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涂霆看她不说话,就刷了会社交网站,随手自拍了一张,查看的时候点进相册。
  
  他用的是赵想容的旧手机,理所当然的看到几张她的旧照片。照片里,赵想容浓黑眉毛,俏丽鼻子,毫无顾忌地戴着一枚巨大的钻戒,淡金色珍珠耳环与长项链,垂在胸口。任何衣服在她身上都像战袍,带着刮骨刀般的美艳。
  
  涂霆再看了眼赵想容的手,在罗马终于出来的阳光中,她的手指光秃秃,只戴着一块钻石手表。
  
  赵奉阳傍晚前去周家,因为一个合同问题和周津塬父亲详谈。
  
  赵奉阳的机械腿,比常人需要更大的坐姿与空间,他们就坐在书房里的沙发上,距离很近,近到老爷子可以清楚看到赵奉阳冷若冰霜的眼睛。
  
  两人的话里一直有些绵里藏针。这几年,军队内部的政策不断地调整,又出现第四军种。周老爷子的战友去世得不少,还有几个军长直接撤职,送上军事法庭。他学生和提拔的下属满天下,但也还有三年就退了。
  
  从高位平稳落地是门学问。
  
  他们聊到半截,周老爷子看到茶几上有个快件,他每日的文件太多,看都看不过来,顺手戴上老花镜,用精致的剪裁刀把信封割开。
  
  最初看到照片,不明所以,直到往后翻看到儿子和那女孩亲密携行,和亲吻的场景。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推回去,继续和赵奉阳聊工程。
  
  等事情聊完了,赵奉阳握了握老爷子的手,起身告辞,秘书前去送他。
  
  周老爷子坐在位置上不动,瞪着那信封,突然间,拿起幽涼如玉的茶杯往桌面一扔,只砸了个四分五裂,刚才两人用过的杯子洒了,地面都是滚水和茶叶。
  
  秘书走回书房,看到这一幕都傻了。
  
  “把周津塬给我叫过来。”周父冷冷地说,但他已经等不及,站起来就要用座话拨打儿子的手机。
  12、chapter.12 ...
 
  他们去的是布拉恰诺(Lago Bracciano ),一个临近罗马的古堡小镇。
  
  “如果再有时间,我们可以再去塔斯特别墅(Villa d’Este)。”赵想容取出她戴着的围巾,把整张脸裹上,是怕紫外线再把自己晒黑。
  
  涂霆则是左右看了看,见方圆一公里没有东亚面孔,才轻捷地跳下车。司机是位华人大叔,独自留在一个咖啡厅里。
  
  涂霆说:“还是找没人的小道走吧。”
  
  赵想容无可无不可地跟着他往上坡走,老城所有的都通往城堡。冬天不是旅游旺季,沿路亚洲游人很少,四周非常安静,有一些最有名的就是奥德思卡尔的中世纪古堡,是很多好莱坞名流举行婚礼的地方。
  
  因为连续下雨,站在高处往下看,布拉恰诺湖非常美,但湖面呈现一种灰鸦的羽毛色。赵想容在冷风中,望着湖水远处起伏的山峦,心想,夏天跳到湖里游泳,肯定会很愉快。
  
  在她身边,涂霆凝视着湖面。这位当红偶像比她想象中安静,全程插兜走路,但嘴里喜欢哼着歌。
  
  “这里让我想到一个地方,”涂霆冷不丁地扭头说,“乌镇。”
  
  “乌镇?国内的那个乌镇?”赵想容不明白,意大利火山小镇和中国小城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她疑惑地说,“这是湖,乌镇挨着的那是河吧。地势也不一样吧。”
  
  涂霆解释:“不是水的问题,这两个地方的建筑看起来都很对称,而且都很老。”
  
  赵想容沉默片刻,她问:“你多大岁数?”
  
  涂霆背靠着古老墙壁,他随手捡起块石头,远远地扔过去,那姿势有点像罗马城里正在投标的人体塑像。“马上就要23岁了。”他说,“年纪大了。”
  
  赵想容横过一眼,转身就走。
  
  古堡门口是小吃街。他们走进tripadvisor点评里很不错的一家,两人一口气把烤野猪肘肉,萨拉米拼盘,尼斯沙拉等招牌菜都点了,又各自要了杯酒。
  
  “照张相呗?”赵想容提议。
  
  涂霆默默地把她手机接过来,他伸长手臂,打算调整表情,赵想容已经取下围巾,笑靥如花,在远处摆出一个pose。
  
  哦,“主编”赵女士不是想和他合影,而是要他为她拍照。
  
  赵想容加深脸颊的梨涡,装出很快乐的样子,等接过手机一看,她终于不悦:“给我重拍!主要是拍脸!”
  
  涂霆实诚地把她身后教堂照得很完整,但是照片的主角,她的脸在阴天背光下灰得看不见。
  
  涂霆连连道歉:“我拍照技术不好。我自拍都拍不好,不信,你看网上那些人怎么骂我……”
  
  这时候有几名东亚面孔的人走过来,胸前挂着单反。涂霆面部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后来他们走过,虚惊一场。
  
  两个人重新在餐桌前落座,赵想容一哂。
  
  “现在的偶像好无聊,一个个都要树立三好学生的沉闷人设。你看看好莱坞明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平时喝喝酒,撞撞车,约约炮,偶尔被偷拍一下,打造个坏小子形象,不是也很自然吗?”
  
  他们点的午餐已经上来前盘,侍者对这两个漂亮人物都眨了眨眼。
  
  涂霆却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无论是侍者还是她的话。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抬起头说:“我和好莱坞明星不同,我现在没有很过硬的作品,维持一种好孩子人设,虽然缺乏个性,对我更为安全。”
  
  赵想容终于收起长久的轻慢心,仔细打量了一下偶像。
  
  涂霆正用橄榄油沾着面包吃,他吃东西很认真,不是狼吞虎咽,就是真正的享受美食。这小男孩身上,有着娱乐明星长期被追捧所形成的天真却又世故的矛盾性格,但他不令人讨厌,而且有种很罕见地沉稳。
  
  吃完饭,涂霆用眼神对赵想容表示,他也想要和古堡来一张旅客标准合照。
  
  唉,她收回前言,这些娱乐圈的小孔雀们!
  
  赵想容很敬业地蹲下,让他往别的方向看,让他把毛衣露出来,拍出十几张精心打造地“抓拍”。低头看成片,也觉得这小孩有得天独厚的镜头感,随便一拍,都像海报。
  
  涂霆却皱皱眉。他突然说:“我脸怎么肿了。”
  
  不是肿,是单纯的胖。
  
  赵想容不吭声,依旧笑容满面。
  
  涂霆多年都活在镜头下,对形象问题可能比其他人更敏感。“我是不是胖了?”他终于疑惑地问。
  
  赵想容感激他先说起这话题,她忍他很久了:“可能因为时差,和吃多了高糖高碳水化合物的关系。”
  
  涂霆却说:“我还挺喜欢自己现在这种样子,很舒服。”言语有种讨打的自信。
  
  大男孩再把手机塞给她,在古堡前认真地做了个天真地伸臂向天的动作。动作蠢,偏偏因为那种爽朗又显得潇洒。
  
  “多拍我胖的样子!”他朝她微微一笑,“这很罕见的!”
  
  小镇很小,他俩都不是那种对人文历史有兴趣的个性,很快就逛无可逛。
  
  等他们坐上车。涂霆显然觉得今天行程很沉闷,试探地问比起参观那些名胜古迹,她喜不喜欢购物。
  
  赵想容闻言缓慢地转过头。涂霆看到眼前这个长相艳丽,但总是心事重重的女人命令道:“带我走!”
  
  车开到罗马,涂霆带她来到一家隐藏在小巷子里买手店,这家店的很多衣服是直接从米兰秀场扒下来的,适合高个子穿,他说自己总在这里买男装。
  
  赵想容远远地看到一条黑色鱼尾裙,她把包和手上的东西直接扔给涂霆,欢天喜地跑到试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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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津塬一觉睡到下午,随后被一位患者的家属电话叫起来。
  
  “周医生,我父亲三年前在您这里做的脊椎侧弯手术,今年要做磁核共振,您帮我查一下当时器械行,是钛合金吗?”
  
  周津塬的领导又电话催着做椎体成形术的幻灯片,他重新回医院,先到了科管资料查了旧病例,又到自己办公室找影像资料,又在医院蹲到快十点多。
  
  他的停车位在L2,挨着电梯,非常方便的位置,这自然也是周津塬动用了一点点小心思的结果。
  
  旁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保时捷,这是国际部牙科穆主任刚提的新车。
  
  反观周津塬的车,因为忙,已经一个多月没洗,脏兮兮的,年末该去车检了。他一手搭着椅背,一手转方向盘,想晚饭怎么解决,看到一个灰色大衣的女孩正躲在柱子后面,脸颊因为寒冷而通红。
13、chapter.13 ...
 
  苏昕坐上周津塬的副驾驶座,她还没有在暖气中缓神,掏出五百块钱:“我会把您给我的钱,每个月分期付款,慢慢还给你。”
  
  周津塬将车开出停车位,随口说:“我第一次就给了你五十万。不算通货膨胀率和时间成本,你每个月还我五百块,按中国女人八十四的平均寿命算,啧,你和你的子孙需要活很久才可以。”
  
  他的目光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是看有没有人跟着自己。赵奉阳偷拍他们的照片吗?周津塬随口问:“最近有没有人到学校找你?”
  
  苏昕窘迫地把头发折到耳后,她的脸已经为他刚才的讽刺涨得通红。
  
  周津塬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看到苏昕主动来找自己,才回想起清晨发的那条短信。
  
  “如果有人跟踪你,或者,你有任何觉得不对的事情,我给你一个名片,你到时候给这个号码打过去。我很忙,没空接你电话。”周津塬口吻很淡,“哦,这五百块就收回去。”
  
  今夜起雾,车前黄蒙蒙的一片。周津塬开车很稳,他判断了会路况,决定把远光灯拧开,又再看她一眼:“刚刚等我很久了吧?一起吃顿饭,你想吃什么?”
  
  苏昕做了一个深呼吸,她按下心里的忧虑,轻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津塬随口问:“做到什么?”
  
  “所有的事情,就是给我钱,让我总是等着您,带我去那些地方……您在我身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您是耍我吗?我以为,您答应借我钱,是因为您是个特别优秀善良的好人。我说过了,我肯定会还您……”
  
  周津塬没有回答,苏昕抬头的时候,男人才转过那张白皙得如同象牙般的脸,微微弯了弯嘴角。
  
  他现在的神情,早就没有出诊时的任何温和耐心,就像乍暖还寒后地面蒸腾的雾气,不浓不淡的腹黑和恶意。只因为,苏昕的那种无来由的小市民女孩计较和自尊,让周津塬觉得好笑且新鲜。他确实喜欢无来由地刺激下苏昕,看她露出窘迫的样子。
  
  因为这些话,对百毒不侵的赵想容和他自己,几乎没有意义。
  
  但随后,周津塬调转视线,把车停在路边。他递过纸巾,苏昕这才知道她又流泪。
  
  “我宁愿再去’韶光’卖酒……”她说,“那并不是一个违法的职业,对不对?”
  
  但是苏昕知道,她讨厌夜总会,讨厌那些色眯眯盯着女人的男人。可是她也对即将和周津塬卷入的关系感到害怕,因为周津塬结婚了,他肯定会很早就结婚,在大学里,但凡有点人样的大学同学早就有了女友。
  
  她看得出周津塬在犹豫,他伸手过来,想握住她的手。
  
  苏昕却坚决抗拒:“我会力所能及地还您钱,我也会照您所说的,每周去看望那位奶奶。”她随后的声音放轻,几乎是自嘲说,“但是,我只想要有个普通的人生,我现在唯一有的,就是这么点尊严。我请您放过我,可以吗?”
  
  周津塬微微斜了斜身体,凝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一切看穿。这眼神很不单纯,“好吧,那我非常欣赏这样的品质,苏昕。”
  
  “不是……”苏昕哑口无言,她讲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苏昕想和周津塬拉开距离,但问题是越来越像撒娇。
  
  周津塬身上有种难以预测的东西,寒冷得能冻住一切,尤其他披着那身白大褂,俊俏脸显得很出尘,令人难以靠近。但周津塬放松的时候,他底子里又有种狼心狗肺的迷人,好像随时能在你胸口捅上一刀,转身就走。
  
  “我现在不会碰你。”周津塬重新启动了车,他说,“你很漂亮。但是我的岁数,早过了为了性就急吼吼的年纪。而且我碰了你,你的小命儿就没了。我很喜欢你,不想伤害你。我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苏昕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她轻声说:“许晗……”
  
  周津塬“嗯”了声,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前方丁字路口绿灯跳跃几秒,变成红灯。
  
  他语调平平地说:“我打算去向她求婚的那天,路上堵了车,我让出租车停在路边,自己坐地铁。但她不在。第二天同学告诉我,许晗出了车祸。而我堵车的地点,正好是她出车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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