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当孝子的机会,胤祉不会错过,他捧着酒壶刚走到康熙身边,就眼看着康熙有些坐不住,好像身体失去控制往下滑似的。
“……!”胤祉还知道轻重,这个场合,蒙古外藩、各国使节都在,他没有喊出声,可他也傻眼了。僵在原地的三爷,玩命的给直亲王使眼色。
老三眼皮抽筋了么?
直亲王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已经凑到他身边,而魏珠正朝他走过来。胤禔马上拉过胤禛和胤祺:“带着老七、老十他们,给蒙古人劝酒,让场面热起来!”
“王爷……”魏珠说不出话来,脸上全是汗。胤禔点头跟着他走到了康熙身边,用周围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汗阿玛有酒了,谙达扶汗阿玛更衣,用些醒酒汤罢。”说完,又小声道,“赶紧叫太医去乾清宫!”
从保和殿出去,最近的是南书房,可康熙的情况不能叫外臣知道。其次是养心殿,但养心殿前还有御膳房,此刻正忙忙乱乱,人员嘈杂,不如坐着暖轿径自回乾清宫。
太监们弄来了暖轿等在保和殿后头,趁着胤祺、胤俄和蒙古人摔跤的时候,将康熙送出了保和殿。胤禔出了一身透汗,他让胤祉、富尔祜伦跟着暖轿,而自己留下。
他得对外藩解释,皇上有酒了,吩咐我们兄弟招待诸位。还得摆出一副笑脸,用来粉饰太平,直到将这些人送出紫禁城。
“皇上怎么样了?”直亲王带着几个弟弟来到乾清宫,问胤祉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还在斟酌方子。”三爷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是汗阿玛这些日子累找了。且邪气入体,这会他们正斟酌,究竟是开保养的方子,还是祛邪的,又担心祛邪的方子药力大。”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康熙身体情况欠佳,太医已经开始担心他经不起药力了。说话的功夫,太医院医正过来行礼:“直王爷,几位郡王爷,臣等拟好了方子,请王爷过目。”
胤禔直接把方子交给了胤祉:“你瞧瞧合不合适,若合适就叫他们煎药去罢。”
“嗯,”胤祉皱眉看了一遍,问道:“这方子里有人参?汗阿玛用药一向是不太爱用人参的,这行吗?”
医正道:“臣等参详了皇上的情况,必要用少量人参提升药力,要进补。”
“也还罢了。”胤祉将药方递回去,对胤禔道:“依弟弟看,这方子倒还可以。”
太医指导太监煎药,康熙还没醒,皇子中自然是胤禔为首,包括老八在内,出宫开府的皇子们都在这了。后宫想必还不知道这事,也没必要弄得尽人皆知。
等到康熙喝了药,却还没醒的时候,皇子中也有些躁动。老九开始质问太医:“怎么汗阿玛喝了药还没醒!”
这问题也就他问,也就是现在,往后推几百年,这妥妥的就是医闹。
“胤禟!”胤禔喝道,“汗阿玛病榻前,你做甚么!”
太医扶正自己的顶戴,连连作揖道:“王爷,这药也不能立时见效,皇上如今只是睡着,说不定是皇上累了,睡醒了也就好了。”
明明是厥过去,硬是被掰成睡着了,太医们也是久炼成钢。胤禔也没拆穿,只肃容道:“弟弟们也辛苦,今日就在这守一夜,若是一时半刻汗阿玛好了,也是大家的孝心。如何?”
众人自是无不可,皆以直王为主,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一伙人大眼瞪小眼,坚持到第二日凌晨的时候,康熙醒了,但情况很不好,好像喘不过气一般。
“叫太医,快!”
几个阿哥喊太医的动静都变了,太医扑在康熙床前,扶脉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太医先哭了:“直王爷、诸位爷节哀,皇上龙驭上宾了!”
第233章 :嗣皇帝那些事(上)初六,六合升平
如果用现代医学观点来看, 康熙的死因或许是免疫力下降,抵抗力降低之后饮酒诱发心脏病,造成猝死。
但这会在大家眼里,皇帝这是突然暴死, 这就非常不美妙了, 完全不属于考终命范畴。以康熙这种完美主义重症来说, 恐怕是接受不了的, 而作为后继之君的那个人, 需要为他描补。
胤禔傻在原地几息的功夫, 马上道:“去将诸位大学士、议政王大臣, 南书房学士都请过来。梁九功、秦吉了带侍卫去, 不要提……提皇上的事情, 去罢。”
康熙之前已经当着简王、纯王、大学士、南书房学士的面预先草拟了遗嘱,且口头上将要立直王为储的旨意尽人皆知。如今直亲王和储位虽然差正式册封,但他依然可以用康熙留下的手诏继位。
此刻大家都六神无主, 也无人跳出来,听直亲王吩咐之后, 各人按照吩咐行动起来。而诸皇子跪在地上还没能从怔忡里缓过来,就被直王府太监总管全都率太监扶到了暖阁外头。
“叫萨宾图、苏鲁都过来, 叫那日松过来, 还有佟蔺。”胤禔坐在距离已经驾崩的老皇帝不远的地方, 看着太医忙着记载最后的脉案记录,吩咐道:“乾清宫封锁消息, 胆敢乱言者, 杀!”
比起宫外的宗室亲贵, 还是跟随胤禔入宫的侍卫和当值的佟蔺,还有护军统领那日松来的更早。等他们来了, 胤禔也不多废话,也不等他们哭嚎,直接吩咐道:“萨宾图和苏鲁马上回去,传话镶蓝旗骁骑营、火器营,抽出一半交给恩绰,叫他禀告福晋,护好王府。”
“另一半交给萨宾图和帕勒塔带回来,和守门侍卫一起围住皇城,从现在起,许进不许出。”胤禔最后道:“那日松和佟蔺,你们先在这等等。”
那日松尚可,佟蔺却从入职侍卫开始就跟在康熙身边,康熙待他不薄,十几年的情分。他此刻已经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还记着不能君前失仪,拼命憋着哭声。
“你一直跟着皇父,想哭就哭一场。”胤禔叹道:“我这会心里乱极了,佟蔺,你就当帮我哭出来罢。”
佟蔺没憋住,几乎是五体投地扑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的那日松也忍不住捂住了脸,闷声落泪,暖阁外头的皇子们听见了哭声,好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哭嚎声此起彼伏,却都压抑着,让人听了心中不忍。
不到半个时辰,张玉书、温达、李光地、陈廷敬,和被康熙降级留用的马齐都到了。紧随其后的就是住在宫外的几个宗室亲王,如铁帽子简王、平王,和近枝的纯王、裕王等等。
这些都是跟随康熙十几年,乃至于二、三十年的老臣,还有多年来得到康熙照顾的晚辈宗室,此刻跌跌撞撞的进入暖阁,看着面容冷峻、眼圈泛红的直亲王,再看看已经开始收殓的景象,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撑不住哭了起来。
“诸位还请节哀。”众人都到齐了,拭泪的张廷玉道:“皇上、皇上既已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还需尽快定夺。”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富尔祜伦一边哭的抽抽噎噎,一边还道:“汗阿玛之前已经立了直亲王为储,也昭告群臣,只是缺个典礼而已。”
“正是。当时臣与简王、纯王,张廷玉都在场,当晚皇上已经命我等拟诏。”张玉书擦擦眼泪,道:“此刻请出先皇遗诏,请直亲王正位东宫,承继大统,我等也不负先皇的托付!”
这个时候外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暖阁里的西洋钟开始报时,已经是清晨六点钟。
“先帝命我等草拟遗诏之后,应该是带在了身边。”张廷玉道:“还请问先帝身边的太监,可知遗诏所在何处。”
梁九功立刻上前跪下道:“皇上,不,先帝之前亲手将遗诏放在了小匣子里。原本是一直带在身边,前些日子先帝身体好转,就将遗诏匣子锁在了东暖阁里。”
胤禔坐在原位,想了一下才道:“好,大学士张玉书、温达、马齐随简王、纯王、裕王,并胤祉、胤禛、胤祺三位弟弟一起,跟着梁九功去东暖阁寻找遗诏。”
他作为准接班人和孝子,此刻最好开始守在这布置停灵、葬礼诸多事宜,这也是应有之意,被点到名字的人都跟着去。人一下子少了不少,胤禔就对陈廷敬、李光地道:“子端、晋卿,九门提督是否尚无人选?”
“正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一职上无人。”李光地是个滑头,之前震惊失措,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进宫的时候,就看见了宫门有不是护军的人在守门,看冠服应该是镶蓝旗的。
直亲王下手很快啊,陈廷敬也想到了,马上表态:“此刻正值非常之时,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要职,臣请嗣君决断!”
“嗯,目前当以稳为要。”胤禔指着那日松:“他为护军统领多年,也得过皇父嘉许,二位以为如何?”
“唯嗣君做主!”李光地拉着陈廷敬道:“臣等奉诏。”
“廷玉草诏罢。”胤禔口述道:“那日松暂署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一职。晋佟蔺为头等侍卫,加丰台大营前锋参领,勿负皇考与朕之所望。”
“嗻!”二人一起跪下行礼谢恩,表示绝不负皇上所托!
胤禔又派人将丰台大营提督召入宫中,让佟蔺带着手诏跟随丰台大营提督回去,如此京城内外、皇城宫城都在他的控制当中。直亲王此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太医写好了康熙驾崩的脉案,收殓也已经完成了。
除了还在东暖阁翻腾找东西的人,剩下的四个阿哥都在暖阁外头,现在该办的都办了,胤禔就让人将从十二阿哥开始已经开府却无封爵的皇子,以及尚在宫中的几个皇子皇孙都叫了过来。
众皇子齐聚,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此时已经忍不住大放悲声,却看见三个哥哥面色苍白的跟在几个宗室亲王、还有大学士们,进了西暖阁。
“……没找着遗诏!”
胤禔嚯地起身,震惊的看着这帮人,梁九功噗通就跪下了:“奴才不知道啊,遗诏的确是皇上亲自放在东暖阁的。”
太监还没说完,一直待在自怡园,此时才到的成容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平静的说道:“大行皇帝的遗诏非常明白,原定年后册封储君,天下皆知。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诚危急时刻,若有人敢做仗马之鸣,臣请诛之!”
“议政大臣所言极是!”李光地抓住机会,马上道:“臣请太子灵前继位,嗣君行孝子之责!”
“奴才想起来了!”梁九功双手抠着地面,哆嗦道:“前几天皇上带着那个匣子去了养心殿,许是放在了养心殿里!”
胤禔慢慢的盯着他们看,最后还是坐下道:“先去养心殿找找罢。”
还是这伙人,冲到养心殿找东西,而胤禔将成德留下,看着自己的指甲道:“先帝的语气、行文,相比表兄是知道的。我还记得,当年表兄代舅舅写应制诗……一会若还是没找到,就请表兄和廷玉参详,现场草拟一份遗诏出来罢。”
这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反正只要捱过胤禔继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横竖日后昭告天下的所谓遗诏,本就是大臣另拟,嗣皇帝决定。哪怕现在遗诏找到了,一会他们还是需要一起参详,将康熙大行和遗诏结合在一起,申明皇帝的驾崩正常且胤禔的继承合法。
西暖阁一片寂静,暖阁外阿哥们跪着哭嚎也不敢大放悲声,他们也感到了情况似乎不太对劲。所幸,伴随着外头匆匆而来脚步声的,是大学士高声禀告“请大行皇帝遗诏!”
就和那晚草拟的一样,直亲王人品贵重,堪为储君,可立为太子,承继皇帝位。
“请直亲王正位东宫!”李光地头一个跪下,“请太子灵前继位!”众人都跟着,喊了一遍这个话。
胤禔这会坐在原地,他还得自谦三回,等流程走完,他也被扶着坐在了乾清宫御座上,张口还没说话,先从善如流的哭了:“皇考近来身体不适,然一心操劳国事,朕几次劝谏,皇考却对朕道,为人君者,岂能享受安逸,不躬亲勤政。”
“皇考尚春秋鼎盛,此刻却撒手人寰,于朕实在是锥心之痛!”
诸皇子和宗室亲王自然是哭声一片,而大臣们一边哭,一边掂量嗣君这段话的意思。
嗣皇帝的意思很明白:首先,最重要的,他继位了,而今就是统御万方的天子;其二,大行皇帝的死因,他的说法就是官方说法,是躬亲勤政导致了积劳成疾,最后不幸撒手人寰,并不算骤然;其三,大行皇帝那段话明显是对嗣皇帝的训示,意思是嗣皇帝继承权合理合法,谁也别出来找死。
“天色将明,大殓已成,令诸王大臣入乾清门瞻仰梓宫,皇子、皇孙,宗室诸王行礼于丹墀,外藩王、大臣乾清门行礼。公主、福晋命妇等俱在几筵殿前,对灵位行礼。现在朕与诸弟、子侄们成服。纯王弟、五弟,你们去一趟宁寿宫,将此事禀告太后妈妈,缓着些说。”
仁宪太后早起就觉得有什么事儿似的,心中有些不安,然后就听说两个孙子都来了。作为一个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她心跳加速,面色苍白,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然后就见俩人跪下,身后跟着的太监腰间缠着白色。她一手养大的胤祺和富尔祜伦膝行向前,哭道:“还求太后妈妈节哀,汗阿玛、汗阿玛已经去了……呜呜。”
老太太险些厥过去,但她又不是很惊讶,她一边说话一边哭:“早前劝他多休息,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这可怎么好哇!”
延禧宫的惠妃刚刚起床,正打算继续自己重复的、百无聊赖的一天,就看见延禧宫总管高八格疯了一样跑进来,扑倒跪下就道:“主子,皇上殡天!咱们直王爷正位东宫,已经继位了!”
“……”大悲大喜,惠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愣了一会,她才哭道:“皇上,您怎么就去了呢?!”
“主子,日后您就是皇太后了!”惠妃身边的嬷嬷眼睛放光,“奴才现在叫人预备丧服,您是不是得去一趟宁寿宫?”
“等等。”惠妃一抹眼睛,问高八格道:“保清,我是说皇上那边,有什么说法没有?外头他福晋进宫了么?要去宁寿宫,也得我们娘俩一起去。”
“奴才这就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