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苏昕沉默了很久,她克制住自己想按住周津塬手的强烈冲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右手,懒洋洋地搭在手刹。
  
  “我很抱歉……”
  
  “你不需要。”
  
  这时候,周津塬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依旧没动,专注地盯着前方。苏昕却在窄小空间里觉得胆战心惊,她小声地提醒了句:“周大夫,您的电话。”
  
  周津塬望了她一眼,他把车平稳地驶过路口,随后又停靠在路边,接了电话。
  
  对方急促说话的过程中,周津塬没有答应,但那笼罩寒气的脸色也开始凝重。最后他说:“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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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在普罗大众里是不出错的颜色。但是,粉红豹几乎很少穿黑色,她嫌这颜色很压迫。
  
  至少碰上非常漂亮非常或独特的设计,小黑裙子也可以买一条随便穿穿。赵想容在试衣间的镜子里一转,裙摆以令人舒畅的温柔幅度一摆,美极了。
  
  结账的时候,涂霆拎着双五彩的运动鞋走过来。“这裙子,也让我一起结账。”他低头看着赵想容,说,“再次谢谢您借我钱。”
  
  这小偶像说话还真客气。
  
  赵想容笑吟吟地说:“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涂霆目光扫过她,最后轻轻一抬。他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他拿着借她的钱充大款,或者,他真的应该减肥了等等。
  
  但是,赵想容的话更恶毒,她说:“我想了想,你之前丢的那钱包,里面不止2000欧吧?我总觉得,抛开那钱包本身的价值,里面至少得有四、五千欧。我那晚看到里面好几张500欧的。”
  
  涂霆沉默片刻:“真的太扎心了,赵姐。”
  
  两个花孔雀般的男女,不约而同都笑了。也就在这时候,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几声。
  
  欧洲下午时间五点三十三分,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公”。
  
  涂霆看到眼前这两天虽然光彩逼人,却总是一味沉默的女人,眼睛里荡满了笑意。“我老公,”赵想容说,那种养尊处优,得意非凡的劲头又冒出来,“估计是查岗来了。”
  
  涂霆随口说:“你接啊。”
  
  她嘴上在笑,心里有非常不详的念头。收银台结完账,退税信递回来,涂霆拿着大包小包走到远处,给赵想容留下私人空间。
  
  赵想容却紧张地连手机都拿不稳,她拐到安静的地方,对面依旧是熟悉的男声,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周津塬顿了顿,问她现在在哪里。
  
  赵想容嘻嘻哈哈地说她在购物,下午飞威尼斯。“老公,你想我了吗?”她轻声问。
  
  周津塬缓慢地说:“我现在帮你联系回国的机票。”
  
  “哦,有……什么事吗?”

  赵想容把自己戴着的墨镜摘下来,旁边的橱窗上,映着她逐渐灰暗下来的面孔。赵想容感到天晕地旋,不得不伸手扶住一下玻璃。
  
  周津塬收到他和苏昕的合照,他毫不在乎,他想和她摊牌了,他想离婚了,他们的关系终于彻底结束,她的美梦也结束了。这场婚姻总归是她失败了。
  
  一万种猜想在赵想容脑海里盘旋,每一个都是真的,
  
  “是你大哥。”
  
  赵想容咬着红唇,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津塬站在急诊大厅前,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自己妻子好像就隔着广袤的大陆,近距离地站在自己面前,每一个表情,都非常生动。
  
  他慢慢地说:“容容,你别着急,我正在陪着你父母,你先回国——你大哥,赵奉阳,刚刚出了车祸。”
14、chapter.14 ...
 
  赵想容把身上所有能掏出的欧元,都留给涂霆,顺便把自己的行李疯狂往箱子里扔。
  
  涂霆跟着她回到酒店,问了很多次她怎么样,他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赵想容跪在床上,她的手在哆嗦。她想起赵奉阳当初进赵家的时候,他们父母在书房里关门争吵。
  阴郁的跛腿少年低头看着地板,一言不发,她和二哥都吃惊地看着他的断腿。
  
  涂霆把房间里的暖气加大,他说:“你冷吗?”
  
  赵想容摇头。“不是冷。”她低声说,“我就是,就是有点着急。”她全身都在发抖。
  
  涂霆同情地看着她,却暗自思考贸然出国多日,也没和自己的父母打招呼。也不知道他们看到新闻有什么感想,不过,涂霆的父母从不乐意儿子当艺人,全家上下,只有他下岗的大姨最支持他,还亲自当了他经纪人。
  
  林大姨的做事风格,涂霆早有耳闻,也知道她得罪不少人。不过,每当他遇到事情,就像这次出了车祸,林大姨比起担心商业影响和资源流失,第一反应是像老母鸡一样把他呵护在翅膀下,先行送他出国。
  
  这方式很粗暴,也没什么情商,却给涂霆带来一种很淳朴的安全感。只是随着事业的迅猛发展,涂霆也知道,他必须换个更专业的经纪团队。
  
  涂霆把赵想容送到登机口,他靠在墙壁,终于给国内的助理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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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的关系很广,赵想容先搭乘私人飞机到米兰,直飞回国。
  
  赵奉阳的车在经过一个路口,和旁边超市里飞速逆行的拉货卡车发生严重相撞。车祸非常严重,他和司机还在ICU,而肇事者已经被警方拘留。
  
  赵想容的母亲在电话里哽咽:“这么多年,我早把他当成亲儿子……”
  
  赵奉阳的亲生父母曾都是赵父手下,但后来,夫妻双亡在海外,赵父把这个孤儿领回家,坚持让这孤儿改名姓赵,赵父在外面做生意,好像也有点不清不楚的,赵想容母亲大发雷霆,认为赵奉阳是赵父在外面的私生子,非要去验DNA,
  
  赵家那会的海外扩张生意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回家又因为养子吵架。他们夫妻都是成功的生意人,脾气都很硬,分居半年,处在离婚的边缘。
  
  整个家都支离破碎。赵想容也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大哥,灾难的源泉。她最初不理睬他,随后在二哥的带动下,残酷地捉弄他,把赵奉阳的残疾看作怪物和笑柄。
  
  孩子的天真,也是种残酷。粉红豹小时候被宠坏了,做什么都理直气壮,全世界遵从,于是这欺凌越演越烈,直到她准备遣走其他佣人,把赵奉阳独自关在大宅边缘的木棚。
  
  但是最后,是赵奉阳反锁上了门,他送给了女孩阴沉的一眼,就把赵想容留在寒冷寂静的木棚。
  
  小女孩在第三天深夜,终于被父母发现,她高烧不醒被送往医院,也就是在住院期间,赵想容遇到了她的好朋友,许晗。
  
  专机只配备一个机长和一个机乘人员,给她拿来毯子。飞机外面的夕阳一点点的沉落,半抹美丽的红色,照在赵想容的脸庞上,带着股坚决的绝美。
  
  她避免往最坏的方向想。
  
  “有酒吗?”赵想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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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赵想容回国,匆匆出现在医院里走廊。
  
  长途飞行后,她浓密的卷发垂到胸口,露着清冽的手腕骨。周津塬正在和他同事谈话,看到她,走过来。
  
  赵想容左右看了一眼,沉声说:“我爸妈呢?”
  
  “昨晚守了一夜,我让他们先回去。”周津塬也闻到她身上浓厚的酒味,他声色未动,伸手想把赵想容拉到身边,她平生第一次把他的手轻扫下来。
  
  周津塬淡淡说:“还在术中,我们需要等。”他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身形削瘦,职业性的稳重和男人特有的薄凉。
  
  他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回头时,赵想容还停留在门口。她问:“我大哥在哪个路口出的车祸?”
  
  “华远路。”他说,“所以很快就送到我们院。”
  
  赵想容的脸扭曲了:“他会死吗?这是意外还是什么,我要去警局,我要看当时的监控摄像……”
  
  “岳父岳母已经在问这事了。你如果担心,我送你回你父母家。”周津塬说。
  
  “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等消息!”赵想容不知不觉地嚷嚷起来,她愤怒地说,“你为什么总跟我对着干?”
  
  周津塬深吸一口气,已经有不少医生好奇地打量他们,骨科全部是男医生,周津塬关上门前,解释一句:“这是我夫人。”
  
  周津塬的办公桌整整齐齐,赵想容被按到他的座位,她目光滑过,桌面是一些文件快递。她想到自己临走前,把拍的苏昕和周津塬的照片寄过来。
  
  赵想容从回程飞机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荒谬猜想,难道快递出了差错,赵奉阳知道了这件事,他要找周津塬对质,在去医院的路途中发生了车祸。
  
  “现在还在抢救,一有消息,我告诉你。”周津塬说,他的声音很平稳,“他腿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过你放心,是林教授在里面——容容?”

  周津塬把又要往外面跑的赵想容重新按在座位,他去隔壁科室,找别的医生要了点花草茶,用自己的保温杯泡了茶。
  
  他接开水的时候,顺便跟岳父岳母家的人报平安,赵想容的二哥赵立森也知道消息,据说在路上。等他再回来,赵想容正趴在他桌前,一动不动。
  
  周津塬以为她在哭,走过去一看,她精疲力尽地睡着了。他俯身摸了下赵想容的耳朵,烧成嫣红色,再借了体温枪测量,果然,她有点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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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想容已经连着二十四个小时清醒,眼睛灼痛,头脑也沉。
  
  她一直觉得,自己直觉向来很好,但是又好像在很多灾难前非常迟钝。比如赵奉阳把她独自锁在木棚的那个夜晚,许晗在ICU去世的白天,遇见周津塬的瞬间,她总是像个螺丝钉,任灾难捶打。
  
  最初只是想闭会眼睛,思考下前因后果,但等再有意识,赵想容发现,她已经被抱到办公室角落里一张小小的行军床上。白天办公室没什么人,偶尔会有医生跑进来,都是取完东西就匆匆而走,也没人管她。
  
  赵想容看了眼自己的表,其实只睡了四十分钟。
  
  外面好像有很小的说话声,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津塬正在墙对角和一个人说话,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苏昕。以赵想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孩子的五官很淡,说话的时候,喜欢用手指绕着头发,站又不站直,在高大的周津塬显得小鸟依人。
  
  赵想容听到她轻声说了句什么,周津塬没有回答,他回过头,身后没有人,赵想容已经退回到办公室。
  
  周津塬让苏昕离开,等再进办公室的时候,赵想容正粗鲁地翻着他的办公桌,水杯之类的砸在地面,一片狼藉。
  
  周津塬扫视一眼,问:“你醒了?”
  
  赵想容回过头,她居然还带着笑。“我哥醒了吗?”
  
  周津塬说:“还在手术中。”顿了顿,他再指点,“是在最下面一层。”
  
  赵想容愣了一下,随后,拉开抽屉,看到了自己寄来的牛皮纸袋和那些照片。周津塬走过来,赵想容退到角落,他把快递单装着的合照递给她。
  
  “你在找这个?”周津塬慢慢地问,“这些照片是你照的,然后寄给我的吗?”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好像此刻做错了的人,出轨的人,多心的人是自己。赵想容脑海中各种尖叫,她不停地往后退,贴在墙面:“你和那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绝望地说,“你是要和我离婚,对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和苏昕什么都没有,你信吗?”周津塬淡淡地说。
  
  赵想容抬头,眯着眼睛看着他:“周医生,你问我这问题之前,不如先问问自己——你自己说这话,信不信自己!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看上她,哦,我懂了,你肯定是把那个小姑娘,看成许晗的再投胎,对吗?但我告诉你,许晗死了,那个女孩也不配,她一点也不配,她跟许晗不像……你如果真的爱许晗,如果你真的要找许晗替身,那你为什么……”
  
  她喉咙缩紧,再笑靥如花地改口说,“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周大少爷,你要是现在死了,我作为周家的儿媳妇,我肯定会替你孝顺咱爸咱妈啊,所以,你就别有后顾之忧,赶紧追求你逝去的爱情,别犹豫了,赶紧地去死吧!”
  
  周津塬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知道他又生气了,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冷酷至极。但是,赵想容不在乎了,如果能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周津塬,把赵奉阳的命救过来,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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