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外的天空雾蒙蒙的,有那么个瞬间,也根本看不出国内和欧洲的区别。赵想容从小窗户往外看去,感觉内心有什么期待,又有点什么解脱。
涂霆的助理来接机,他在前面开车时,偷偷瞄一眼赵想容。
他们剧组在荒郊野岭拍戏,都会包一整家酒店。林大姨没来,他们几个助理还商量,赵想容来探班,要不要给她多开一个房间。但涂霆的意思是,今晚把赵想容带到他房间里过夜。这,这不太好吧?
赵想容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她从下飞机开始就拍照。
保姆车先开回到酒店,涂霆还在剧组,赵想容也不客气,放下行李,钻进去洗了澡,吹干头发后就催着助理带她去片场。
涂霆这次的电影,是一个知名文艺导演想转型的公路片。
唯一的女主角戏份不多,进组十五天就够了,整个电影剧组灰头土脸的,此刻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
涂霆正坐在小马扎上,听着戴着鸭舌帽的导演讲戏。他因为造型需要,胡子不能刮干净,整个人又掉了好几斤肉,完全没有小生的英俊潇洒范儿。
赵想容轻快地跑进来,她羊皮的靴子,和精心打理的手套。那种大城市的时髦装扮就像个异类。大家都在怪异地看她。
涂霆浑然不觉。
他正背着台词,只觉得头被人按了按,他以为谁跟自己闹,也没理睬。
又过了好一会,涂霆突然意识到,整个剧组仿佛过分安静。他困惑地抬起头,有人正笑吟吟地坐在旁边的椅子,把围巾放下来,露出整张漂亮面孔,扭头和自己对视。
涂霆当晚有夜戏,拍到了凌晨两点。本来要继续通宵,但导演嘿嘿一笑,居然放人了。
涂霆跟导演和摄像鞠躬完,立刻满剧组的找赵想容,结果没找到,打电话也不接,过了会,赵想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双颊发红。
原来,她刚刚一个人走到旁边的荒野。
西北的空气非常干燥,满天空的星星,非常野蛮的自然景象,异常震撼。她换了双跑鞋,沿着公路跑了一圈,风吹得整张脸都生疼。
涂霆当着众人的面,拉住了她的手。
到了半夜,赵想容留宿在涂霆的酒店房间。
涂霆先去洗澡,等他走出来,赵想容已经翻出涂霆的蓝牙音箱,放着音乐,还找出了两根蜡烛点燃着。
赵想容正跪在沙发上,她说:“我今晚睡在这里。”
涂霆露出的浅笑就像清风,随后,他低头,掠过她的嘴唇。
这次的吻和上次不同,涂霆主导着一切,他勾着她的舌尖,一下子把她按在沙发背上。赵想容和他分开时,嘴唇红润。
她刚想说什么,涂霆又亲了亲她,沙哑地说:“我睡沙发,你睡床。”
两个人随着确定关系,每次聊天也会说一些擦边球的话。不过,涂霆并不会主动提更进一步的要求。
赵想容觉得这很正常。一段爱情,当然由女方舒适的尺度为准。如果涂霆强迫她,她肯定直接分手。
涂霆低头打量她,他这半个月风吹雨打的,见到这么娇滴滴的女人,不想是假的。他刚想继续吻她,醉心于她的细腻和芬芳。赵想容却很快就笑场了,她推开他:“让我看看你,每次都只能视频。”
两个人彼此打量。赵想容摸了摸他的鬓角,又挑起他下巴:“啧,黑了瘦了,不过涂帅还是那么帅。”
涂霆一个翻身,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膝盖上。他高强度地工作了17个小时,虽然仗着年轻而体力无穷,很快就困了。
他打着哈欠:“一张脸而已。对了,豆豆,我可不叫你豆豆,全世界人都喊你豆豆,我要有个专门属于我的名称,我叫你二傻子吧。”
赵想容低下头,她忍住笑意:“这名字可真别致。”
涂霆闭着眼睛说:“算了,我可舍不得叫你二傻子,我就叫你容容,嗯,容容好听,容容是个好名字。云想衣裳花想容。”
涂霆没看到,赵想容的笑容微微收起来了。周津塬以前总叫她容容,这个名字很好听,即使再冰冷的嗓音喊出来都好像春风拂面,有着不易察觉地情意。赵想容也知道,她在自己骗自己。
“你来了真好,”涂霆模模糊糊地说,“你想我了吗?我想给你写信,但是这几天太忙……”
他还想说话,却被一只细腻的手指按住嘴唇,赵想容不让他继续说了。涂霆亲了她手背两下,很快沉沉地睡去。
他们名利场工作的人,都是缺觉的毛病,皮肤非常细腻,眼底下永远是青色。
剩下探班的一天,赵想容都在剧组玩。
她吃了他们泔水般的饭,拍了不少照片,顺便拿着手机采访了那个著名导演。这访谈肯定不能发在正刊上,不过,赵想容打算回去剪辑下发个微信推送的头条,再推个副刊。
赵想容拿着莱卡,东逛西逛,跑到一个角落,突然有个脏兮兮的麻袋罩下来。
她蹙眉掀开一看,涂霆就快速地亲吻了她红唇一下:“下周末再过来探班吧?”
赵想容心里叫苦,她哪有那么多闲时间。但涂霆在艳阳高照地太阳下眯起眼睛,更加显得眉目分明。他皱眉说:“不答应,我就把你锁在我房间里。”
赵想容重新坐在回城的飞机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飞机还没起飞,她忍不住去刷涂霆的微博。
他的微博,依旧停留在上一次自拍。但下面的评论全部都是粉丝的花式表白,超过10万了。
赵想容把叫他老公的评论截了个屏,再在上面,血淋淋地写了一行字:他是我的!然后,微信发给涂霆。
涂霆立刻回复了一句,批准。
赵想容的心情好极了。直到她准备关机时,手机震了下,周津塬发来一条信息,上面说他已经办理好之前那套公寓的产权手续,但需要她自己办理过户。
赵想容冷笑两声,手指移动,飞快编辑了一个短信:我的新男友和你的新女友一样大的岁数,但更英俊,更有钱,还是一个明星!
一行字打上去,赵想容又觉得自己态度有点挫。
最终,她删减了多余内容,只回复他:最近忙,我也有新男友了,笑cry笑cry笑cry。
38、chapter.38 ...
从机场回家, 赵想容把导演的素材发给新媒体组,收拾行李时又把法语书找出来。她又给自己报了一次法盟的A1课程。
到快临睡前, 赵想容习惯性地清空所有未读短信。她发现,周津塬居然回复了她。
他发来冷冰冰的四个字:好自为之。
赵想容垂眸看了几秒。这一次, 居然没生气。
她同样能够想象, 周津塬离婚后,会过着一种很解脱,仿佛重新呼吸的日子。他们的婚姻,在周津塬眼里形同废墟, 但那正是让赵想容在他面前放松的根源。
十几岁的爱恨情仇能有多深, 在世界上, 也只有她和周津塬着魔似的耗费大半辈子。而且周津塬的出现,撑起因为许晗离开, 她心中早已坏死的那一部分。
她试着回想周津塬的脸。她真希望,自己回忆不起来,但是他的各种微表情又好像印在脑海里。医生总是单手插兜的走路,挺直的背脊, 非常澄净寒冷的眸子, 以及,他在深夜里贴近她身体时,他习惯性地用两根指头捏起她下巴,两人微微的颤抖笑场和幽深起伏。
赵想容沉默地删了和周津塬的短信记录,涂霆发来微信:“平安落地?”
随后,涂霆又发来转账。“报销探亲机票。”他解释, “以后你来探班,我负责买单。”
赵想容点击确认收款,心情又好起来。
她隐约有点后悔,没有和涂霆进行进一步亲密接触。嗯,应该去迎接新的感情。毕竟,周津塬已经占据了她的幻想和过去,难道他还想占据她的理智和未来?
就这么再见吧。好自为之。
她回复涂霆:“明晚要视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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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赵想容的工作不需要按时坐班。
但最近,她每次去杂志社时都心情烦躁,因为Patrol总找她麻烦。上一次,她拖着一堆快递来的品牌样衣去样衣间熨烫,Patrol跟进来,两人又因为拍摄方案和一个图文视频大选题,争执了足有半个多小时。
“上次涂霆的封面sense就不如直接按照服装大片拍?你看你手下的那特稿,那是什么垃圾?”
“你这次让美编花了三天做的抠图,制版公司都说土。你做过600p以上的杂志?国内已经不一样了大哥!”
两个人嘴巴都毒,骂起来不带脏字。
Patrol 是一个同性恋,衣着严谨考究,整天穿得就像银行家,工作起来的风格也像银行家。赵想容每次跟他说话,她一句话没说话,过程都被几次打断,赵想容实在反感这种作风。
某个午间,他们俩一起在27寸的电脑屏里,看了有关亚历山大麦昆的纪录片。
设计师感染了艾滋,但他一年依旧要做14个系列,他说,“一场秀必须唤起你的情绪”,而影像记录里,这位天才总是绷着脸。创造所带来的快感,只维持几秒,随后的生活依旧是拥抱长久的痛苦。痛苦让他重新设计,而这一切的结果,不过化为达官贵人的日常服饰。
“艺术好难,时装好肤浅。”赵想容随口感慨了一句,她转头的时候,看到 Patrol 居然在旁边流泪了。
两人一起跑到楼梯口偷偷吸烟,互相避开目光,什么话都没说。
身为上下属和同事,他们严格遵守规则,绝不交流私事。一个是离婚少妇,一个是同性恋者,外表都光鲜,生活却又好像也没有给他们特殊的厚待。
赵想容回父母家,赵奉阳也在。
赵奉阳正和赵父低声的讨论着什么。两个男人的神情严肃,桌面上摆着什么海外的项目文件,好像是说打算撤出,看到她来了后都收声。
赵想容微微地笑了,搞得就好像她能听得见似得。她瞄向赵奉阳:“又琢磨在害谁?”
赵奉阳当然不会告诉她实情,若无其事地说:“工作。”
赵奉阳把桌面上的文件放到自己腿面,上面是个竞标合同,他刚刚把自己车祸和赵想容离婚的真相,悉数告诉了赵父。
赵想容父亲的手掌紧紧地按压着桌面,他硬是压住火,什么也没说。
周家和赵家都家大业大,但赵家到底是民,民不与官斗。老江湖这次吃了亏,暂时蛰伏着,等到后面有机会才会报复。
赵父拍了拍赵奉阳,他恢复对养子的亲密:“你辛苦了。”
赵奉阳垂下眼睛,不想让赵父看到眼中汹涌澎湃的骚动和阴沉。
赵父把女儿叫过来:“豆豆,你认识了一个明星?哪天把那个姓涂的带回家,让我们看看?”
赵想容稍微愣住,父亲怎么知道自己现在和涂霆交往?她瞪了眼赵奉阳,随口说:“我俩的关系,还没发展到这一地步。”
赵想容知道她父亲对涂霆有不满,赵家不需要一个爱出风头的艺人女婿,但是赵父同时又知道,他没法强迫自己这个爱剑走偏锋的女儿。
赵父曾经在赵想容青春时期,每周联系赵想容老师,询问女儿的近况,也曾经试图跟女儿,严肃地讨论一下男女关系。
“我不仅仅在恋爱。也在练习怎么和别人交往。”女儿的目光活泼,冷静且势利,“每个人最终都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在社会上立足。我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得漂亮和家里有钱。”
很多男人得不到她,但为了维持和她的友谊,会带着她一起投资赚钱。这种关系拿捏微妙,赵奉阳总说赵想容爱玩,她也许玩的就是这种人际关系,她像个过分美丽的掮客,而她的父母对女儿早就无可奈何。
赵父看着赵想容,他的女儿仿佛依旧是几岁的小姑娘,穿着小红鞋追着轿车疯跑。这是他最恨铁不成钢的孩子,也是他最放在心头尖上的孩子。
他给赵奉阳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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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想容和赵奉阳饭后绕着花园散步。
自从赵想容被锁进小黑屋,赵家把各个地方都安上了监控,也彻底地把一些杂乱的房屋清除,都种上了树和花草。不过,商人审美有限,这里更像个单调的波兰花园,或者说像个高尔夫球场,没有非常值得观赏的地方。
赵奉阳穿着厚厚的西服外套,整个人又被收拾得干净而利索。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穿不上外机械假肢,只能坐在轮椅上。
“你需要我来教育一下那个苏昕吗?”赵奉阳问赵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