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还说,虽然咱们爱新觉罗不兴杀宗室,可高墙圈禁者甚多。”普奇想要嚎啕大哭,却又不敢,连连磕头道:“奴才几近被吓杀,只好依照废太子所说,和凌普等人见面。”
“他让你干什么了?”康熙的声音很虚弱,但其中夹杂的凛冽之意,普奇确切的感受到了。
普公爷继续道:“太子叫奴才与凌普等见面,还让叮嘱奴才多和托合齐等人来往,可奴才胆小,再说托合齐是九门提督,好好的总见他做甚么。”
这也是他和八贝勒参详好的说法,既要坦诚的说自己和废太子有关,但又要极力的把自己说成废太子一伙中的边缘人物。
“八贝勒,八爷,您真是神了!”
普奇软着腿从乾清宫退出来,康熙训斥他几句,但也说了,当时胤礽是太子,又有索额图那件事,普奇夹在中间恐惧担忧,也是人之常情。是以普公爷见胤禩,可是使尽了全身解数夸了八爷一通。
胤禩得意的笑笑,他让普奇这么说也不止为了救他,毕竟是自己用的人,如果不救,日后自己如何驱使底下人为自己卖命。但除此之外,胤禩最大的目的是让普奇将胤礽和索额图彻底绑在一起。
索额图死了不要紧,死了最好,死人不会说话。普奇可以尽情的渲染太子是如何对索额图之死耿耿于怀,然后,皇上会怎么想……
你还想让老子给索额图偿命?不孝子!
皇上只会越想越生气,皇太子绝无翻身之机,都说知子莫如父,其实对于皇帝老子而言,儿子们也是下力气琢磨他老人家的。胤禩知道,他们兄弟中,皇太子是最受皇父眷顾的一个,这毋庸置疑。
所以胤禩也担心,万一老爷子后悔,要知道太子膝下几个儿子,得寿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虽然史无前例,没有废太子的儿子越过老子登基的,但……万一老爷子又不忍心了,这谁敢保啊。
光有这个还不保险,凌普买江南娈童美婢给废太子的事儿,胤禩觉得自己也得找个好时机捅出来,确保完全方能安稳。
总之从索额图开始、凌普、托合齐,太子詹事府,是一定要绑在一起陪着废太子倒霉的。这是八贝勒的既定策略,不把水搅乱,他怎么攫取更多的东西呢。
胤禛正在刑部,胤禔过去的时候,四贝勒还以为皇上有旨意。
“汗阿玛有话问是真的,诶,你别跪。”胤禔一把将胤禛拉起来,笑道:“不是旨意,不是口谕,就是问一句。汗阿玛想知道,叫你锁拿赫舍里氏诸人,怎么到现在还没个正经回报。”
胤禛面露难色,左右退下之后,他才道:“大哥有所不知,赫舍里家的事儿,有些不对。长泰的儿子干太应该有十来岁了,可赫舍里家抓到这个,怎么也不像个十来岁的公子哥。我叫了心裕、法保过来瞧,他们说那不是干太。”
“……你是说,长泰李代桃僵?”胤禔皱眉,佯作不知:“那他胆子可真不小。哦对了,还有件事,赫舍里家的德安,也跟着吃挂落了罢?不瞒你,我那二舅兄索伦图,与他也是血里火里滚出来的同袍,听说这事,索伦图赶着写信给我。”
“大哥就这件事拜托你,别让他吃太多亏。”
胤禛原以为直郡王要和谁见面,不想只是托自己照顾一个人,这简单,他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四贝勒笑道:“人情难过,弟弟也知道。大哥放心,要怎么处置毕竟是汗阿玛圣裁,这里头的事,弟弟能维持的,自然不会为难。”
“听说,大哥今儿在上驷院打死个太监?”胤禛闲聊似的问。
胤禔蛮惊讶:“传的这么快?”
“上驷院如今盯着人太多了。”胤禛坦然道:“我过来之前,原想去宫里请安,西华门里头三哥、五弟、七弟、八弟都在,大家都知道了。”
胤禔看着老四,早年他对这个弟弟观感复杂的,现在却觉得胤禛虽然有时候显得睚眦必报气性大,但和兄弟们交往的时候,也是蛮正常。而且这么多年,胤禛为人低调,也不是那种轻佻之辈。
“那太监邀宠卖好,觉得羞辱二阿哥,就能在主子跟前讨好。”
胤禛的脸色立时变了:“大哥打的好!什么狗奴才,储君之事,也是那等微贱之人可以置喙的?真是混账透顶。”
“哈,别这么大气性。”胤禔这会叹气了,“如今宫里的太监都是前明太监带出来的,前朝太监是个什么样子,你也该清楚,保不齐这帮东西要动歪心思。”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止王子公孙,太监也是一样的。历史上太监被皇帝拿出来做利刃,结果划伤自己的例子还少?
汉唐宋明各个没跑。
“人心思动啊。”胤禛默默说,“连太监都跟着动起来了。”他咽下半句,其实皇上处置太子,废的有些仓促了,他现在到处抓人,就发现善后很麻烦。
胤禔又和老四聊了几句,刚要走的时候就撞见梁九功来传旨,梁公公传皇上口谕“叫四贝勒同直郡王一起监管上驷院,钦此。”
胤禛觉得头疼,梁九功前脚走,他还跪在地上哭笑不得,老爷子可真是给他派了个好活计。他手边还一堆事,这又来了这个。
“四弟你就……”胤禔也哭笑不得,“能者多劳罢。”起码有这么个精细人在,胤礽的死亡概率会再低一大截,多好的弟弟啊,都是来救我的。
乾清宫里,康熙收到了太子詹事府詹事们的联名奏折,其中内容很多,主要是“分担责任”—他们作为太子詹事应该劝谏太子,结果做的不好;另外就是帮胤礽开脱,说很多事情都是索额图背着他干的,后来又有凌普等奸臣作祟,太子日常居于深宫,怎么能知道外头人干什么呢。
若是他们这折子早来半天,康熙真的会心软一下,奈何这会普奇来“剖白有罪的自我”之后,康熙看见这奏折,只想冷笑。
第207章 :bug的野望
自从回京之后, 十阿哥胤俄闭门不出,胤禟觉得老十这个混蛋和他怄气,一气之下也懒得去找他。九阿哥想要去他八哥那,结果没出府门, 倒收到了五哥胤祺的信儿, 叫他过去一趟。
胤祺回京之后, 除了在太后那里劝慰老太太, 也去了翊坤宫见宜妃。母子俩闲话两句, 宜妃就告诉五贝勒:“管管你弟弟, 不拘如何, 起码这会别让他和老八搅合在一起。”
“你额娘在宫里这些年, 旁的不说, 只有一件事我太清楚了。”宜妃叹息着,看着这个从小不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你汗阿玛若是想护着谁,早就明白摆出来了。他怎么对待太子、直郡王, 包括你和老三、老四,小时候不都各个得皇上眷顾, 老八如今这点恩宠,还不够份儿呢。”
“你劝劝他, 若是他不肯听, 就随他去罢。”
宜妃郭络罗氏, 在后宫二十年深得眷顾,除了靠脸之外, 她还很能拿捏好分寸和尺度。康熙不是绝对的暴君, 他也喜欢爱妃有点小性子, 但不能太过分,宜妃就是其中翘楚。在皇帝的偏爱下还能做到没有大脑发热、没有犯糊涂, 足证宜妃是个明白人。
是以五贝勒请九阿哥吃饭,哥俩喝着小酒,胤祺的开场白就是:“你觉得汗阿玛待老八如何?”
“挺好啊。”九阿哥的论据很充分:“国初以八哥的出身,初封也就是国公、甚至是什么辅国将军,可五哥你瞧现在,汗阿玛多抬举他啊。”
老九低声道:“五哥,就从这出身来说,八哥能有现在的地位,是不是汗阿玛特为眷顾!”
合着你居然是这么想的,五贝勒笑了:“然后,你觉着你能立个从龙之功?诶你别这样,这里就咱们哥俩,我把底下人都打发走了,你还不能和我说句实话?”
胤禟的臭脸只好又收了回去,最后无赖似的笑笑:“五哥,你也瞧出来了,汗阿玛是不打算用我们这些小阿哥的,我给自己找条路子而已。他日八哥要真的成了,弟弟我跟着吃肉,也不会叫你只能喝汤。咱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哥你怎么对我,弟弟心里也有数。”
“你就没想过,如果汗阿玛对老八的恩宠,也只到这个地步呢?”
胤禟哑然,良久才道:“可得陇望蜀,也由不得汗阿玛怎么想,八哥更不可能停下。”
八贝勒府中,胤禩也在与侍读何焯喝酒谈天,这些日子胤禩忙着见人,何焯忙着帮东主到处联络,俩人也久未这样闲聊了。
“润千有话说?”胤禩笑道:“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在京中联络你的同窗故友,还要不动声色,这活儿不好干。”
何焯笑着又摇头:“贝勒不必如此。我已经是无望之人,跟着八爷还能一展所长,足慰平生。只是,之前我在武英殿同过去的同年聊起如今形势,很多人都觉得太子在,诸皇子大抵想做太平王爷。太子被废,以本朝情况,阿哥们相争也不奇怪。”
作为师出名门的学者,何焯同许多人一样,兼任着武英殿修书的差事。而此刻,作为多少都会有些“帝师梦”的文化人,怎么都避不开太子这个话题。
废了太子,皇帝还是需要继承人,那么总得再立一个罢。
“什么太平王爷。”胤禩扑哧一笑:“润千在京这么久,也该知道本朝制度并没有皇子必要封王这一说。根本做不成王爷,谈何太平呢。皇上削宗室是必定的,安于现状日后不过仰人鼻息。”
胤禩自斟两杯,慢慢说道:“自我略大些就知道,自己将来封爵不会很高。润千别看我初封贝勒,但说不定我和饶余郡王阿巴泰一样,贝勒个几十年才能赚个郡王。”
他笑着摇头:“这原本就是我的命了,可……谁让皇上给我机会了呢?我怎能错过!”可现在皇上需要分割旗主,皇阿哥自然要为父分忧,胤禩的机会也就来了。
“我不比其他兄弟。”八贝勒难得的坦诚自身:“润千许是不知道,废太子就不说了。直郡王母舅是明珠,瘦死骆驼比马大,纳兰氏任谁也不敢小看。我三哥、五哥母家虽然不显,但也是旗下世宦,这些年马佳氏、郭络罗氏多少也得了宫里娘娘和皇阿哥的济。”
“要说出身,四贝勒、七贝勒的母家也是包衣人。”何焯觉得胤禩今天有些不对头,他想劝劝。
不想胤禩失笑,道:“七哥腿脚不便,但也爵封贝勒,这一桩且不论。就说四哥,乌雅氏包衣出身不假,可永和宫的妹子都能被汗阿玛嫁给阿灵阿这个公爵之子。再看看曹寅,他的女儿被汗阿玛指给了铁帽子,旗下寻常包衣人、包衣世宦,和辛者库佐领下,这其中说天地之差也不是很过分。”
“何况,这些年乌雅氏、戴佳氏,要么备受恩遇、要么抬旗,只有我额娘的母家,被汗阿玛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就是看不上。二十多年了,半点皇恩都没沾着……我不往上爬,那我们都得被人踩进烂泥里。”
京中龙子凤孙不少,一代代的血缘远了,能得到的东西自然就少了。旗下不止是普通旗丁家缺钱,有些黄带子、红带子如今也拮据的很。
胤禩一直觉得,其实自己只想给自己找条更光明的道路,至于汗阿玛怎么看他,其实他自己也想过。只是如果自己能拉拢很多人,汗阿玛也不能无视物议沸腾,不是吗?
“有时候我总想,倘若我外家不是辛者库佐领下,或许现在我的境遇会好上很多。”胤禩最后笑道:“不过,说不定我也没这么想上进。祸福相依,谁能说的请。”
“往上爬,带给额娘更大的荣耀。”可以说是胤禩的源动力,他想人人夸他好,他想向包括康熙在内的所有人证明,他外家是辛者库包衣又如何,他不比任何人差。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胤禩深以为然,废太子胤礽,在扒下“储君”这身皮之后,不也只能被锁在上驷院吗?
父子兄弟,情薄如纸,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皇上觉得自己母家卑微,所以抬高自己的身份,而等自己羽翼丰满,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也由不得皇上想要怎么样。
反正以他们家广略贝勒的旧事来看,纵然谋反也不会全家赴死,何况自己只是肖想一下储位。胤禩心情很轻松,不会有大问题。
何焯心中叹息,要说龙子凤孙,日子就那么好过?
看这位爷就知道,也不尽然。他尽心尽力的做了个幕僚该做的事情,道:“这些皇上交办的各项差事,八爷做的都好,皇上也看在眼里。总归您是皇子,爵封贝勒,该是您的,必然是您的。”
“借润千吉言。”胤禩举杯,与何焯碰了一下。
胤禩最近其实蛮低调,他同人联系都是派心腹出去传话而非亲自见面,他在等待。废储的余波还在震荡,废太子一党其实尚未处置,他要等处理结果。皇上若是将涉案人等一怒之下都杀了,那么他就可以推进下一步计划。
如果皇上没有更加严厉的处置废太子,那自己可就得想点办法了。胤禩想着,无意识的走到了福晋的院子门口,但他马上停住脚步,又转而去了张氏那边看大阿哥。给张氏请封的事儿迫在眉睫,胤禩不希望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膝下唯一爱子的额娘还是个格格。
四贝勒和八贝勒的府邸离的很近,胤禩府里的人天天都要出去,路过门口的时候,四贝勒府都能看见。这天胤禛坐在书房刚刚考了大阿哥弘晖的功课,问了几句宫中读书的情况。
弘晖很乐意和阿玛说说自己的生活,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弘晰哥哥回来读书了,只不过谁也不搭理,得寿哥哥又病了,没来书房。”
“弘晗呢?你弘晗哥哥在书房怎么样?”
“和从前一样啊。”弘晖歪着头想了一会:“只是,儿子觉着吧,得寿哥哥和弘晰哥哥不来书房,师傅们好像都对弘晗哥哥很关注似的。张玉书大学士前些日子奉命给我们讲朝廷体例,就挑了弘晗哥哥问问题。”
“过去毓庆宫的哥哥们在书房,师傅就没有那么经常的问弘晗哥哥问题。而且弘晰哥哥不也是弘晗哥哥的弟弟,现在除了儿子,只有弘晗哥哥常常和弘晰哥哥说话。像弘晴、广延、海亮他们都躲着弘晰。”
弘晖虽然年纪不大,但眼力不错,胤禛心里满意,脸上还要做严父状:“师傅们自有道理,你上学要好生读书,给你弟弟们做个好榜样,不能懈怠。还有,在书房和你哥哥弟弟们照样相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