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容把这俩货当作工作对象处置,说话就像抹了蜜:“有两位帅哥医生赏脸陪我吃饭,我光看脸就满足,还吃什么?”
陆谦毫无怀疑地相信,周津塬望了她一眼,但也没勉强。
陆谦科室最近新分来一个名人,那小孩在骨科轮转,遇到爬古城墙摔下直接瘫痪的外国人,进儿科遇到了医闹纠纷,到产科后第一天的夜班时高龄产妇手术台大出血2400ml,在呼吸内科经手的病人烧到43°。大家都绝望地叫他“柯南”。
“马上要到我们胸外。现在,生科院的小孩和医学院竞争特别激烈。”陆谦吃着汉堡边废话,“还是那句话,我孩子不能学医,太折寿。不过,他们可以学麻醉,最低考个大专上岗,国内外的岗位需求也多。”
他和周津塬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想起院里某一位很讨厌的麻醉医生。
赵想容不关心那些医生间的笑话和倾轧,百无聊赖地喝着酒。
陆谦手术后身体疲劳过度,但大脑极度兴奋。
他有心跟赵想容炫耀:“我最近正参加市里三套的健康邀请节目,出场费才1万块,妈的,一录制一下午,比做手术都累。”又说,“师兄,我也得批评批评你,咱们医生的业余生活可以很丰富。你就是活的太累。”
周津塬从不觉得自己累,他直说:“可能你活得太轻松。”
陆谦也烦周津塬这样,对赵想容抱怨:“我师兄就这德性。以前读书时喝醉酒,跟我说他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否则应该在霍普金斯。我们院这两年改革,卡职称很严,他最喜欢的那教授也是真刚,逼走很多博士,我师兄跟他的治疗组,每天下完手术台被他老大驱赶着开题,恨不得天天大哭。”
赵想容笑得要死。
周津塬随他们聊,他挨着赵想容,听陆谦说话时把左手盖在她的膝盖上,逼着她的腿朝自己方向拢。他的手指生得真是漂亮,赵想容也看到他手背上的伤口,她没吭声。
陆谦又喷了不少周津塬的旧事:“……好多医生在我们医院评上个副教授,跳槽走人,跑去其他医院执业,还有自己创业的。骨科那么有钱,我看,我师兄职称总被压是怕他跑了,他那模样,长得就像没忠心的……”
周津塬这才说:“你闭嘴休息一会。”跟赵想容说,“陆谦是很优秀的医生,唯独是嘴有点碎。”
赵想容笑着问周津塬:“他刚刚说你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周津塬还没回答,陆谦撇嘴:“我师兄这人最道貌岸然,心里狂着呢,越打压越不走。奇了怪,这鬼样就招小姑娘喜欢,上一次情人节,医院值班……”他触到赵想容和周津塬同时似笑非笑看来的眼神,不由哆嗦了下,口风一转,“我师兄是我亲哥,他对我很大方,约着我一起吃夜宵,哈哈哈哈哈!”
赵想容眼睛向来毒,何况,她早知道陆谦不是什么单纯的男人。她心里冷笑了好几声,嘴上笑嘻嘻地顺着陆谦说:“周津塬约你在情人节吃夜宵?真浪漫,吃完饭后,他对你深情表白了没有?”
陆谦尴尬地摆了下手:“别逗我,嫂子。我哥眼里只有你,他……”
赵想容的脸一沉,周津塬却接过陆谦话头。
他平静说:“我如果跟这家伙深情表白,到第二天早上,他不一定能站着做手术。”
陆谦怔了下。赵想容一下子懂了,她的脸莫名一热。
陆谦随后也听明白,这是荤段子。但在赵想容面前,他就算听明白也只能假装不明白,皮笑肉不笑一下,用刀叉吃饭。
赵想容也把周津塬的手从自己膝盖扔开,她默默喝酒。
周津塬看着埋头吃饭喝酒的两位资深话唠,他继续说:“即使他白天能站稳,到坐下的时候,也难免觉得疼。他比我岁数小,身体嫩,扛不住……”
陆谦忍无可忍,猛锤了师兄一拳。
赵想容也冷声说:“大家一起吃个饭,你说话那么骚干什么?”
剩下的时间,周津塬自顾自吃饭,旁边两个人也都没再吭声。
吃完饭后,陆谦坚持结账,很快撤了。
赵想容之后被陆谦笑着称呼了好几次嫂子,她没答应,但也没生气。
两人重新坐在周津塬车里,周津塬这次牵住赵想容的手,她看了一眼他伤痕累累的手背,没有挣扎。他稍微松了力道,女人依旧乖乖任他握着。周津塬沉吟了会,彻底松开,她想把手又摆在膝盖,他就再把她的手拽回来,原样握着。
周津塬喜欢赵想容此刻的这一点乖巧,因为很清楚赵想容本性,便越发欣赏着。
两人再多的怨恨纠葛,到最后还能享受这份安静,也够了。
实际上,赵想容是完完全全没留神周津塬都在做什么。
她刚才正拿手机,和一位非要在模特身上打明显软广的品牌总监吵架。而刚刚吃饭的时候,涂霆给她发来一句:“大姨的事情,对不起。”又问,“我刚下一个彩排。你最近还好吗?”
赵想容如今看着涂霆的名字,总有细微的心痛和愧疚,她犹豫了好大一会,终于默默删除他的微信。
收起手机后,赵想容偏过头,带着一股无法发泄的怒火质问周津塬:“周医生,是不是有了苏昕后,你才终于发现,我不是你最极品的一位前任?”
周津塬被她的讽刺弄得沉默了会。他说:“苏昕不属于我的极品前任。”
赵想容恨极反笑:“所以,我还是你最极品的那一个前任?”
周津塬原本想纠正,苏昕不真正属于他的前任。那是一段生造的人工感情,他们所处的位置从头到尾也完全不对等,像没对齐似的。而此时,赵想容侧头看他,仪表器的亮光中映照出她的半张面孔,肝肠似火,色貌如花,向他所处的黑暗很缓慢地坠过来。
他一边注视一边爱了。
前面的道路,正好亮起红灯。
周津塬踩下刹车,反手把赵想容一拉。
赵想容以为,周津塬又要搞强吻这一套,她心里充满着各种意难平,很厌恶地推搡,但是,周津塬就是近距离盯着她,随后,她听到他冷声说:“笨啊,当我的极品前任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句话模棱两可。配合着周津塬那双招牌幽深眸子,他好像否认,又好像调戏,还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威胁。
赵想容微怔了一下。她的心思这才被拉回来:“什么代价?”她想到周津塬之前说,把苏母的遗体送走了之类的话。
果然,周津塬说:“代价这种事情,靠说不行,得靠做。”
赵想容想继续问做什么,又及时住嘴。
万一,周津塬吐露个“爱”字,她肯定被占便宜。赵想容便笑说:“你和苏昕,都先学着做个人吧,怎么样?”
周津塬微拧着眉,他不快地扔开她的手:“我懒得跟你吵架。”
车往前继续开,直到赵家的私宅门口。
周津塬让身边的这位前妻,赵家大小姐刷卡,打算把自己的车开进去。
赵想容被催促了几次,她不太乐意地问:“你也想跟我回家?”
周津塬牵着她的手。
赵想容如今态度松动,但是两人的芥蒂实在很深,她内心总有摇摆。事到临头只差一脚,他绝对不允许赵想容再有任何反悔。
周津塬刚要开口,赵想容却突然问:“看到前面那栋楼了吗?”
赵宅占地很大,但是,主建筑也就一座。隔着花园,旁边是赵奉阳独自住的小楼。
赵想容此刻用她纤细手指所示意的,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正是赵奉阳小楼里的一角。
她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下:“那栋楼很快就要没了。”
周津塬十分熟悉这种笑容。每当她这么抿嘴笑的时候,只代表有人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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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难得赵父赵母和赵奉阳都在家。
只不过,一家人的气氛没有以往那么和谐,他们三人的话不多,又因为之前的风波,难免沉闷。直到赵想容走进来,气氛略微松泛。
陈南出声嗔怪女儿,家人一起吃饭,赵想容事到临头说自己另有安排。
赵奉阳在赵想容进来时没有抬头。直到她落座,他才用往常般阴沉和掂量的目光,迅速地看了她一眼。
陈南很快知道,周津塬的车正停在他们家门外。今晚,他送女儿回来。
她对这个前女婿的印象,已经跌到谷底,但同时,心情又有点复杂。
陈南呵斥赵想容:“原来为这个,你才跟小明星分手?你俩纯粹上辈子造的孽,不要再搅合到一起!他想复婚,行,家里为了你,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但是,你先怀孕再领证。还有,告诉周津塬和他家里人,等你俩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跟你姓!再有让老周到我们家来,让周津塬带着他父母来,当面跟我们说要复婚这事,来解释当初为什么非要离婚,我女儿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家的事!他周家不缺媳妇,我家难道就缺女婿吗?做不到这三点,什么都免谈。还有你,豆豆,任性妄为,做事不过脑子!你俩上次离婚,家里鸡飞狗跳!”
赵父也罕见地表态:“做事情不要重蹈覆辙。”
赵想容平常爱笑爱闹爱耍混蛋,让她父母开怀。今晚,她一句话没反驳,满脸淡漠。
赵想容在她父母说话时,用指尖拨弄着杯垫。“好啊,我到时候转告他。”随后,她对赵奉阳一歪头:“你,跟我出来。”
赵奉阳沉默地站起来,他跟着赵想容,两人一路走出餐厅。到了门口,赵想容没有停下脚步,对他歪了下头,往楼上继续走。
赵奉阳略有惊奇,还是跟上。
赵家主宅面积极大,又因为是几十年建成的老别墅,顶楼有零碎的空间。
赵想容把他带到别墅顶楼,一个偏僻且安静的小房间。关上门后,赵想容示意赵奉阳坐在一把满是尘土的椅子上。
赵奉阳因为爬楼梯,微微喘息。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小小的房间,再看着赵想容。他温言说:“豆豆,你检查怎么样?上一次,我并不是故意推你的。”
赵想容看着他:“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想你。”
赵奉阳多看她几眼。
赵想容早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但向来不假辞色。如今,赵想容的美貌依旧像个主心骨,牢牢地撑着这个人。她很少再画弯眉,眉峰很凌,配上那长卷的睫毛,就像个任性的小男孩。
她轻声说:“这世界上的男人,我对谁最好——想来想去,第一肯定是我爸。他生了我。其次呢,我对涂霆不错,对周津塬也还算可以。但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忍的人反而你。你的烂摊子,我全帮你收拾了。”
赵奉阳不由笑了下,为她话语里的那点稚气和傲慢:“是吗?我让你收拾什么烂摊子?”
赵想容笑着说:“那么,咱俩现在再下楼,把当年事情的,一五一十全告诉我父母,当初是你把我锁到小木屋里。怎么样?”
赵奉阳脸色苍白了一下,他平静地说:“依你。”
赵想容拉开门往外走,但赵奉阳口中这么说,依旧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她。赵想容缓缓地回头,两人凝视着对方。
赵想容翘起唇:“周津塬是王八蛋,但是,他评价你的话,真的都说对了。”
赵奉阳皱着眉头:“在你眼中,我自然什么都不如他。”再说,“你把我叫过来,有话说?”
赵想容“嗯”了声:“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你得搬出我家。你今晚搬走吧。我爸还需要你为他们公司工作,我管不着。但是,我现在很累,不想和你装什么兄妹情深的戏码。我不想每次回来看自己爸妈,还得面对你。”
赵奉阳看了她良久,他讥嘲地说:“是周津塬又和你说了什么?你俩又要和好了。”
赵想容又把门关上,她什么也没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赵奉阳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不知为什么,有点心悸。
他温和地说:“豆豆,就算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对赵家问心无愧——”
赵奉阳突然不说话。
他凝视着起居室小小的窗户后。在远处的夜幕,密云之下,仿佛升起一条冉冉的黑色盘龙,等他眯起眼睛,才发现那居然是烟雾,以及闪闪的火光。
赵奉阳再盯了片刻,突然色变。
着火的方向,正是他居住的小楼。这时候,外面也开始隐约传来赵父赵母匆忙商量的声音,说失火了之类。只听到陈南在楼下提高声音说:“豆豆,奉阳,你们在哪儿?奉阳那里好像着火了。”
赵奉阳一皱眉,他不再管赵想容,上前就想拉开门。赵想容却抢先一步拦住他,她猛地推了他胸口,赵奉阳猝不及防,退后几步。
还没站稳,赵想容就又狠狠地推了他一下,赵奉阳跌坐在椅子上。
他咳嗽几声,阴森的面容明显带了火气:“豆豆!”
赵想容却笑说:“急什么?反正,你都要搬走了。”
赵奉阳在震惊中,突然间脑子明白过来,他愤怒地压低嗓门:“是你放的火?你在家里放火,你是发什么疯?”
赵想容却像没听见:“我刚刚推你的这两下,是还清上一次,你把我从台阶推下来。”
赵奉阳面沉如水,他再站起来:“我现在没工夫和你闹!”
赵想容却向他露出个微笑:“还记得许晗吗?”
赵奉阳心里的一股邪火冒上来,他抬手,把旁边桌面的杂物,全部扫落。许晗,怎么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许晗!他告诉过他们无数遍,她对自己来说,连蝼蚁都不如!
赵想容淡淡说:“那你还和她上床。嗯,有时候,男人需要和他不爱的人上床,对吗?”
她脸色稍微苍白了一下,因为想到了周津塬和自己。
赵奉阳皱着眉头,他听到赵父也在底下喊了几声,随后被陈南叫走,赵奉阳的那栋小楼和他们主宅别墅有点距离,也没有安消防的设置,他们急急去查看,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