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涂霆的手终于停了下,他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赵想容没有逃避涂霆的注视,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直照顾的老人有一天想掐死自己。而且,她是被前夫救的。
  
  她最讨厌抱怨和示弱,但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应该去检查,因为喉咙里有血丝的味道。
  
  最终,赵想容只能含糊地说:“发生一点点小意外。”
  
  涂霆摸着赵想容的头发。他想起在罗马,赵想容毫不犹豫地给小偷重重一击,她的眼睛里透着风暴,漂亮极了。以及那次到她家,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别墅与花园。他无法猜透她的家世和经历,但是,他喜欢她。
  
  “你在我这里很安全。”涂霆说。
  
  赵想容微微一笑,涂霆的世界,是看不见刀枪的名利场,但他的生活环境确实相对单纯。
  
  她刚想回答,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大姨端着一碗海参粥,亲切地说:“小霆,晚上吃点东西。”又板起脸对赵想容说,“不好意思,这里交通不方便,我买的海参,一次只泡发了三四个,都是留给涂霆吃的。”
  
  赵想容眼波流转,并不气恼。
  
  那样子在林大姨眼里,就是一条修炼多年的狐狸精,而且,还是条老狐狸精。
  
  林大姨早就查清楚了,赵想容家里再有钱,但那也没用!她完全比不上涂霆有名气又有钱啊!何况,赵想容已经年过三十,还离过婚!
  
  涂霆对林大姨的敌意态度,也很尴尬。
  
  关上门后,他很有眼力地把海参粥递给她:“宝宝你吃。”
  
  赵想容倒是不客气地把林大姨的海参粥喝了。热粥下肚,她心里感觉好受很多。
  
  涂霆则坐在床边,又开始自顾自地哼歌和弹吉他。不过因为怕扰民,只用手按弦,不拨弄。
  
  赵想容歪头看着这个大男孩,她说:“问你个问题哦,身为偶像,你怎么面对那些粉转黑?就是,有些人曾经对你还可以,你也信任他们,但是有一天,他们会突然开始伤害你。”
  
  拥有万千黑粉的涂霆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开始就不要为他们难过。”
  
  赵想容点了点头:“我喜欢。”她把碗放下,俯身抱住涂霆,开始脱他的衣服。
  
  涂霆皱皱眉,他怀里抱着吉他,假意拒绝:“都伤成这样,今晚别想扑我。”
  
  赵想容眨眨眼,亲吻他的下巴,手臂娇媚地缠上去:“拜托!我伤那么重,飞那么老远,就是专程来睡你的好吗?”
  
  涂霆“哎哎”两声,把她抱到床上去。
  
  天快亮的时候,涂霆依旧在酣睡。赵想容已经梳妆打扮好,她打算乘第一班早航班回去,总觉得放心不下许晗的祖母。
  
  涂霆的酒店房间很乱,她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包扔在那里。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周津塬。她顺手掐掉,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涂霆。他呼吸轻柔,五官长得恰到好处,尤其脸小得惊人,但手掌又很大。
  
  赵想容摸了摸他的长睫毛。她暗自下决心,赶紧和周津塬,以及他身边的烂事有个了断。
  
  离婚,就等于再投胎,赵想容目前只想当一个傻白甜作风的明星女友。
 
 
45、chapter.45 ...
 
  
  周津塬第三次给赵想容打电话, 又被挂断了。
  
  他把许晗祖母送到了新的疗养院,但在清晨时分, 老人突然叫起赵想容的名字,她开始流泪, 要叫豆豆过来。随后因为激动而发心梗。疗养院叫来救护车, 给周津塬打了电话。
  
  周津塬半夜接了电话,他还在值班,请了假,迅速赶过来。
  
  他平常都是穿着手术服在里面的人。此刻等候在陌生的医院, 陌生的走廊, 周津塬体会的焦虑心情, 和任何一名普通病人家属都没有区别。
  
  抢救没有进行多久,72岁的祖母很快因为心梗而去世。
  
  这样岁数的老人, 这样的去世方式并不罕见。急性心肌梗,一直是中老年人的常见疾病,祖母身体虚弱,她伴随最后对赵想容的那一掐, 耗费所有的心力, 随后撒手人寰。
  
  周津塬以为他会伤心,但实际上,他只是很恍惚。
  
  急诊医生顺便为周津塬包扎了昨天的伤口,他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周津塬想不到上次来看许晗祖母,他都做了什么。许晗祖母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脑子总是糊涂, 周津塬极少废话,大部分时间只能沉默陪老人坐。他有时候想许晗老了,他也会这么照顾许晗,有时候他觉得会一辈子继续爱她,也可能是他更爱自己。他在以清醒的意识,爱着一个早已消逝的人。
  
  “我会去巴黎的公立大学留学。”许晗当时轻快地告诉他,“这都是定好了的。”
  
  “国内大学也有法语系吧,你为什么想出国?”周津塬随口说。他没想过去问,许晗的留学费用从哪里来。他最初接触她,她还只是一个交不上学费的贫困生。他只是想到,异国恋真烦,许晗估计又要给他写国际邮件信。
  
  许晗沉默了好一会,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留在国内,我就永远没法做真正的自己。”
  
  周津塬当医生,他帮助过不少患者,他们从丧失关节的所有活动度到能重新地跑跳。他见证过太多患者因为病情拖太久,他们的骨头畸形到令人震惊的地步。骨科医生的工作,是用最精密的拆解和重建,迫使人体交出继续运转的秘密。
  
  他穿着白大褂,但心没有变得同样雪白。许晗去世后,他没有哭过,一直保持清醒,用他能想到最重的东西压着心底里那块又冷又潮湿的棺材板。他的遗憾就是,他永远没法知道真正的许晗是什么样子。
  
  下午空荡的大厅,门外突然停了一辆车,赵想容匆匆地跑进来。
  
  “怎么回事?”她冲到周津塬一米前,花容失色,“我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
  
  一瞬间,两人都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赵想容得知赵奉阳车祸,她也是急匆匆地从罗马赶回来。
  
  就好像还是昨天,
  
  赵想容知道祖母去世的消息,她就像被敲了下头,震惊地往后退了两步,纤细脖子上打着蝴蝶结的围巾,也微微颤抖。
  
  “她上次体检就很不好,所以我想给她转到更专业的疗养院。但昨天,她走得很迅速,最重要的是没有体会多少痛苦。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她临走前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周津塬这番话说得冷静流畅,毫无痛苦,至少他表面如此。
  
  赵想容强忍住眼泪,问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心梗,她昨天又为什么会激动地掐住自己。周津塬摇摇头,疲倦地说:“你去问医生吧。”
  
  “你就是医生呀?”赵想容没好气地说。
  
  “我只是骨科医生。”周津塬更不客气,“我不是神,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我无能为力。”
  
  赵想容愣了愣。太稀奇。周津塬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无所不知全能的模样。在以前,她头痛脑热来大姨妈包括其他同事有什么挂号问题都问他。
  
  周津塬看得出赵想容想对他发脾气,就像她以往最爱无理取闹似的。
  
  “我早上坐第一班飞机回城,一看到你的短信就赶过来了。”她只是呆呆地说,“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对不起。”
  
  周津塬简短地说:“许晗的祖母不是你的责任。”他站起来往外走。
  
  他对赵想容没有期待。赵想容昨天在经历了那一切,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奔向新欢。她才不在乎许晗祖母。周津塬对此不意外,他知道她是什么个性。再说,即使赵想容接到电话,她第一时间赶过来,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他只是有点生气。他生气所有人都走了,自己留在原地。
  
  世界上和许晗有联系的人,又少了一个。
  
  >>>
  
  赵想容年少时在医院里住过很久,总觉得,所有的医生只会温柔地带来坏消息。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人生离不开医生。
  
  祖母的入院申请填的周津塬的名字,周津塬负责联系一些家属。等处理后事时,赵想容这才知道,周津塬把许晗所有能找得到的亲戚,都以他的方式帮忙安排了工作。她想自己没有这么多远见,只能为许晗祖母流泪。
  
  赵想容这辈子流的眼泪最多的,是赵奉阳把她留在小木屋的三天。
  
  她在第一天的时候以为他还留在外面,哀求他放她出去,还说了很多赵想容自己都不屑的,可怜巴巴的恳求。到了第二天,赵想容的嗓子哑了,手也拍肿了,她在木箱后面摸出一大瓶可乐,里面灌着自来水,这是园丁打扫池塘,吊在船尾用来压重量的污水瓶。
  
  小女孩喝着水,她幻想了另一个形象,它跟她说话,它陪着自己。
  
  那形象最初非常虚无,也许一颗星星,一棵大树,或者是一堵墙。赵想容被救出来后,她依旧在没人的地方,跟那个形象对话。
  
  许晗最先发现赵想容的异样,她比她大不了多少,与其和幻想的形象说话,不如交一个真实的笔友。可是许晗又认识谁呢,她在学校里盯上了最耀眼的周津塬,给赵想容写了第一封情书。
  
  许晗不允许失聪的朋友陷入幻境,她亲手制造了另一个幻境。这游戏慢慢牵扯到太多的人。许晗开始控制不住走向,她本来想对赵想容坦诚,却留下了一个巨大裂痕。
  
  周津塬几次来这家医院办理后续程序,他总看到赵想容总穿着一身黑,和零零散散的亲属再去太平间。
  
  他俩几乎不打招呼,直到最后一天,他终于一把拉住她:“别进太平间,你去的次数太多,不吉利。”
  
  赵想容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这些医院里的隐晦讲究。
  
  周津塬看着赵想容,她的双目红肿,显然这几天在真情实感地流泪。但是,他觉得内心依旧没有感觉,很平静,很漠然,完全不会触动。
  
  赵想容喃喃地说:“我能为许晗祖母做点什么吗?”
  
  她语气温柔,周津塬略微惊奇。
  
  赵想容婚姻之外,在她的工作环境和朋友交往里,其实都不是歇斯底里的性格,否则她也没法有那么多朋友。如今和周津塬离婚,赵想容不想再和他针锋相对。至少在许晗祖母去世的节点,他们可以当几天的友好陌生人。
  
  “你如果想,”周津塬忽而说,“可以再给我个电话号码或者名片,这样能让我联系到你。等老太太下葬那天,我会通知你和你新男友过来参加。”
  
  赵想容退后,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我真的是乘坐当天早上的航班赶回来,我一看到你短信,就赶来医院。”
  
  周津塬耸肩:“哦,我就这么一说。”
  
  赵想容强忍着怒气,她本来想对周津塬发出休战信号。但是,她内心确实被这句话勾来愤怒和惭愧感,她提高声音:“我们离婚了,我有权力找新男友,妨碍到你了吗?你和苏昕在一起,我说什么了吗?而且就像你说的,照顾许晗祖母不是我责任,我只是发善心!”
  
  周津塬目光扫过她:“为什么发善心?你认识许晗吗?”
  
  走廊里鸦雀无声。
  
  “不认识。”赵想容冷冷回答,“但是我讨厌许晗,因为我讨厌你。能被你喜欢上的女人肯定倒霉。因为你就是垃圾。”
  
  她丢下他,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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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奉阳很快就知道许晗祖母去世的消息。
  
  他并没有很在意,赵父亲自下令,让赵奉阳忙着养身体,打算挑拣一些健康的精子送往美国。
  
  赵奉阳打算要两个试管婴儿,他懒洋洋地表示又不是生不起,多生几个好养活。
  
  代孕中介也在房间里,他的手提电脑有各种客户的名单,赵想容眼神好,她随便瞄了眼,微微惊讶。
  
  她居然看到Patrol的中文名字。
  
  核对生日和出生地,一切都对得上。难道Patrol也要想做个试管婴儿。可能因为是gay,并不能以正常的方式要孩子。这真是一个她新发现的小秘密。
  
  赵奉阳看到赵想容露出微笑,他淡淡问:“笑什么?”
  
  “没啊,我挺自豪的,因为我是你妹妹而感到自豪。”赵想容微笑说,“我哥做人很坦荡,想要孩子就直接试管婴儿,没有打着让女人娶进家门光让她生孩子的打算。”
  
  赵想容心想,她真的很喜欢和这群疯狂的人在一起。这种感觉,他们好像都不会老,思想灵活,想做什么做什么,很少后悔,在别人眼中都是没底线没原则的怪胎,但他们也没什么悲伤的感觉,不食人间烟火,永远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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