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康熙更多的将得寿和弘晰带在身边,这都是足够聪明机灵的孩子,否则康熙也看不上。等到他把弘晗叫来身边,祖孙俩相处时间稍微长一些之后,他发现弘晗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弘晗话不多,但作为胤禔的儿子,他几乎也完美复刻了胤禔那种好奇心。因为康熙发现这孩子对西洋钟表也很感兴趣,而且有所了解。
只是问起的时候,弘晗腼腆的表示“是家里弘昱弟弟很喜欢,孙儿只是略知道些罢了。”
不只是西洋钟表,药物、火器等等,看得出来,在家的时候,弘晗没少看见这些玩意。但让康熙满意的是,弘晗并不拿这些东西作为炫耀的工具,若是无人问他,他并不会主动提起。
虚荣炫耀是人的常性,莫要说一个孩子,纵然是成人,在皇上问话的时候,忍不住炫耀学问的、炫耀见多识广的,以为这样能够获得皇帝的看重,也是比比皆是。
不管是先天禀赋,还是后天教养,康熙都弘晗都颇为满意。然后,他就开始挑直亲王的刺儿了,康熙将胤禔叫来,指着出京之前直亲王的奏折,开始发表自己的不满。
“朕令你写的关于旗务的奏折,你写的也太偏颇了些。”康熙严肃的批评:“只写了镶蓝旗的情况,朕难道是问你一旗内情?朕是让你写八旗旗务的情况。”
这事是在临走前不到三天的时候,胤禔接到的命令,他只熟悉镶蓝旗,只好借镶蓝旗做例子。他倒是得有功夫将整个八旗的情况摸个遍。
不过胤禔有心得,老皇帝教训人的时候,你就乖乖低头听训,千万不要做无谓的辩解,非要说话,就说自己会改。
顶嘴是没有好下场的。
第222章 :耗子
康熙满意的看着胤禔“有错能改”的样子, 乖乖地既不顶嘴、也不辩驳,充分满足了老皇帝的教子癖。康熙很快又气顺了,对胤禔又和颜悦色起来。
就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三十好几,儿女双全的长子, 而是十来岁, 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他还能对儿子循循善诱, 将事情给他讲明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老子还是比儿子强啊!
“过去……胤礽主持旗务的时候, 倒也还有些建树, 只是京旗便是许他们回关外去, 这帮人居然从关内招揽流民, 让他们做佃农!”康熙说道这个才动了点真火,“直隶巡抚向朕禀告,直隶、山东两地常有人被京中旗人招揽去到关外。”
胤禔的目光落在眼前, 听着康熙说这个情况,解决这种问题, 哪怕手腕强硬也得话许多时间。但康熙这个人追求好名声,他老人家不会那么干。胤禔心中叹气, 自己要怎么说呢?
诸如“慢慢来吧”这种车轱辘话, 直亲王已经不想再说了, 他斟酌着,用尽量不会刺激康熙的言辞表示“京旗承平日久, 加上或是百战余生、或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旗丁, 都在想着怎么过好日子。既有饷银, 加之好逸恶劳也算是人的本性,指望他们自己会乖乖听话, 恐怕是不可能的。”
皇帝也知道这一点,他想要看的是胤禔的态度和决心,此事非一日之功,再说手段太强硬,康熙现在要办的事情就没法办了。
“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旗务要办,却不是最紧要的。”皇帝表示:“当年佛伦在山东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朕让人在四川、广东等地的一些府县推行。等回京你看看那些奏折,给朕写份节略。”
“还有件事,弘晗在你府中,每日读些什么书啊?”
胤禔眨眨眼睛,对于康熙这个话题的转换速度差点跟不上,打了个结巴才道:“回汗阿玛,弘晗在宫中读书,儿臣没管他在府里读什么书。他每次回来,儿子都带着他种地,还有见见市井……”
其实还有玩,放鹰遛狗跑马火器,胤禔都带着儿女玩个遍,但在康熙跟前,胤禔决定给自己脸上贴点金。他表示自己只带着儿子一心向学、深入基层,充分了解民间疾苦,从来不让弘晗耽于玩乐。
“……哦,”康熙怀疑的看着胤禔,最后决定不追究这个,“你和你媳妇养孩子养得好。”在康熙看来,虽然胤禔肯定很会教养孩子—像朕一样,但是弘晗个性不轻浮、不自夸,考虑到弘晗小时候,胤禔总是不着家,孩子母亲一定是出力不少。
“儿臣代福晋谢您夸奖。”胤禔笑道:“弘晗小时候,儿子到处跑,总觉得多办差事更重要,府里和孩子们都是他额娘操心。如今儿臣才明白,教养孩子也是要紧事。”
要说这个,谁能比康熙更有心得,康熙精神头来了。皇帝叮嘱道:“你现在明白也不算晚。人生在世,不管多大的基业,最后还是要有人承继,方为千秋万代。所以孩子的教养……朕当年……”
“……”胤禔木着脸听康熙痛说教育家史,最后听的一脑袋浆糊的离开了皇帝的住所。方才老皇帝念叨了一遍又一遍“做人当快意于广阔无垠之天地,切不可故步自封。”这是对的,可以参考的。
可是,“溺子如杀子,朕教养诸子从无溺爱!”算什么,胤禔心道,您老觉得当年对胤礽不算溺爱?
李承乾居东宫的时候,太子乳母要求为东宫增加器物,都要被文德皇后教育一下不可奢靡。您老都把内务府送到胤礽嘴边了,还不溺子呢。
康熙是个皇帝,对于皇帝来说,他是永远不会错的。
如果错了,请看上一条。
皇帝这种生物,实在赖不过去,又有极度的客观需要,他才会认错,即下罪己诏。所以,胤禔叹口气,反正都是胤礽的错,康熙最后陈词的时候就说“一定要教导孩子修身养德,否则如胤礽一般,不知自省。”
可怜的老二,胤禔为远在咸安宫还要中枪的胤礽掬一把同情泪,他在康熙心里真是成了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了。
作为毗邻京都的直隶省,也是会有相当有利政策的,譬如皇帝出巡的时候,看见直隶形势一片大好,欣欣向荣,就大手一挥给部分府县减免赋税。
但这份福利究竟能不能落在老百姓身上,就有点难说了。如延庆那种相对偏远些的府县,知府、知县完全可以隐瞒一段时间,先把税收上来再说。
再有就是,收税的时候,火耗可以算多一点。
这是回京之后,坐在户部看直隶并四川、山东、广东等地的户籍、赋税资料时候的感想,结合他年前去直隶的所见所闻,和现在的数据资料,只能说地方督抚勾连的情况已经颇为严重了。
这并非说督抚会造反,而是在康熙怀柔的纵容之下,督抚贪墨、插手生意,收取好处,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很显然,开国之处贪墨千两的时候一去不复返了。毕竟,收“孝敬”,很难说贪墨嘛。
帝国存在的问题已经出现端倪了,康熙现在很喜欢在提到哪位大臣的时候,说一句“此系老臣。”他老人家倒是念旧,可他早年提拔的人现在占据高位,哪怕犯点小错,皇帝也会宽宥。
长此以往,利益网会愈结愈密,康熙恐怕是不会主动撕开这个网,那么继任之君需要面对的情况就很复杂了。
眼下自己能做什么呢?
绕开康熙自己做主是不现实的,哪就听皇帝的话,从现在能干的做起。关于山东、四川、广东等地新政策推广的问题,开始办起。
然而直亲王的亲王位置还没坐热,要做的事情刚刚起了个头,进入汛期,河南暴雨,冲垮了两岸堤坝。直隶还是涌入流民,京中却悄悄流传流言“子鼠噬木,国本遭难,这是天降警示。”
“东方青龙属木,又提到了国本,直亲王属鼠……”富格和阿玛成德抱怨:“哪个混账编出这么恶心的流言。”
成德没说话,他和揆叙正相对而坐,兄弟俩正在思考一个问题:编出指向性这么明确的流言,这个套路怎么这么眼熟呢?
“要么直亲王和废太子都安然无恙,要不然就是有人想搞掉他们,然后渔翁得利。”揆叙果断道:“这么想,其实老三、老四都有嫌疑。”
成德却摇摇头:“昨儿我和直王见了一面,他只是觉得这事和老三、老四都没关系。老三就不说了,只说老四,他要做有很多机会,何必刚封王就动手。而且这种手段不像老四……”
“但这事如果将直王打倒了,又或者让直王失爱于皇上,最受益也就是这两个。”揆叙闻言哑然,“难道是老五、老七?要么就是……一个笃定自己能够出头,又或者无法出头也要把直王拉下水的,疯子。”
富格在旁道:“二叔说的是,八阿哥?”
宫中的康熙也在问曹寅:“这种流言蜚语,朕这几年常常听到,这种事多了,他们兄弟日后可怎么处。”
在曹寅来看,这种事免不了,只要康熙一日不明立储君,就难保这种事还会出现。他想了一下,道:“那么皇上您的心意呢?若是您看好直王,这会最好想法子洗清直王的名誉,否则……”
康熙叹口气,事发突然,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的确看好胤禔,那么作为准接班人,胤禔的名誉最好毫无瑕疵。不过,说起来早些年也没有这么多流言蜚语,怎么最近这几年,一出事就伴随什么市井谚语一类。
“你女儿同平郡王的婚事,日子定在了重阳之后,这段时间你带着通政司和内务府慎刑司的人,帮朕查查这个。到此从哪传出来的!”
春明园里,胤禔拖着脚步在花园中散步,旁边道琴也是一脸不渝。哪个女人愿意看见自己丈夫总是被人泼脏水,一而再再而三的,没完没了!
“这事会是谁干的?”道琴也在想这个,但她平素和妯娌们来往,也实在是看不出来哪个包藏祸心,哪家惦记着将他们拉下马。
胤禔拉着她的手,伺候的人都在后头跟着,胤禔低声道:“我心里有谱,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他这么干自己得不着什么好处,难道他真的疯了?可他虽然喜欢兵行险找,却不是个疯子。”
“那就是还有后手呗。”道琴随口说道:“孩子们都知道,要糖吃得先表现好,在寻个好时机开口。做下这等事的人,也得环环相扣,不能放一箭就跑罢。”
“不过汗阿玛那边,会不会对你……”道琴紧接着道:“毕竟这流言连着天灾,说的真真的。”
胤禔却并未把康熙的想法放在心上:“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忘了一件事,这几年这种事太多了,汗阿玛都疲了。估摸着老爷子现在想的是怎么暗中查一查,而不是觉得我如何。”
不过数日之后,胤禔就知道了所谓的后招是什么,宫中发生了大事:咸安宫的废太子偷偷和外头传信,想要东山再起!
这下胤禔可以确定流言出自谁的手笔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总想浑水摸鱼的做派……还能有谁?
第223章 :杀鸡
针对直亲王的流言, 和咸安宫废太子的传书事件当然不是偶然的,曹寅用自己几十年来的专业手段查了一下,结果让康熙也是目瞪口呆。
实际上他出巡这段时间,咸安宫已经开始暗中和人往来了, 禁令形同虚设。除了胤礽不能从咸安宫正大光明的出来, 曾经在太子詹事府做过事的、和胤礽密切来往但是品级不高没有被康熙严格清算的, 有些去拜见废太子, 哭着进去、哭着出来, 还有给咸安宫送银子的。
胤礽毕竟坐了三十多年的太子, 他的声望并不能一朝一夕, 他被废黜就一点都没有了。
而这次废太子向外传书, 对象是国公普奇, 普奇在这段时间拜谒过咸安宫两次。或许这就是胤礽传书给他的理由。
帮废太子传信的是太医院太医,他照例为废太子一家请脉,据他告诉曹寅的说法“废太子威胁他, 若不将书信送到国公普奇手上,废太子收拾个把太医还是容易。”
康熙原本想的很复杂, 他想的是有人陷害保成、攻击保清,打算将水搅浑, 从中渔利。结果, 合着居然是胤礽自己往外送信!
曹寅的奏折写的非常详细, 康熙在看过所有人的供词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让胤礽全家留在宫中, 反而给了外界一个印象“皇上还是偏爱废太子的, 以及,毕竟还有皇长孙在。”
数十年父子之情岂能一朝消散, 在废储之事告一段落,情况平静之后,住在宫中的胤礽显然也有些心思活络。囚禁上驷院的心情,和安居咸安宫的心情必然是不同的。当初胤礽让儿子们只管看着直王,以求活路的想法,自然也变了。
眼看着京中即将迎来一系列喜事,康熙在安排好了河南赈灾问题之后,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精神,将京中流言始作俑者的黑锅也扣在了胤礽身上。
“二阿哥行为不轨,内外交通,不能安守本分……”
老皇帝当机立断,决定咸安宫这个地方,你胤礽也不要住了。免得留在宫里,自己不安分,也容易引发各种觊觎。
这些决定在短短数日做出,胤禔在听到结果的时候,几乎以为这是幕后之人开始帮着自己了!但直亲王随即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干,一个人自己好名声,大抵也觉得别人需要一个好名声。
然而胤禔不在乎,你说我是老鼠,那我就是老鼠好了。说我咬断了东方之木,我就当你夸我牙口好。这种攻击在胤禔看来完全是不痛不痒,他都不会去找康熙表示自己无辜。因为皇帝的态度也很明确,都是胤礽的错,先处理这个!
而胤禩,不管康熙查没查到后头有他的手笔,胤禔都决定了,自己这只老鼠,一定要咬死老八这只鸡。
废太子全家搬出宫,意料之中的并未在京中引发多大波澜,要说惊掉下巴,只有一个胤禩。
这位八阿哥在京的时候也没少活动,先是和安王一系频频见面,而后威胁普奇,叫他入宫探望废太子。他打的主意是,先让普奇“勾引”住废太子的心思,胤禩不信一个做了三十年皇储的人,一朝被废就彻底认命了。
然后找机会,把直亲王装进去,让他和废太子一起倒霉。
胤禩这么想的时候,河南就发大水了,妙啊!八阿哥在府里激动的要跳起来,这是老天爷还没有放弃他的征兆!
可就在事情按照他所想的一步步发展的时候,皇上居然将黑锅都扣给了废太子?!为什么,那直亲王呢?他、他怎么不去和皇上自辩!
他应该去自辩,但自古这种空穴来风、引人猜忌的事情,自辩也会留下阴影,最后皇上会怀疑他。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皇上就会开始挑剔直亲王,会觉得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目的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