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昕跑过去抱住周津塬的腰,眼泪终于往下滴落。
周津塬皱皱眉,他领着她走出门,掏出钥匙,随后开车。
握着方向盘、周津塬才发现原本光洁的指关节布满了各种擦伤,肋骨位置也传来一阵又一阵地钝疼。
周津塬把手伸进驾驶座里摸索着手机。赵想容的电话是忙音,迟疑了会,他给她发了短信。“你在哪儿?”
没有回复。周津塬把手机搁在仪器表盘的卡座里,或许手机会响,但可能性很低。
他在记忆里回想和赵奉阳打架的片段,当时根本没注意到赵想容什么时候离开。他只想把赵奉阳弄死,没注意到任何人。
苏昕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把脸埋在膝盖里。
周津塬转过头去问苏昕:“你对我很失望?”
黑暗里,苏昕没有说话。
“许晗走后,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赵想容试着打动我,她试了七年,但她做不到。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我的处事方式,如果你在今天的事情中受到伤害,我把你送回家,以后不需要再见面。”周津塬的语气在车厢里非常平静,毫无波澜,“一个月后,我就要去香港交流。”
车厢里陷入一片安静,苏昕始终不说话,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过了会,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外面幽凉的风吹进来。苏昕却没有立刻下车。
周津塬听到女孩子轻声问:“即使许晗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还喜欢她,对吗?”
周津塬不回答,克制着呼吸,但是他的手攥紧了方向盘。
“不管许晗做了什么,我心甘情愿地喜欢她。”他缓慢地说。
第二天早上举办晨读会,周津塬想到要掩饰伤口。
镜子里的自己,眼下和嘴唇有深深的瘀血,手也疼得厉害。昨天晚上,值班护士看到他这副样子,大吃一惊。周津塬罕见地对她们笑了笑,含糊地把这事遮掩过去。
方教授看到他,大吃一惊。
“手怎么弄的?”
周津塬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意外。”
方教授眯着眼睛看着周津塬,但周津塬说了这两个字就止住。
他当初面试这个学生,男孩子英俊得像海报里走出,性格阴郁得像天边墨黑的乌云,特别瘦,在昂贵的衬衫下仿佛能摸出一节节脊梁骨。周津塬对医学毫无概念,但一张嘴就狂傲地说:“我以后要进行完美的复仇,我要学外科。”
方教授那时候负责招生,他听过奇葩的学医理由简直比做过的手术还多,像这种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少年,在他眼里根本不稀奇,纯属智商低而已。
但是,周津塬身上依旧有什么打动了他。
方教授从别人手里,抢过这一位高分的复读生,把这个连对骨科的专科,创伤的分类,四肢和骨盆骨折都分不清楚的学生慢慢□□成现在这样。只可惜,周津塬身上的那股傲气往回收了不少,但依旧有残余。方教授对此非常警惕,死压着周津塬的级别,慢慢培养与磨练他。
“这次考得怎么样?”方教授问周津塬。
周津塬低声说:“熬夜看了不少书,复习到位了。”
方教授“嗯”了声,知道这代表考得不错,他惯性地敲打了周津塬一下:“最近状态浮躁。”
原本以为这学生又要面无表情地敷衍,但周津塬顺嘴接下去:“可能因为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周津塬说的是实话。那晚过后,苏昕下了车,她没有再联系他。
周津塬对此不无遗憾。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个顺眼的替身何其不易。他也不指望其他女人像赵想容那样强悍,能忍耐自己……
等等,周津塬奇怪于他脑海里浮现出前妻的名字,他很迅速地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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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和其他三人,一起忐忑地等在海选的门口。他偷偷看了眼旁边的人,那些男孩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各个穿得光鲜亮丽。
孟黄黄在他进来前,用小剪子和小镊子给他修了眉毛。两人距离很近,她的手软软地按在脸上,呼吸很轻柔。
孟黄黄对着他左看右看看,满意地直起腰后,苏秦耳朵都害羞得红了。
“死相!”孟黄黄有点无语,她打了苏秦大腿一下,“好好表现。进不了海选就从我家滚蛋。”
苏秦绷着脸推开车门,一溜烟地走了。他想一定是太紧张了,居然觉得,孟黄黄那张凶巴巴的,还满带着雀斑的大饼脸挺好看。
海选面试比想象中简单,面试官让他说了自己名字,自我介绍。苏秦在他们面前摆了个跳舞的pose。两分钟后、他就顺利拿到了海选入选卡。
苏秦大喜过望。他出来后,孟黄黄也为他的顺利而感慨。
“他们都问你什么问题了?他们有没有问你为什么要当偶像?”孟黄黄连珠炮地问,“他们这次不问你,以后肯定会问你,进入娱乐圈有什么愿望。涂霆以前说过,他要当独特的一个,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时代里留下一记漂亮且厉害的痕迹——这话特别圈粉!你也得说这种有文化的话!”
苏秦原本同样沉浸在喜悦里,但听到一半,他一下子不高兴了:“黄黄姐,你别总跟我提涂霆。”
孟黄黄有点啼笑皆非。原本想养只小猫,结果这只小猫脾气还挺大。
她挑衅地问:“我爱提谁提谁,管得着吗?”
苏秦心中恼怒。可能刚刚拿到海选的入选卡,让他硬气起来。“我就得管!”苏秦突然大胆地俯身,吻了她脸颊一下,原本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孟黄黄居然接受了。
苏秦哆嗦地移到她嘴唇上。
孟黄黄品味着少年的青涩的吻,内心没有任何波动。她闭上眼睛,幻想他是涂霆,苏秦却在这时放开她,愠怒地问她:“你现在在想谁?”
孟黄黄睁开眼睛,失望地看苏秦。这死小孩很讨厌诶!
苏秦越来越有自信,他也越来越不像涂霆。唉,赝品就是赝品。她跟自己说,别追星了,那种虚幻且不切实际的东西,只会耽误自己青春,应该按照父母的吩咐早点相亲。
就在昨天,她嫂子还说有个相亲对象要介绍给她,据说是个博士,原本是要介绍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博士的,但是被她截胡插了一脚,安排进去。
孟黄黄自己想着她的问题,没注意到苏秦在旁边心脏狂跳,不住地偷偷看着她。
41、chapter.41 ...
周津塬知道考试成绩, 是在三天后的阴雨天。
医院已经全面放弃手写病例,他在磨得发亮的键盘上输入了准考号, 进入到内网查询成绩的页面。
周津塬看到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标成红色, 而是排在后面的绿色的格子里, 也就说,这次的赴港交流人员里没有他。
周津塬盯着屏幕几秒钟,随后关闭。
他随后照常出诊,把这件事的失落感晾在心里, 没有刻意做任何事情让自己好起来。直到周津塬准备去健身房, 有人拉住了他。
陆谦气喘吁吁地说:“师兄, 你在专业和英语测试里都是第一名。”
周津塬立刻问:“你怎么知道?”
陆谦翻了个白眼:“废话,这次是纯英语考试!不还是返回到香港去判卷吗?我问了医政科的琪姐, 她说你答题卡第一,至于专业成绩,方教授正找院长要求重新判卷。”
方教授坐在医院行政的办公室里,他平时很少出现在这个地方, 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
“我要求重新判卷, ”他说,转向两个负责本次奖学金的负责人,“我知道周医生的水平,这么差的成绩,他绝对考不出来。”
对方有点尴尬:“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组织重新判卷。”
“考卷有笔答和机答, 我要求院里今天下午把机答的原卷给我看看,我需要一个交代。”方教授收紧下巴,“我告诉你,我们做导师的随时能为学生拉下脸。周津塬什么水平,我比谁都知道。他这次测试结果,我不满意,我需要知道原因。”
周津塬赶到的时候,方教授已经从办公室拂袖而出,两人打了个照面。
方教授待会有三台侧弯手术,其中一台还要半椎体截骨,还没吃饭。他匆匆对周津塬:“我正重新查成绩。如果真的考那么差,我骟了你。”
周津塬的成绩没多久通过复查,双料第一,但香港基金会那块却传来意思,明确地说因为“部分政审原因”,这次不打算邀请周津塬去香港。
方教授大怒,周津塬很快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他拦下了老先生。
赵氏企业在国内商业地产里属于佼佼者,商业关系网纵横,和香港多家基金会有着密切的商业合作,他的前岳母陈南就是老广州人,在香港人脉很广。
就好像早应该落地的靴子,发出嘭地一声
周津塬对此毫不意外,他了解赵想容,她的骄傲胜过爱恨,也从来不是这么大度的性格,怎么会在离婚后轻松地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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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想容最近的心情不错。
涂霆上次卖完关子,表示自己马上就回城了。
两人终于又能见面,她喜欢这样长久等待后的见面。
司姐在前段时间死命发力,终于获得某意大利奢侈品的独家赞助,还邀请到某刚生完孩子的华人国际巨星来参加周年庆。
巨星架子很大,点名要用滨崎步的发型师,要杂志社承担洛杉矶到本城往返头等机票,经纪人和化妆师的商务舱费用,而且,她刚生了孩子,在周年庆上出席的车必须是白色劳斯莱斯,里面的内饰必须也是白色,还必须要有供她喂奶的小冰箱和尿布桌。
赵想容翻了翻那厚厚的协议,把大部分差事都分给Patrol,反正他才是执行副总编,她只揽了借衣的活。
对方点名了几个礼服牌子,又要全球首穿。赵想容端着酒杯,和品牌公关一个个打好了招呼,光光嘴头上不行,晚上又得发邮件确认。
她今晚参加一个奢侈品牌和电商的签约晚会。
现场内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赵想容穿过秀场,不断有人和她打招呼。
所有人都穿着华服,窃窃私语,她今晚因为应酬,一不小心又喝多了,累了,选择靠在墙角,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这时候,周津塬那张冷清的脸突然在黑暗中浮现。
赵想容简直像见鬼,差点把她手机甩出去。随后才发现,这仅仅是周津塬给她打来电话。
她毫不犹豫地按掉,把此人拉黑。
五分钟后,周津塬本人出现在这喧嚣的夜场,夫妻生活多年,他多次接过烂醉如泥的赵想容回家,知道哪里是她的经常出没地。
电子音乐像鬼魂一样飘在上空。墙面贴着老套的赫本照片,还贴着一首诗。
“爱情只想满足它自身
束缚人也出于自娱的愿望
它高兴看别人失去平静
建一座地狱来对抗天堂” ——威廉-布莱尔
周津塬最终找到她,赵想容蜷缩在角落里。
但她不是一个人。变幻的灯光下,赵想容蹲在角落,和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男女莫测的设计师嚷嚷。
“你这身outfit穿的真美,什么牌子!”对方大声说,“什么牌子?”
“没牌子!地摊淘的。”她同样朝他尖叫。
两个人像喝醉般地大笑,周津塬面无表情地把赵想容从地面拎起来。赵想容转过头,看到周津塬都没回过神,她刚才明明挂掉了他的电话。
五分钟后,赵想容被迫跟他走出秀场,她这才知道里面的空气有多浑浊温暖,外面的空气有多新鲜。
周津塬押着她去了旁边的街心花园,把她按在长椅上。
他单刀直入:“容容,是你插手我的奖学金?”
赵想容蹙起眉,她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她想对他喊“我们都离婚了你别来烦我”,又想冷嘲热讽“苏昕还没把艾滋传染给你”,但是迎接着周津塬熟悉的冷冷冰冰目光,她只有一阵发自肺腑的无力。
那句“容容”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不管自己怎么做,他永远怀疑她居心叵测。
赵想容索性笑了,她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