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周津塬先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他很快看出赵想容来过,原本要送去修缮的婚纱照已经不见了。周津塬简单收拾了几本要用的文献资料,回到赵想容的公寓。
  
  上午留在茶几上的照片和纸条还原封不动。她当晚没有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赵想容整个人仿佛像彻底消失了般。微信拉黑,电话不接,她的红色宝马没停在原有车位。
  
  两人的一切联系就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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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晴和孟黄黄的关系,在孟黄黄父亲葬礼后居然有所缓和。
  
  萧晴把她老公书房里的藏书和工艺品,全部慷慨地送给孟黄黄,以作她留念。而作为交换,孟黄黄从她的小金库抠出一笔钱,让她们酒店的设计师和包工队来把萧晴家原本的书房改造成衣帽间。
  
  一直以来,萧晴很眼馋赵想容的超大衣帽间。只是,这和她原本的人设不符。如今没谁可以管她。她给孟黄黄拿的设计图纸,基本是赵想容衣帽间的翻版。
  
  当周津塬给萧晴打电话,萧晴还吓了一跳。
  
  周津塬对萧晴就没那么尊重,一上来就问萧晴最近见到赵想容的时间。萧晴下意识地说:“我最近也忙,不知道。但赵奉阳不是受伤了还是什么。豆豆可能在她父母家住吧。她也去不了什么地方。”
  
  周津塬晚上的时候乘车去往赵家,但在门禁处就被拦住。
  
  过了会,反而是赵想容的二哥赵立森顺着林荫道走过来。
  
  相比高调的赵奉阳和赵想容,她亲哥哥赵立森在赵家的存在感非常低。周津塬只知道,他很早就去美国读书,也一路念到博士。赵想容出嫁后,赵立森几乎再也没回国。
  
  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赵奉阳出车祸的那段时间。
  
  赵家这次把赵奉阳的事藏得严密,对外只宣称赵奉阳又在养病,毕竟,他以前的身体也并不是很好。周津塬最初除了从他父亲那里得知消息,之后一点风声也打听不出。
  
  赵立森对他颔首:“好久不见。”但也没放他进来的意思。
  
  周津塬看着他。他的表情很难说,过了会,他说:“我今天来是专门要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这话出乎意料。赵立森不由一怔:“什么忙?”
  
  周津塬侧了下头,意思是请他出来细说。
  
  对方一动不动,周津塬微微皱眉:“容容没把那件事告诉你?”说完也不解释,转身走了。
  
  等车开走的时候,周津塬一直看着后视镜。他看到赵立森注视着自己的车,接着转身,从兜里掏出手机。
  
  周津塬的心顿时一沉。
  
  赵想容这段时间显然不住在她父母家。他只是随口诈一下二哥,赵想容如果住在她父母家,二哥肯定会亲自回家问她,也不会打电话求证。她这段时间在哪里?
  
  周津塬最初没想到赵想容出国。
  
  他这几天独自住在她的公寓。因为服用的治疗胃部四联药很苦,到了夜晚,周津塬终于也出现失眠的症状。他很随意地把赵想容的各种私人物品翻了个遍,她常戴的手表,墨镜,丝巾,以及其他贵重首饰都在原地。
  
  两人之间拉黑操作太频繁,周津塬也只是担心赵想容的安全。以及,他冷冷地猜测她这次又会抽什么风,说不想复合之类的傻话?
  
  周津塬永远忙。就算要陪赵想容出国,他也要处理自己的工作以及联系法国医院的诸多事宜。
  
  因此,他只是把赵想容的车牌号,给了自己一个朋友,让对方查询下该车牌号在本城的出行情况。到了第二天早上,对方告诉他,赵想容的红色宝马不久前在机场的回程高速超速,有个罚单。
  
  周津塬稍微定心。他猜测,赵想容开车去机场接她二哥。
  
  完全出于一种稳妥,周津塬随手让他的朋友查了下她的出行信息。但在提供赵想容的身份证时,周津塬略微挑眉,他手头只有赵想容的护照号码,两人毕竟出国一起度过假。赵想容的身份证,他还真不清楚。
  
  但身份证不难查。赵想容以前在他们院体检过,可以用电子病历调一下档案。
  
  周津塬正在医院准备开组会,对方打回电话,说不需要再提供身份证号。
  
  “——护照号就够了,海关有她的出境记录。她一周前就出国了。”
  
  周津塬侧头夹着电话,匆忙的脚步只不过略顿了几拍。
  
  四周很吵。
  
  但一瞬间,周津塬好像只是略微惊愕,甚至内心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因为周津源又听到自己平静地说:“……我还需要更多信息。”
  
  “她订的上午的飞机,直飞航班号是xxxxxx,目的地是巴黎戴高乐机场。”
  .
  等周津塬深夜再回赵想容公寓的时候,带回厚厚的一沓纸。
  
  纸张上面,完整打印有赵想容出关前拍的最后一张电子取样照片,她的宝马车行驶记录——最近的时间,是那个什么小芳在偷偷开她的车。还包括赵想容的信用卡海外刷卡记录,她卖房时让律师做的预告登记……
  
  周津塬一张一站地翻着,他看着那一串银行卡消费过后的流水数字,都仿佛不明白。
他整个下午都试图回想,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天晚上,赵想容是否流露出什么异样。
  
  没有,根本没有。
  
  她的语气,动作和微表情一切平常,问的是无聊问题。他当时正暗自恼怒,也没拦着她发挥,默默听她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诺奖废话。而几个小时后,赵想容就离开了。
  
  周津塬回想起那场景,简直有点钦佩,又觉得莫名好笑。
  
  因为自己没有怀疑过。他只是觉得,她最近又在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还生活在公寓里,她平常珍视打理的珠宝衣服和包,什么也没少,甚至门口的红色行李箱原封不动地靠着她的一双高跟鞋摆着。
  
  等等,红色行李箱。
  
  周津塬迅速地站起,他停在鲜红色行李箱前,崭新的红色行李箱。用脚踹,非常地沉重,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周津塬蹲下来,行李箱的两个拉链挂着密码锁。如果想打开行李箱,需要输入四个数字,进行解锁。
  
  周津塬用手指摩挲着这把行李锁。小小的,银色的,脆弱的金属,中间还有缝隙。可以更暴力地砸开,用钳子拧开,或者,用任何方法更高效率地解决它。但是周津塬不想这么做。
  
  他第一次,试了初始密码,五个00000。错误。
  
  第二次,试了赵想容的生日。错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试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手机号码最后五位,他的生日。
  
  全部错误。
  
  周津塬脸色沉静,他随后试了第五次密码,这一次,他输入五个4。
  
  行李锁骤然弹开。
  
  随着拉链开合,鲜红的行李箱里面,就像九天的银河倒倾般,流泻出霜色,赵想容在行李箱里留下一袋白沙。怪不得,行李箱这么沉,踢都踢不动,一时之间,他耳边只有安静的簌簌声音,是沙子一粒粒地落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
  
  周津塬看着那沙子,微微皱眉。
  
  赵想容不是小清新风格的女孩,她在行李箱里留下沙子,估计是想耍他,或者,沙子里面藏有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进去,掏了几下,就在沙中触到什么金属硬物。拿出来,居然是他们的结婚照。
  
  周津塬抖落余沙,翻转过来,结婚照的背面,赵想容找了根金色的笔,在黑色的布景板上写了回信。
  
  “再次被我耍了吧?
  
  见到这封信,你应该意识到我提前出国。我很期待这次出国的进修,即使你觉得我工作或者我本人肤浅,但只要我自己觉得有意义就足够了,要你管?!
  
  周津塬,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古怪的人。我们最古怪的地方在于我们发自内心地认为,在世界上做一个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人,哪怕隐瞒,扭曲,偏执,残缺,甚至永远不被心爱的人所爱,其实都不是什么太大问题。甚至,也充满着乐趣。
  
  同意吗?
  
  学医的人应该知道这一句话,我从你的笔记里偷看的: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我相信,真正骄傲的人不屑被治愈。
  
  他们会常常帮助别人,而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需要被安慰,所以,这封信是我发给你的好人卡。这辈子我会追逐自己的幻想或理想,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恋爱睡觉,你自己去决定要不要当其中的一个。”
  
  信只有五段,黄金般闪亮的字迹,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开头和落款,不谈告别,结尾也草草。
  
  等周津塬再抬起头,行李箱的沙子已经流光,掩埋住他的脚。而在行李箱底层,还有个小小的,扁平的东西。
  
  周津塬附身拾起来,是一个名为丽珠得乐的药盒。
  
  药盒里面显然装有什么东西,叮当作响。他打开,一枚威尔士黄金戒指严密地卡在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片上。
  
  周津塬垂眸捏着她还回来的戒指。他强行压住心里的情绪,只冷冷地说:“走就走,又何必又多此一举呢?”
  
  亏他还以为,赵想容瞬间转了性子。这头粉红豹依旧是那么沉不住气,他早就已经决心陪她出国。最艰难的决定已经做出,她为什么不能等两天,等他亲口告诉她。何况,她即使先走,他也会找她,她又何必遗留戒指?
  
  周津塬随手展开卡着那枚金戒指的纸片,是一张医院的机打收费票据。
  
  上面写有四种西药:(甲)(G)奥美拉唑肠溶胶,(甲)(G)枸橼酸铋钾胶囊,(甲)(G)左氧佛沙星片(20,(乙10%)(GH)克拉霉素片。
  
  都是消化科开的药。赵想容留下这个做什么?
  
  周津塬用胳膊夹起婚纱照,反身一脚踹上行李箱。当他转过头,目光无意间地落在茶几上摆着的塑料袋,这是自己最近早晚所服用的治疗幽门螺旋杆菌的药物。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一闪而过,像是有什么破茧而出,却一时想不明白。但那点线索在瞬间又越来越清晰,周津塬的手指突然抖了下,他立刻将婚纱照搁在沙发,伸手取过塑料袋,把自己正在吃的四种药物倾倒出来。
  
  其中有个红白相间的药盒分外眼熟,正是丽珠得乐。
  
  ——“丽珠得乐(枸橼酸铋钾胶囊),适应症为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及红斑渗出性胃炎、糜烂性胃炎”。
  
  他突然想到,自己对这个药那么眼熟,是因为赵想容一直有胃病。她也被确诊为幽门螺旋杆,只是她戒不了酒和咖啡,吃药也断断续续地吃,总也不好。
  
  过了会,周津塬把自己至今还戴着的戒指脱下来,他垂眸看掌心并排的戒指,两枚稳妥的黄金戒指,摆在一起是∞的形状,在数学语言里代表无穷大,戒指戴在赵想容的手上很美,就像赵想容深夜把他叫出来时的娇艳贵气笑容,就像她在答应复合后,有点乖顺得不像话的脾气。
  
  周津塬将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
  
  赵想容开始死活咬定不复合,随后转变心意。他吐血后,赵想容每天不厌其烦地探望他,亲吻他。大概因为,那个医学白痴看了他的笔记后所能掌握的唯一传染病常识,就是幽门螺杆菌可以通过口沫传染。
  
  她只是想最后报复他,她只是想在临走前,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幽门螺旋杆菌传染给他。
  
  她根本不准备复合,她也不相信他会陪她出国。她是真的骗子,多么精于此道,她如今对他唯一的特殊之处,可能就是像对待涂霆那样,也留了封情真意切的分手信。
  
  随着茶几上的药品和茶几轰然被推倒。周津塬沉默地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嘴里会那么苦。
 
88、chapter.86 ...
 
  在这次冒雨飞向巴黎的航班, 赵想容回忆起她上一次出国时:全程酒杯不离手,默默缩在座位里躺了一整程。甚至希望这架飞机失事。
  
  也许, 能换来周津塬伤心一秒。她当时想。
  
  这一次长途飞行,赵想容滴酒未沾, 除了中间处理工作, 精神抖擞地用卫星wifi打了六个多小时的手游。
  
  商务舱里,有一个在法做旅行社生意的中年商人,面目温雅,带着他7岁的小女儿和9岁的儿子。赵想容主动跟他攀谈几句, 邀请两个小学生带自己吃鸡。
  
  两个吉利服的小朋友, 带着赤身裸体的赵想容兜风捡空投, 一路燃情狂苟,最后杀光全场, 美滋滋地吃到鸡。
  
  下飞机前,赵想容不顾他们父亲的目光,握着手机问能不能加微信好友。小朋友偷偷告诉她他们不用微信,歪歪扭扭地留了□□。
  
  巴黎的罢工足足闹了两周。
  
  事态发展得略微严重。城内最古老的里昂火车站, 也被激进人士放火烧毁。半夜时分, 火光形成的烟就像浮光掠影般悬浮在半空。
  
  但这对赵想容没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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