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什么在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体会到找回了丢失的某种事物的感觉呢,我产生了相当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前所未有的心情甚至阻拦了我踏出最后一步。”
“抱歉,澄,这些话对你来说,一定是无意义又难以理解的。”
“与你的问题有关的一切,用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可以完全解答了。”
“我想要寻求谜底。”
白兰对她说。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到你身边来。
……为了,再次与你相见。
由于损坏公共财产以及其他叫贝尔的教职人员和同窗小学生们积怨已久的违规违纪行为,贝尔整整一周都要接受停学处分。
——这一举措能否有效纠正贝尔菲戈尔无视规则和训导的坏毛病仍有待商榷,但至少双方都诚心实意地对此感到了高兴。
到最后真正起到了惩戒作用、让贝尔万分不满的也只有澄的零食禁令而已。
“贝尔,我回来了。”
澄打开门的时候就呼唤了他的名字,但直到她换好了鞋,关上门,走到小客厅,也没有听见对方回应的声音。
“贝尔?”
她试探着提高了音量,就在澄差点开始考虑贝尔离家出走的可能性时,终于在悄悄开了一道缝隙的房门后找到了正警惕地窥探外面的小男孩。
“你想做什么?要强迫王子上学吗?”
“没有哦,我正在反省给你的老师和同学带来的麻烦……打破他们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也太残酷了。”
澄用轻松的语调说着,走到贝尔的房前。她留出了一步的距离,也并没有打开他虚掩的门。
“我有别的话想对你说,你要听吗?”
“……”
贝尔菲戈尔陷入了矛盾的思考。过了一会,他慎重地把门缝推得更大了一点。
“好吧,如果你要为你的不敬之举道歉,王子可以勉强听一听。”
澄温和而果断地说道。
“真遗憾,我没有想要对你道歉的事情。”
在贝尔恼羞成怒以前,她蹲下身,从手提袋中拿出了饼干盒,放在膝前,手肘支在盒盖上,好整以暇地问道。
“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这个而已。”
“要。”
贝尔异常敏捷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连人带盒撞进澄的怀里。
“那王子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我不要你原谅我哦,这只是代别人转交给你而已。”
贝尔拆包装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脸问道。
“是谁?”
“是……”
澄想起与白兰相关的任务仍处于很高的保密层级,便轻巧地改了口。
“是路过的仙女教母。”
贝尔从绘本里读过灰姑娘……尽管他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贝尔:王子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那种没用的女人的。),但在他奇妙的世界观中,身为高贵的王子有一两个仙女教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王子才不要做仙度瑞拉。”贝尔从奇异的角度找到了抗议的切入点,“红皇后比较好——如果是王子的话,就是红国王了!”
“嗯……好像红皇后的确比较贴近你的性格。”澄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既然我们经常一起喝下午茶,那么我是爱丽丝吗?”
“澄是睡美人。”他回答得很认真,思考逻辑却十分天马行空,“因为澄会给我晚安吻。”
澄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兰又是什么呢?
她忽然这么想到。
他神秘而游离,疯狂又冷静,哪怕在风平浪静时也能窥见在他脚边蛰伏着的强大投影……他可以是魔镜,邪巫士,柴郡猫或是与他的某一个侧面类似的其他。
自己说不定必须先步入一个未知的世界,见其所见,思其所思,然后才能解开萦绕在他周围的重重谜团。
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谜底会是什么,这又会对自己迁徙般的无尽旅途产生什么影响,这些事情澄尚且不知。
但她已经隐隐有所预感,白兰或许就是指引她进入奇异茶会的白兔,而在那之后揭晓的会是……
移动电话的提示音打断了澄在无意识中产生的散乱思考,她回过神来,打开了新讯息。
是一封加密邮件。
由于看不见信息来源,澄尝试了多种可能路线的密匙,终于在最后一次进入了邮件内容。
邮件附有一份任务报告书,信息本身十分简短。
落款是斯夸罗。
“澄?”
“……贝尔。”
澄抬起脸,对男孩说道。
“我得去一趟瓦利亚总部。”
第93章 分岔路
瓦利亚的总部坐落在远离喧嚣的城市边境。
从远处的桥坝起, 穿过其间的橄榄树林,到古典的建筑主体,直至海岸及更远的海礁和碎星般的小岛屿,都是属于瓦利亚的私人领域。就选址而言,或许还能从这里找到一星半点在瓦利亚成立之初出于隐秘性方面的考虑, 但随着彭格列的发展壮大, 时至今日, 瓦利亚作为“压倒性的暴力”的震慑意味早已盖过了“暗杀部队”的一般性质。
而在xanxus接任首领以后, 这种情况每日都在愈演愈烈。
下了瓦利亚制式的黑色轿车, 澄又步行了一段距离。她独自穿过开着欧洲月季和紫罗兰的小花园,快步走进了前厅。前厅空无一人, 在她踏进前厅的瞬间,自主巡逡着的摄像头和机枪口就紧紧锁定了她,即使是在身份识别成功以后依然追随着她的位置缓缓转动, 直到她纤细的影子消失在有效视野中。
这个时间值守在总部的人很少, 近来一直如此。但就算守备森严, 也没有人有阻拦她的权限, 澄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建筑的核心区域——再往前就是首领所在的地方了。就在她将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澄的脚步稍稍慢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换掉作战制服的斯夸罗站在廊边望向她,等待她走到身前, 随后斯夸罗便转过身, 澄跟随其后。
“别做多余的事。”
他低声告诫道, 站在他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出声回应。
淡淡的焦躁感从斯夸罗心底蔓生, 一点点爬攀。
“澄, 回答我。”
“……”
几秒钟后,识别系统运作,防御装置在提示声响过后弹开。
“我明白。”
澄毫无犹豫地踏进了内间。
她抬眼打量了一眼其中的情况,作为首领休息室而使用的房间已经被摧毁得七零八落,房中呈现着一种废墟般的空旷,触目惊心的焦黑痕迹呈激烈的放射状四散,一直延伸至墙边造价不菲的木制家具表面,成为几道粗粝的炭化痕迹。
而在这尖锐伤痕的中心,躺着一张长沙发,这几乎是房间中唯一还完好的物品。澄短暂而沉默地停驻,接着走到那张沙发旁,很轻地俯身下来,以便近距离地注视斜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的面容。
xanxus的腹部有一处中弹的伤口,衬衫被血迹染污。他似乎感觉不到自身的伤势,和以往一样慵懒地闭着眼睛,仿佛休憩的雄狮。
但澄刚刚伸出手,想要检查衣物下面的伤口,xanxus就睁开了双眼。
在他睁眼的同时,极寒的锐光从中迸射而出,而在这凛冽之下,涌动着的是滚沸的怒不可遏,他眼中暗火般的颜色叫人光是注视就炙烫难忍……关于为什么在负伤的情况下,瓦利亚的首领没有立即接受治疗,反而独自一人待在被破坏殆尽的房间里、斯夸罗紧绷的态度、以及来自他的加急邮件,在看见xanxus眼神的一刹那,澄的猜测得到了再有力不过的印证。
在赶来的路上,澄快速阅读了与语焉不详的紧急传讯一起送达的任务报告——任务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报告也完成得十分仓促,但这并不妨碍澄从中了解这次任务执行的部分细节以及xanxus负伤的事实。
敌人已在后续反击中全军覆没,xanxus的伤口也并不致命,哪怕不借助澄的治疗,假以时日便能痊愈……但是他被引燃的怒火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熄灭,就算是xanxus的追随者,也不免对这渴望焚灭一切的激烈忿怒感到畏惧。
这就是为什么澄在这里。
而在她心中更严峻的事情并非这些……
“你还记得吗,xanxus,最初我到你身边来的原因。”
澄所站立的地方原本铺着柔软的地毯,现在只剩下余温未尽的灰,她跪坐下来,捧起他的脸颊,柔声对受伤的男人说道。
在接触到她的体温的瞬间,xanxus胸腔中肆虐的火舌猛地跃动了一下,但它终究没有将她倾覆吞灭。xanxus合上眼,澄的力量水流般从身体里淌过,精神和躯壳同时被她的抚慰赋予了清凉和镇静。
“愤怒是你的强大之源,是你的一部分,我明白它早就成为了你习以为常的生存方式,但这同时也是对你的损耗……以你的生命力为薪柴。”
她说。
“我就是为了从这燃烧不绝的烈焰中保护你而来的。”
感觉到对方收回了手,xanxus睁开眼看向她。
他曾经费了很多功夫来习惯这样的时刻——在现在看起来已经变得遥远的过去,在xanxus的愤怒曾经为她燃起,也不仅一次地为她平息的时候。
在他不曾怀疑对方选择的道路会一直与他同向的时候。
xanxus算不上怀念的回忆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她对他说道。
“作为‘澄’,我能为你做的事暂且就到此为止了。”
守卫在门外的斯夸罗在清晰地听见这句话的同时紧紧握住了剑柄。
“这一次,我想我们都必须开始正视我们之间的分歧,xanxus.”
让斯夸罗意外和更加不安的是,绝对无法忍受质疑和忤逆的男人对此的回应平静得接近淡漠。
“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出这句话的。”
“作为……”
澄缓慢地说出了第一个词,抬起了眼眸。
“作为,被授予了监督和纠正权责的瓦利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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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对话没有在被摧毁的休息室中继续下去。
在澄的特殊能力下,xanxus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已经从异常的愤怒和凶暴中平静下来,瓦利亚的医疗部队随后赶到,但被澄大体治愈过的伤处实际上也并不需要太多多余的治疗,所以疗伤所花的时间并不长。
即使如此,澄依然在会议厅中等待了很久。除了斯夸罗,其余瓦利亚主要干部成员也渐渐到齐了。无论立场,无论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没有预感,在场的人都在静候着xanxus的最终入场,窗明几净、光照充足的室内,莫名产生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xanxus的到来,是在瓦利亚干部中最后出现的玛蒙也抵达了超过三十分钟以后的事。
他换掉了染血的衣物,随性地披着黑西装外套,但不难猜出他刚刚经过了懒怠浪掷的休整,然后才毫无自觉地姗姗来迟。
在如此傲慢的同时,也让旁人诚惶诚恐地接受他的傲慢——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是轻易地使人臣服追随的灼目的暴君。
这里说是会议厅,其实那也不过是前任首领时代的事情了,在xanxus掌权以后,原本的装潢按照他的个人喜好进行大肆修改,会议长桌被拆去,余下的只有主座和一把椅子……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王座。
这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细节而已。
他统辖下的瓦利亚所发生的变化,远不仅如此。
澄想着。
瓦利亚正在变得更激进,强悍和血腥。
现在的瓦利亚,被烙上了“xanxus”的名字,与此同时,瓦利亚也正在融进他的骨血。
枪与持枪者互相挟持,彼此助长,纵容着以愤怒为名的火药将枪膛烧得赤红。
澄闭了闭眼,复而睁开。
“这是一个合乎规定的场合。”她直视着年轻首领的眼睛,“三分之二以上的干部在场,还有身为首领的你,以及顾问的我。”
虽然她尚未说明话中的意义,但干部中已有人对此做出了反应,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瓦利亚在彭格列二代首领的在任期间建立,但顾问直至瓦利亚第三次权力更替才被设立……为了让彭格列更好地握住最尖锐的一支矛。”
澄对气氛的变化恍若未觉。
“出于对瓦利亚的重视,以及对其本身性质的考虑,历届的顾问都由彭格列首领亲自选择和委任,无一例外地是本身就具有强大武力,同时在身份背景中与瓦利亚其余相关者保持绝对独立的人选。”她平和地叙述道,“直到我的接任将两个方面的惯例都打破。”
“无论是我还是做出选择的九代首领,都在最初受到了很多质疑。”
“哪怕是在后来,我自身的限制也确实为履行职责带来了很多阻碍,比如在很多非交涉任务中,我很难在保全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在场,这也是为什么部分时候我只能在任务报告书和事后调查中了解执行情况……当然,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对此做出什么抱怨。”
她笑了笑。
“xanxus,我想最后确认一下,你的确了解顾问的‘特别权力’么?”
“对迟早要由我的意志重新界定的规则,一秒钟的多余关注都是浪费。”
xanxus调整了坐姿,饶有兴致地扬起嘴角。
“不过,我对‘特别权力’有印象。”
澄一面回忆着,娓娓说明着有关的书面定义。
“‘顾问在认定特殊事态发生时,可以执行特别权力,具体执行手段为在符合条件的场合下对瓦利亚领袖发出质询,根据结果形成直接递交给彭格列首领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