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她边走便骂他,竟然走下来。
  
  山间天气变幻非常快,两人走到停车场,下起倾盆大雨。
  
  最初几个雨滴滴到肩头,赵想容想快跑几步,脚踝钻心地疼,额头微微有冷汗。她一低头就发现,脚踝处肿成馒头。
  
  周津塬一声不吭,终于弯腰检查了一下她。他力道极大,赵想容被他捏得一疼,看着他后颈就想打下去。周津塬已经直起腰,他不说废话,就说:“我背你。”
  
  赵想容冷冷地看他一眼,她突然转身,踉跄地往停车场外面走。
  
  周津塬拦住她,他挑起眉毛,因为感到那个他所熟悉的,不讲理且闹腾的赵想容又回来了。他冷冷问:“你又要去哪儿?”
  
  周津塬寒着脸,站在女公厕的窄门前。
  
  眼前是雨幕,男女厕所坐落在停车场的南北两端,远远分开。而门外的门沿很窄,他不得不紧靠着墙壁,才能避免被大雨淋到。
  
  半个小时后,他衣服全部湿透。赵想容一瘸一拐地从厕所走出来,她吃的两个冰激凌,很快闹了肚子。如果不是周津塬从加油站买来的,怀疑他要毒死前妻。
  
  她一股子脾气上来,宁可打车也不和他共处。周津塬也不拦着她,任赵想容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避雨的公交车站下面。
  
  赵想容坐在公交车站下面,拿起手机想约车,发现方圆几里没车。她恍然地回头看站牌,要再走500米才能到始发站。这时候,她的衣服也已经都湿了,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颊。
  
  周津塬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他终于感觉冷,不耐烦地把赵想容拉起来,不顾她的挣扎,背着她上车。
  
  这一男一女湿淋淋地坐在车里,暖气开到最大。
  
  “你高兴了?”周津塬讥嘲地问。
  
  他俩暗自都生着气,吃着狼狈的苦头,心想果然和眼前这位凑在一起,刚开始勉强容忍,最后绝对没有好下场。
  
  车开到半山腰又出了别的状态。
  
  前方设置了禁忌路障,有几个人穿着橘红色的雨衣,远远地摇着小黄旗子和荧光棒。原来因为暴雨,前方山体出现的滑坡的征兆,地质灾害群防员为了安全,让车辆等两个小时再通过。
  
  周津塬听闻后往前方望了一眼,审视着路况,再多问了几句对方身份。赵想容则是希望赶紧回城,她蹙眉问:“真有那么严重吗?我看那山还好好的,我们开快点,很快就开过去了。应该没问题。”
  
  周津塬也问:”除了这条道,还有什么办法下山?“
  
  “上山下山就这一条车道。要不然你们把车停在应急道,沿着行人的小道走下山,让你们亲戚朋友到下面的车道来接你。但这么大雨,就不如坐在车里等。”
  
  赵想容立刻说:“那我叫我家里开车来接。”
  
  周津塬以前烦她总有事没事抱着手机,风水轮流转,赵想容如今在这里发脾气,周津塬跟没事人似的也在摆弄手机,她气得不得了,周津塬说:”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也是,周津塬以前不爱管闲事,只是她的事他不得不管,如今离婚了,他丁点儿都不拿主意了。
  
  赵想容心里冷嘲废物男人,肚子响了几声,是她饿了。周津塬还在查天气和路况,不咸不淡地说:“车里有牛肉干。”
  
  赵想容坐在后排,费力地往前一翻前面的抽屉,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堆牛肉干,心里“咣当”一声。
  
  赵想容以前也坐周津塬的车,她是周太太么,她也知道,周津塬车里只有证件和油卡,牛肉干是谁买的?苏昕吗?她可真体贴。那个女孩在他身边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贤惠?温柔?反正哪种都不是粉红豹愿意做出来的。
  
  赵想容把抽屉咣当合上:“不吃辣!”
  
  “你以前不是很爱吃辣?”周津塬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突然预料到,赵想容会怎么回答自己。
  
  果不其然,赵想容用一种阴险但甜蜜的声音说:“我的新男友不吃辣,我如今和他恋爱,现在也就不吃辣了。”
  
  车窗外还在下雨,雨势小了很多。他们后面又停了几辆车,不耐烦地亮着大灯,也是堵在半山腰,除了前方路障的灯,和几个走来走去的路政局人员,整个山间几乎漆黑的。
  
  周津塬车上只有一件备用衬衫,赵想容穿在身上。这时候,涂霆开始给她发微信,她低头回复,也不理睬人。
  
  过了会,前方有冷风传来,周津塬居然要下车。
  
  赵想容抬头,她忙问:“你要去哪儿?”
  
  周津塬说:“厕所。”
  
  赵想容又一愣:“厕所,那你不是还要跑到山上?”说完知道错了,男人这种生物,可以说毫无廉耻,裤子一脱,随便在野地里就能拉撒。
  
  周津塬消失在不知哪个方向的雨幕里,赵想容放下手机,让自己坐得更舒服。她今天只化了淡妆,结婚后,他俩都是分房睡的,并没有见识彼此的吃喝排泄。
  
  等周津塬再坐进来,她冷不丁地问:“你见过我卸妆的样子吗?”
  
  周津塬点头,赵想容倒是愣了:“什么时候?”她记不起来了。
  
  “很久之前了。”他随口说。
  
  “苏昕到底有什么好?”话一脱口,赵想容就后悔了,她原本不想问这个问题。干嘛呢,她不需要这个答案,赵想容拒绝听到任何“你做的不好”,“你不值得被爱”,“你是一个糟糕女人”,“我就是无法和你过日子”这种□□。
  
  周津塬刚刚找前方的车主,要了一个化瘀的药油。但是现在,改变了主意,他直接地说:“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赵想容笑靥如花:“别咒我。”
  
  “你不回答无所谓,我只要产生疑问,就能自己找到答案。”周津塬也不生气,他闭目养神,“其实,和你当朋友比当夫妻要舒服一点。”
  
  赵想容眼睛有点热,不是因为还在爱,而是怀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委屈。她总是告诉自己,被人误会无所谓,可是,心底确实带着委屈,这委屈让她感到气急败坏,一定也要在婚姻里惹得周津塬失控。但荒谬的是,她很讨厌周津塬失控。
  
  沉默片刻,赵想容迟疑地说:“你是有个香港奖学金吗,你去不成……”
  
  周津塬截断她:“听说你大哥最近想生孩子。”
  
  赵想容一愣,没吭声。
  
  周津塬把暖气调大点,他回过头淡淡说:“你大哥的岁数,也就比我大三岁?这么好好养着,估计能活到六十岁。他之前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不要孩子。又为什么在今年,你的二哥有了孩子后,才准备做试管婴儿?我和你离婚,你大哥应该最舒心,希望我赶紧消失,为什么要阻碍我去香港?他行事向来谨慎,但车祸后做事为什么高调?容容,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赵想容脑中急速地转动,她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闲事。”
  
  周津塬敲了敲方向盘,他说:“困在这里,随便聊聊。其实换任何人在你大哥的位子,都不会太好过的。经过车祸,赵奉阳肯定感觉他的起起落落,就是你爸一句话的事,你家对他有恩也有仇……恩情再厚,也没有人命厚。我如果是他,想生孩子就先找你借卵子。”
  
  赵想容汗毛倒竖,但尽量保持镇静。
  
  周津塬仔细看了眼她脸色,又说:“看来你不乐意。那么,试管婴儿也可以。赵奉阳生性多疑,他为什么要送到美国找代孕,这距离太远了,试管婴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就算大陆不支持,最近的地方是香港或泰国。”
  
  赵想容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培养信任很难,毁了却很简单。赵奉阳在你家,也不那么自由,你父亲很器重他,但同时也是很防范他的。他在赵家只信你,但是,他也不敢把底牌全都赌你身上,因为你是我老婆。”
  
  赵想容立刻纠正:“离婚了。”
  
  周津塬瞥了她一眼,他说:“幸亏离婚了。平常我跟你说过这些,你愿意听吗?你总觉得我在害你。”
  
  赵想容身体僵硬片刻,她烦躁地说:“你就是想害我大哥。”
  
  他微笑说:“你们以为,我在乎他这条烂命?我读过书的,我是觉得那样很没意思。”
  
  赵想容感觉有点冷,她说:“你先说,我大哥为什么不让你去香港?”
  
  周津塬没答这句话,他挑了挑眉,问:“容容,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考虑做生意,或者走我爸的道路?因为我明白,做生意或在官场混,就要学会妥协。权力面前,没有人是永远的朋友,也没有人是永远的敌人。但是,做医生不一样。”
  
  赵想容插嘴:“有什么不一样?”
  
  周津塬耸耸肩:“我每次和赵奉阳见面,都会告诉他一些信息。我会说认识多少其他国家的医生,世界上第一流的医院都会和我院有交流。我还会刻意说医生行业里很阴暗的东西,毕竟,哪个行业都有败类。”
  
  赵想容隔了半晌才想起来,他好像确实如此。但那时候,她以为周津塬只是在冷冷地闲谈。
  
  周津塬继续说:“赵奉阳因为身体,注定后半辈子都与医生打交道。他原本就多疑,随着身体变差,只会越来越疑神疑鬼。我猜,他这半年同时也想在香港秘密地做试管,怎么会让我也在香港最好的医院里交流?至于他说送去美国的精子,我猜,那是□□。他会在美国会生个孩子,但那孩子的作用是安你父母的心。与此同时,他希望有个孩子能脱离你们赵家。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姓赵。”
  
  赵想容冷冷地说:“都是你猜的。”
  
  周津塬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他扭过头,突然说:“前方放行了。”
  
  剩下的一路,赵想容没有说话。
  
  赵奉阳是什么人?
  
  她被他关了三天,后来,又是赵奉阳领着她父母来找她。他一直说他爱她,但是赵想容一点儿都不相信,她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不对劲。那么,她父母也这么想吗?赵奉阳又怎么想?
  
  赵想容感觉,自己虽然投胎好,但也有一种学渣活在学霸班当中的瑟瑟发抖。周津塬又是什么人?从怀疑,到推测,说得井井有条。她以前拼命刺激他,到现在她还能活着,真是仁慈。
  
  她微微地发起愣。
 
47、chapter.47 ...
 
  周津塬的车平稳地从郊区开进市内, 赵想容让他停在一条繁华的路边。
  
  周津塬抬腕看了下表,回头说:“我还有时间能送你回家。”
  
  赵想容摆了摆手, 仔细看了看他。
  
  他头发还湿着,黑发清爽。周津塬刚刚面无表情地说了那些话, 赵想容却不以为许, 因为那种她熟悉的,整天多思多虑的周津塬好像又回来了。但她唯一怀疑的,是他为什么大发好心,跟自己说起这些。
  
  周津塬闻言, 嘲讽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话, 他早不是第一次告诉她, 以往跟她聊过,周津塬甚至耐心地提点几百遍。但是, 赵想容哪次愿意认真听?永远是低头玩着破手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逢人都能闹起来。赵想容那一点有限的智商,全部耗费在给他无限的添堵事业里。她觉得, 他会害了他们赵家, 和那个赵奉阳。
  
  赵想容点头赞同,她确实认为周津塬才是最大的祸害,他害她离婚了:“你不能让我大哥安安生生有个儿子。他的车祸和你家就是有关系,你俩加在一起都一百五十多岁,整天闹什么?”
  
  周津塬的脸也微微一沉,
  
  赵想容继续挑衅:“就算你告诉我这些, 我依旧会对我大哥很好。只有强者才愿意多付出,在两个人的关系里,如果两人付出的程度一样,这关系不稳定,没法维持。只有一个多爱点,一个少爱点,两人才能相伴到老。”
  
  周津塬“哦”了声,讥嘲说:“你居然是想和赵奉阳相伴到老?”
  
  赵想容笑吟吟地说:“你以后得艾滋死了,我会给你的墓碑前送朵菊花。”
  
  周津塬转过头,他看着前方静静地说:“你还有资格踏进我们周家祖坟吗?”
  
  赵想容推开自己那侧的车门,她在外面吹来微微的小雨里,同样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把眼睛那股怒火压下去,露出一个娇媚的表情:“亲爱的,我为了能给你上坟,愿意克服世界上的一切困难。你感动吗?”
  
  周津塬淡淡吐出四个字:“自作多情。”
  
  听力不佳,但周津塬骂她的话,赵想容每次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手在后座摸索,想找东西砸他,但周津塬把自己的车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个靠垫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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