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oss面前为你辩护可是需要承担很大风险的,所以我列明了其中需要支付款项以补偿损失的一些内容。”
澄接过收费项目长达十几条的账单,不禁笑起来,她仔细地将这条任性无理的账单折叠起来,收好。
“好的,我会择日支付……”
“玛蒙,你为什么在这里!”
连列维也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的时候,斯夸罗忍不住产生了一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恼火念头。
“不如说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啊??!”
“啊?我来这里找玛蒙,马上就是出任务的时间了。”
没搞清楚情况的列维莫名其妙地回答道,然后他注意到了澄也在这里,顿时变得局促和粗鲁起来。
“喂——你这个无礼的女人!”他欲盖弥彰一般措辞严苛地说道,“你不要因为之前的事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好印象了,这只是出于对boss本人利益的长远考虑而已!可……可恶,不过是个无能的女人,居然得到boss的另眼相待什么的……”
说着说着,他忽然真情实感地嫉恨了起来。
“我列维绝对不会允许!可恶!说到底放任你被boss处理掉不是更好吗?!”
……这人根本不行。
斯夸罗面无表情地想。
“那么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玛蒙:“来收账。”
路斯利亚:“来开女子聚会。”
“听不懂吗混账!我的意思是无关人士完全不必出现在这里!”斯夸罗简直要气得冒起青筋,“还有路斯利亚,你的职责是看守!不是女子聚会!没有女。子。聚。会!”
就在这时,穿着黑色制服的值守人员瑟瑟发抖地敲了敲大开着的门,显然被发怒的斯夸罗吓得不轻。
斯夸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说吧,又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十五分钟前有人擅闯瓦利亚本部……”
“干掉不就好了吗!”
“但是……”
值守人员困扰地将视线转向身后,藏在那里用刀子指着瓦利亚无辜员工的贝尔也终于不耐烦地跳了出来。
“你们把澄带到哪里去了,已经杀掉了吗?这么做的话王子会把下一个顾问像布丁那样切碎哦。”
听见声音的澄从路斯背后探出头来。
“贝尔?”
“澄?”
贝尔菲戈尔立刻放弃了这边的对峙,欢快地奔向澄,连斯夸罗都一时忘了拦住他。
“王子还以为你死掉了呢。”小男孩踮起脚,亲昵地搂住澄的脖子,“如果你死掉了的话,王子就只好把你……唔……”
尽管相较于年龄,贝尔拥有丰富得不可思议的解剖学知识,但在有关尸体保存的方面大约还是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艰难地形容着。
“呃,用粘粘的液体泡在罐头里……”
“不管怎么说,我还算是好好的噢。”澄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下次不要随便闯进危险的地方了,要是出现了异常情况,可以先联系斯夸罗……”
“那么我会在这小鬼被自动防御系统打成筛子以前先干脆地弄死他。”
斯夸罗表情可怕地说道,将贝尔从澄怀中撕下来,一把扯过澄的手臂,拉着她往外走去。
路斯惊叫起来:“斯夸罗,你……”
“换班时间到了。”
斯夸罗没有转身,只是握住澄的手倏尔用力。
“这家伙我带走了。”
斯夸罗的心中似乎蕴着怒气,他快步穿过瓦利亚的长廊,被他拽着手腕的澄单是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就感到了吃力。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习惯待在我们之间了?”
他咬牙问道。
“我……”
澄刚刚发出一点声音,对方就再度加快脚步,澄几乎趔趄了一小步,被他扣住的地方因为没有控制好的力道生痛。
她没有惊呼,而是转过腕部,用力反握住了对方。
“想要成为你们的同伴——”
斯夸罗猛地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澄,她的目光亮而明澈。
“我不认为这是一件错误的事。”
在望着这双眼睛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忘记了她不过是万千人类中尤为脆弱的一个。
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
“……别误会了,在瓦利亚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同伴关系。”
斯夸罗放了手,瞳孔冰冷。
“你真的有那样的觉悟吗,成为我们的——”
共犯。
通讯器传来的声音阻止了斯夸罗说出那个词,他沉默着,直至将命令接收完毕,才重新望向面前的少女。
“boss要见你。”
澄见到xanxus的时候,他独自靠在庭园长椅上,没有穿厚重的西装外套,在这座奢华的意大利台地园中,除了水流自女神像手中的瓦罐潺潺淌入水池的声音,只余他酒杯中极细微的碎冰碰撞声。
xanxus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杯中流转的琥珀色酒液,明明是在他的意志下才促成的会面,但直到澄走到身边,他都未曾抬起头来。
澄没有因为这样的态度而局促不安,如果不是看见了他的酒杯,她甚至不会打断这份静谧。
“在痊愈以前,别再喝烈酒了。”
她说。
xanxus勾了一下嘴角,将酒杯抬至她面前。
“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
见澄稍稍犹豫,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接过它。”
澄眨了一下眼,指尖还是触到了光滑冰凉的杯壁,她握住了酒杯,一饮而尽。
她不习惯的辛辣液体流过食管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而始作俑者安静从容地看着她,既没有丝毫愧疚之意,也没有讥讽她的一点狼狈。
这种程度的酒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了,澄撑住长椅扶手,擦掉呛出的眼泪,觉得内脏仿佛都在微微发烫。她稍微稳住身体,试图将空杯放回原处,在她刚刚俯身的时候,就猛地被拽倒在长椅上。
酒精还是麻痹了她的神经,澄茫然地望着头顶骤然映入眼帘的葡萄叶,然后xanxus的影子覆下,遮蔽了她所能看见的半角天空。
“哭了?”
他敛目问她,神情冷淡,声线却带着调笑的意味。
“不是。”
她挥开对方想要碰她濡湿眼角的手,灼热的感觉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轻飘飘和熏熏然,她不禁也变得强硬和孩子气起来。
“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的事是个很坏的习惯,我没有这么告诉过你么,xanxus?”
“你说过吗?”
xanxus在这不为两人以外的他人所知的片刻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宽容和耐心。
他将手指探入她的发间,取掉她的发饰,对她说道。
“我只听我想听的那些。”
“……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她略微变得有点沮丧,此时xanxus拨开她的长发,发现了她耳骨上的小小耳钉,在他的手碰到耳钉的时候,澄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不要……”
xanxus单手捉住她的腕,轻易压制了反抗,用另一只手拿掉了耳钉,一簇火苗从他手中燃起,瞬间便将其烧毁。
他略一抬手,那点焦黑的通讯器残骸被扔进水池中,沉没下去。
“xanxus……”
澄怔然道,但对方却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他干脆地打断了她,将手移至她的胸口处。
“这里的伤有再疼过吗?”
“……没有。”她说,“已经痊愈很久了。”
他碰触的位置渐渐下移,停留在了澄右边的侧肋。
“这里的呢?”
“早就恢复了,在那时也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
“那么……”
最后他的手落在她的上臂。
“我都要忘了。”
澄轻轻笑起来。
“你是说刚见面不久时被你烧伤过的地方吗?”
他没有回答。
“那一次倒是很疼呢……”
她注视着面前男人的面孔,他此时的眼神和多年前的模样渐渐重叠。
“怀疑所有人,拒绝所有人的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拥护和追随你的人了。”她的目光温柔地闪动,“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放心地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你又想到哪里去?”
xanxus冷声说道。
“我不知道……”
澄的精力终于被酒精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没有注意到对方声音中的危险气息,闭上了眼睛,呢喃道。
“或许是……另一个能看见海的地方……”
澄的意识坠入了朦胧。
“……无论你想去哪里都没关系。”
xanxus注视着她的睡颜,缓缓起身。
“不管是哪里,你都无法抵达。”
“你能去的地方,只有这里。”
一直静立着,被藤木和雕塑掩藏了身形的少年剑士,在听见这句话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沉重和钝痛。
他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无声地离开了。
第95章 他所描述的遥远
连绵阴雨已在旧城区持续了两日, 这里糟糕的排水系统从前一日起就失掉了作用,积雨混着泥浆灌进贫民窟扭曲的建筑之间,格外地肮脏拖沓而令人不快。
本地居民们将门窗紧闭,城外的人也比平时更加不屑到这里来,下城除了雨声便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犹如一片只有瓦砾的墓地。
白兰或许是此时唯一还行走在旧城区这尤为破败的一角中的人了。他穿着不符合本人品味的旧大衣和边沿严重磨损的皮鞋, 仅凭一顶宽沿帽避雨, 独自穿行在结构复杂而曲折简陋的小巷间。
他的步伐不如往日平稳而轻快, 但好在雨声恰好能够掩盖住他的脚步声,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伤口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中愈发疼痛难忍, 白兰依旧认为这场雨是对他一贯以来的好运气的再一次印证。
白兰……具体来说,是刚刚到达这个平行世界不久的白兰杰索,正处于相当糟糕的处境中——当然, 这大部分要归咎于这里的原住民“白兰”, 而非此刻被迫接手了这具身体的灵魂。
而对于另一个, 一直以来肆无忌惮地在平行空间中穿梭的白兰来说, 则是在其中的某一次旅行中被不稳定因素干扰,掉进了计划外的陌生世界中……这听起来大约很不幸,但这的确是自然而又符合概率学的事情, 就算是白兰自己也这么认为。
不过, 不管看上去再怎么游刃有余, 事实上, 白兰现在伤得很重。
每一次呼吸, 他都能感觉到内脏的剧痛,仿佛湿冷的空气在他的肺叶中将水汽凝结成冰锥,从内部把脏器撕扯得七零八落。
白兰已经虚弱到连火炎都燃不起来了。
这意味着,如果要扭转这不利的局面,他不得不用一些更低效而粗暴的办法。
白兰逐渐放慢了速度,当他走到已接近坍塌的废旧矮楼与高墙间的狭隙下,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听见了从小巷的另一端传来,正逐渐向这里靠近的足音。
在这样的处境下,任是谁都必须更加重视哪怕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了。
白兰把手伸进怀中,从大衣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一把匕首,反手将其隐于袖间。在脚步声的主人走到他面前的这半分钟内,他抬头望向了被屋檐和高墙,还有脏污了的电线草率地分割成几块的浑浊天空。
原本的白兰大约绝无可能从这样的角度,看到这样的风景。
——但是现在。
力量、地位、财富还有追随者,这些优势都已不复存在。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正在被追杀的,困顿而孱弱的年轻人而已。
白兰不禁笑了起来。
这实在是非常有趣。
在接下来的几秒,他将见到的人是谁?
他静静聆听着水花飞溅的细响,一面思考着。
敌人,朋友,或是无关紧要的任何一人,而在那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则是更遥远的未知。
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事很可能决定白兰的生或死,这一切仅取决于那个马上就要来到分叉点的人——那个关键变量。
变量。
白兰的心脏正为此激烈地跳动着,他眼中的光前所未有地明亮。
那么,请快点到我面前来吧。
他在心中发出了温柔的祈求,但在另一道影子出现的瞬间,刀弧的闪动却异常果断而冰冷。
锐器的第一下进犯并没有毁伤对方的身体,而是划在了对方的伞面上,黑色的伞布被扯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匕首和伞骨碰撞发出的尖锐声音撕破雨幕。
对方下意识的反应使其避过了突如其来的危险,但伞也在这样的攻击下从手中脱落,因此白兰得以看见对方的面孔。
那是一个女人。
他的变量,是一个被雨微微打湿了长发,正惊讶地注视着他的女人。
梦进行到这里时,白兰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几乎还残留着回荡在空巷中的沙沙雨声,但白兰从课桌上抬起头,他所处的地方又分明是吵嚷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