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人作嫁衣裳……我居然是个糊涂虫,胤禩在府里失态大笑,从小到大,直王都对弟弟们很好。他竟然忘了,这位长兄做事从无纰漏,从小到大,以胤礽的皇储之尊都从未在他手里讨到便宜……
我居然以为这样的人物会甘居人下,会乐于做甚么铁帽子,我真是全天下最蠢的蠢货!
“八弟也别总惦记为兄照顾,良嫔娘娘总不用我代尽子责罢。”胤禔看着他,小时候那个聪敏的小八早就看不见了,胤禔道:“前些天我入宫问安,额娘说良嫔娘娘病了。如今你解了禁足,不妨探望一二。”
“大哥你,是不是做好人做习惯了?”胤禩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呵呵笑道:“我额娘为什么病了,为……”他说不下去了。
胤禔没再理他,只是丢下一句话:“为了什么你清楚,良嫔与延禧宫相交多年,额娘看良嫔的样子心中不忍。你要怎么想,随便你。”
这还真是惠妃说的,严格说起来,在惠妃和康熙基本双向丧失性趣的这些年里,良嫔未晋封之前,她和惠妃基本是联盟关系。
人心肉长,俩人认识二十多年,再怎么复杂,十分关系里也有三分是真情分。胤禔和道琴入宫请安的时候,闲聊之间,惠妃难免提到了良嫔的情况。
“本来她心思就重,这会愈发连药都喝不进去了。”惠妃叹口气:“说实话,若是我也得怄个好歹。她这会,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老八……你说老八这小子也是,怎么胆子这么大!”
入宫三十多年,康熙讨厌什么,惠妃心里有数。毕竟,当年她哥哥那个明党是怎么建的,惠妃不清楚。但这个明党是怎么没的,她多少有几分了解。
曾经在朝廷上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安亲王、四辅臣、明珠、索额图,倒在康熙手上,被他或是清算、或是直接勒令致仕的还少吗。
惠妃并不了解老八倒霉的内情,她只知道自己儿子和胤禩并不像早年那么亲近,所以也只是说说罢了。她自己照拂良嫔一二,如今只是说说,并没有提到胤禩如何。
胤禔和胤禩停止谈话的功夫,康熙就叫进了,诸皇子按照排行站好进入了乾清宫谢恩。康熙也不犹豫,直接将老八内务府的差事也夺了,不咸不淡的告诉胤禩“安分守己即可。”
“儿臣谢汗阿玛教诲。”胤禩的脸色丝毫未变,上前一步回话,而后又退了回来。
如此,前总管凌普死了,署理内务府的八阿哥差事卸了,内务府又回到了康熙的手上。而他老人家将侍郎赫奕给拎了出来,让他做内务府总管大臣。
赫奕,赫舍里氏,别误会,不是胤礽的外家,这是满洲正白旗赫舍里氏。此人书画师从名家,在北边颇有名声,是个文化人。
“胤禔!”
新鲜出炉的直亲王马上应道:“儿臣在!”
“下月朕奉太后去畅春园,而后要去直隶巡视,你带上弘晗,还有得寿、弘晰、弘晴随驾。”康熙吩咐道:“胤禛、胤祺、胤祐,胤俄,还有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随驾。”
“嗻。”诸皇子应声领旨,康熙无话,就让他们离开了。
出宫的时候,胤禛有意避开胤禩,就正巧和胤禔碰在一起,直亲王就问道:“弘晖怎么样了?听我们家弘晗说,弘晖还在养病?”
还没有封号的郡王胤禛也是一脸愁容:“不瞒大哥,咳嗦一直没好,我和他额娘也实在不敢放他入宫……不说没痊愈读书也读不好,也怕过了病气给侄儿们。”
“太医去过了?”看胤禛点头,胤禔皱眉道:“洪若翰他们,你叫人问问没有?还有京中民间的大夫,听说也有会治孩子咳嗦的。”
民间大夫倒是也请了,但也没用。传教士倒是没试过,胤禛痛下决心,为了儿子,去请洋人来给孩子看看,万一有用呢?
俩人带着人骑着马出宫,正好路过西华门外传教士的住处,胤禔让胤禛赶紧拉上洪若翰、徐日升就走。直亲王也没多想,把人交给胤禛,他就回府了。
等到第二天,老四府上一个眼生的侍卫来府里报喜的时候,胤禔脑子晕乎乎的,报什么喜?
“主子原想亲自过来,只是府里这会走不开,大夫说怕这病传染,让府里这段日子和弘晖阿哥打过交道的切不要出门。主子让奴才转告王爷,府上阿哥、格格,最好也喝些祛病的汤药,防范一二。”
听这侍卫转述,胤禔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昨儿胤禛带着传教士回家,又打发人将太医、民间专治咳嗦的大夫都请到府里。三方手舞足蹈,比比划划的“会诊”之后,还是传教士这边随口说,仿佛小阿哥得的是白喉,但症状不明显,又好像不是。
一描述病症,太医和京城里的名医也拍大腿,那不就是“缠喉风”嘛!只是弘晖阿哥此刻病症不明显,大家最开始都当成普通咳嗦给治了。
说倒这,这侍卫就道:“太医说了,若是真到了病症明显的时候,阿哥恐怕也就……”没救了。
胤禔这才明白,为什么胤禛打发给眼生的侍卫过来,此刻他那府里大约已经禁闭状态了。也就外头眼生的侍卫没沾边,能安全的打发出来。
“行了,孩子没事就好。你回去告诉你们四爷,等弘晖好些了,本王叫弘晗他们哥几个去探望弘晖。”等这侍卫走了,直亲王一溜烟杀回了上房,赶着对道琴嚷嚷:“媳妇,赶紧的叫人预备药材,给孩子们熬药喝!”
有病治病,无病防病,白喉传染!弘晗是和弘晖接触过,然后回府的,胤禔七手八脚的换上衣服,安排好了府里,亲自跑到了宫里看儿子,顺便看看康熙听说没有。
弘晖的病有惊无险,宫里宫外却因为缠喉风这个病很是惊了一阵子,宫中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住的地方,来了一次大扫除。而且,弘晗回来之后苦着脸抱怨“在宫里连着喝了七天的汤药。”
三阿哥弘昸听大哥这么说,就道:“大哥,我们在家也喝药来着,可苦可苦的了!”
弟妹们满脸感同身受的点头,看着几张同自己总有点相似之处的小脸,弘晗憋不住笑了。而他家大姐,站在旁边,也在看着他们笑,更多的是庆幸没人被传染。
因为担心城里人口多,之前因为晋封亲王回京接旨的直亲王一家子,又跑到了郊外春明园里。胤禔打定了主意,这个夏天,老婆孩子都不要回京了,就在园子里待着,直到他和弘晗随驾。
御驾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原本大家想从皇孙身上看出皇上的想法,譬如更喜欢哪一个之类的。然而老皇帝这次做到了不偏不倚,出自三家的四个孙子,他每天带在身边。
太绝了皇上,您太绝了,多少亲贵大臣目瞪口呆。大家是在没法猜测,皇上究竟是对废太子“余情未了”,还是对直亲王“寄予厚望”,亦或是他老人家又看上三王爷了?
猜康熙的心思,太费脑筋了。
第221章 :直亲王的亲王生涯
这次的宿卫不再是直亲王负责, 而是老四、老五、老七、老十四个人各管一摊,带上十三、十四跑腿。
这也在胤禔预料之中,制衡之道,换成胤禔他也这么干。不过不用管宿卫也是好事儿, 直亲王可以将时间更多的放在儿子身上。
奈何计划不如变化快, 康熙这会不喜欢儿子们了, 将孙子们带在身边。看农田要带着、见地方官要带着, 连进入保定的时候, 也是皇孙们在皇帝身边。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有点心里发酸, 可是叔叔难道要和侄儿争宠吗?还未必争得过……
自己管不着儿子, 胤禔除了白日被康熙叫到身边, 见大臣的时候凑个热闹, 看农田的时候问问农事之外,就和弟弟们联络感情了。
“多谢大哥!”胤禛难得这么喜形于色:“我家弘晖这回大难不死,还得多亏大哥想起了洪先生他们。要不然, 太医也想不起缠风喉这一茬。”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想多找人给孩子瞧瞧罢了, 没事儿比什么都强。”不管多厉害的人,面对疾病的时候, 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胤禔原也不是拿孩子性命卖好的人。
胤祺也在旁边道:“说来我们家弘昇也病了, 府里吓了一跳, 后来才知道是风寒。最可气的是,这小子病的还挺高兴, 不用上学了呀!”
“我看着孩子像你!”这次也跟着随驾的纯亲王哈哈大笑:“我们小时候靠着太后妈妈包庇, 也每每逃课, 师傅都抓不着。”
胤禛摇头笑道:“你当师傅真抓不着你呀,人家是不好意思抓。不过小孩子都一样, 读书多枯燥啊,上回弘晖问他额娘,为什么游猎好玩,在宫里练骑射却不好玩?问的他额娘也不知如何回答。”
骑射最开始也是反复练习,何况这会皇孙们已经不比胤禔那时候自在,硬性的时间要求和固定的功课,让孩子觉得无趣也很正常。
皇子们凑在一起,其实聊得东西和寻常人家差不多,无非也是孩子、日常、经历的事和养家糊口。只不过因为他们身份的特殊,导致了聊什么都会带着点特殊化。
“听说南边买卖好做,我正打算叫门下的奴才去南边看看。”胤祺道:“光靠着铺子和田庄……”他摇摇头,“孩子们愈发大了,就算宗室阿哥有份例,可府里也得预备些东西。”
“诶,听说江宁织造那边的买卖多。”富尔祜伦道:“我不是说让兄弟们去掺和那个,他的买卖咱们掺和不着。但内务府给汗阿玛办差,咱们跟着喝口汤总行啊。”
胤禔在旁边心中暗笑,这条路子还是胤禔告诉富尔祜伦的,还告诉他,可以和其他弟弟一起办。无他,这世上最稳固的关系,就是既有足够的情分,又有足够的利益。
曹寅的织造府承接着江南口岸织品出口的买卖,皇子们纵然不好直接插手,但上下游产业,譬如织造所需原料的投资,或者对远航商队的投资,又或者西洋产品卖入京城,和北边特产卖到南边,他们都可以掺一脚。
这买卖最开始是明珠做的,后来给了胤禔,路子、人手、渠道都是二十多年的老关系。拉拢皇子们一起做买卖,打发这群不怎么通俗物的阿哥足够了。不对,是这几个不通俗物的阿哥,老四是懂的。
胤禔如果没记错,早两年胤禛就派人去南边采买货物,掺和过这种买卖。当然了,其中涉及的官官相护、威逼利诱,和倒卖,这位四爷也没少干。
怪不得,做了皇帝的胤禛说自己对底下知之甚深,这种官商勾结的行动,是最能暴露各自需求的机会。严格来说,通过这个也能看出老四的玩法比其他几个高多了。在兄弟们只知道在京城抢个铺子的时候,人家的眼光已经放在更远的地方。
胤祐、胤俄也对这买卖很感兴趣,老七尤其谢谢纯王愿意带他玩,胤禔笑眯眯的在旁看着。人手、渠道都是直亲王的,富尔祜伦站出来帮他拉人,这样不招眼,尤其不招康熙的眼。
胤禔的计划有两个,但不管哪一个,都需要他这段时间低调做事、低调做人。他可没忘了康熙清算胤礽的时候说了什么“常据朕之恩典为己功。”
其实人家胤礽也就是想表明“军功章总有毓庆宫的一半”这原不算过分,否则储君的政绩从哪来的?这么多年康熙不也是这么办的,可一旦清算起来,就是侵占天子功劳的罪状。
殷鉴在前,胤禔决定自己夹着尾巴做人,这样安全。
但也不是说自己这个“皇子中唯一亲王”的处境全然不好,起码这次随驾,给胤禔送礼的比从前多的多了……来的人都陪着笑“请直亲王笑纳。”
胤禔怀疑是不是他们给胤礽送惯了,居然都不藏着掖着,就是每个皇子都送,只是给胤禔的格外丰厚。不要问胤禔怎么知道的。
好东西不少啊,书画、玉器、古董如汉瓦之类,品种繁多。合着收受“礼物”也是扩大收入的一大来源,当官好哇,当官有权就有钱。
直亲王在驻跸之所感叹道,儿子瞧见没有,这帮龌蹉官比京中王府都阔气。
这种事胤禔原本不打算叫儿子看见,弘晗才多大年纪,万一觉得三观尽毁、仇恨世界可怎么办!然后他就发现,实在是小看这孩子了,他居然一本正经的和胤禔分析起了送礼官员的心态。
“儿子以为,他们有些只是想讨好您,还有些许是心里有鬼,想送礼换个安慰。”弘晗深思熟虑的说道:“还有随波逐流,同僚们都送,他也不好不送。”
“……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胤禔惊讶的看着他。
弘晗却很无辜的表示:“您不在家的时候,府里也有旗下人还送礼啊。再说前两年额娘生辰,前后送礼上门的人太多了。儿子和姐姐抄过礼单,姐姐说,有些一直给咱们府里送礼,年节从不落下。还有些就是府里办大事他们才送,最后就是看旁人送自己不好毫无表示。”
“儿子仔细看过,他们都是旗下大族,有爵位、有高官的。自恃有依仗,自然对旗主就冷淡些。”弘晗最后总结道:“在那之后,我才知道,人情世故也是学问呀。”
这小样子,胤禔摇头而笑,万万没想到,他儿子还挺精明的。也罢,懂得人情世故总是好事,明白人情,就知道人都有七情六欲,而由此会引申出很多东西。
对人、对己,应该是怎样的准则、怎样的态度,就要看各人的阅历和修炼了。
“你汗玛法把你们带在身边,教你们什么了?”胤禔揽着弘晗,笑问道。
说到这个,弘晗也有些迷惑:“汗玛法,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和几个堂兄弟都在汗玛法身边,晚上指点我们读书,白天说说稼穑之事。”他歪了下头,“偶尔汗玛法让儿子读奏折。”
“不让弘晰、弘晴他们读吗?”
“没有。”弘晗仔细想了一下,“得寿哥哥或许有过,旁人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儿子听得寿哥哥说过关于奏折的事儿,听上去他像是做过。”
“……行,在你汗玛法那里好好读,嗯,不要对旁人说,奏折的内容。”胤禔道:“记得阿玛告诉你的话吗?臣不密则失身,君不密则失臣。”
“儿子知道了。”
保定府驻跸数日,康熙行动都将孙子们带在身边,过去他对弘晗只是相对清晰的一个印象:读书骑射都不错,孩子性格似乎也很好,和十六阿哥玩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