回去,好吗。”
大约是雨水在地面溅起的水花让他联想到了石头从南贺川上点水跃过时泛起的圈圈涟漪,柱间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那时的宇智波斑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姓氏未知的,志同道合的少年,而斑在南贺川边对他剖白过自己的心愿。
他提起了他死去的兄弟,还有唯一活着的弟弟。
除此之外……
他说,他还有一个必须要守护的人。
她不能战斗,终身都无法成为强大的忍者,但她是个温柔的孩子,所以远离战场对她来说不是件坏事。
那孩子的名字是,澄。
柱间抬起头,他从雨中看见了归来的扉间。
扉间的神情和往常一样冷峻,所以柱间没有立刻察觉某些事情。
“任务完成了。”
他说。
“好的,辛苦你了。”
柱间点了点头,谈起了刚才他从回忆里找到的线索。
“对了,扉间,我想起来了,我认识的叫澄的女孩子,是——”
“是宇智波。”
扉间说道。
“她是宇智波。”
“……扉间,发生了什么吗?”
柱间发觉了对方的异样。
“为什么你还拿着刀?”
“……”
扉间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将刀柄握在手中。
潜意识中似乎存在着什么阻止他将刀收入鞘中。
是什么呢?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是她的血。
他的刀刃,沾上了她的血。
那些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殆尽,但那重量,扉间记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了自己的手,从这时起,对自己微笑的她,和雨中的她才开始渐渐重合,扉间惊觉就是同一双手,曾经是救过她的。
选择不再追击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因为,忍者在战场上绝不能动摇。
扉间说话了,声音明明发自他的喉间,却仿佛是深渊里传来的回响。
“我杀了她。”
第74章 阳和启蛰
如果只能到此为止, 她大约会觉得遗憾吧。
现在还远没有抵达澄预设的终点,若与此世的缘分这样戛然而止,澄的心中将会留下一处深刻的缺憾……无论她后来又前往了何方。
对斑和泉奈来说,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他们应该已经习惯死别了。”
澄不能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
在生者的世界里,人们一无所有地到来, 伶仃行走于莽尘中, 与他人的每次相逢都是一种馈赠, 然后才学会拥有, 才开始眷恋, 但这又恰是痛苦的火种,在失去之后, 人们才会发觉,最残忍的并不是告别的那一刻……
而是被夺走了重要之物的自己,依然不得不在这样的人间, 继续走下去。
我的死, 会对他们的道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澄忍不住去想这件事。
温柔的泉奈会将这难以避免的意外归咎于自己吗?斑呢?今后还有没有能支持和理解他的理想的人?
“如果放心不下, 就亲眼去看看吧。”
忽然响起的声音骤然破开了混沌, 澄的意识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里,除了自己, 身前有一道渐渐凝实的虚影。
那是一个相貌与凡人迥异的白袍老人, 他的双眼呈现涡旋的图案, 与澄知晓的任何一种血继特征都不相同。
“我是大筒木羽衣……或者说, 六道仙人这个名字要更为你们熟知。”
“……是传说中, 身为忍宗之祖的六道仙人吗?”她说,“虽然见到您也十分让我惊讶……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在死后仍逗留在原本所处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