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尚且在读书学习,监国都只是坐纛,但皇长子已经接触差事政务,随之而来的就是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扩大人脉,这让长泰略有不安。
还有一件事,他在信中对索额图写到,皇上提起大阿哥已经娶妻成人,不知何时才会给太子择妻,这件大事,还要叔叔想些法子,早日促成。
虽然在父亲眼中,孩子总是孩子,但在更多人眼里,只有娶妻生子才意味着一个男人走向成熟。长泰放下笔,吹干墨迹,将书信收好交给了自家的家奴,送回京城。
康熙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原本要视察水师,然后去江宁,最后返京。但因为出了金鋐这件事,皇帝又在苏州留了一日,等待胤禔的调查结果。
巡抚金鋐还以为这是康熙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他已经连续三年考评卓异,这次再伺候好了皇上,说不定自己也能入阁拜相,以后人人称呼一声“金中堂”了!
做梦还没醒,金鋐就等来了康熙皇帝对他的“关怀呵护”:巡抚金鋐有罪,按律削职遣戍。他被流放了,而在山东被康熙很是夸奖一番的兖州知府张鹏翮,成为了新任巡抚。
胤禔带兵将金鋐全家,从巡抚衙门“请出来”,然后令差役立刻将金鋐捆起来,带上镣铐,押送至流放地。
大阿哥带着贴身侍卫奇里坐在正堂,其他人都守在门外,金家的管家跪在胤禔跟前,小声道:“我家老爷请将幼女献给大阿哥,在阿哥朝夕侍奉,求大阿哥收留。”
这就是皇帝的权力,他不发现则以,只要发现,就可以立刻处理封疆大吏。胤禔对金家的哭嚎声并无触动,但这个管家所言,却帮助胤禔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平素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言情书网,何等矜贵,一朝家庭败落,也就成了个物件,可以随意送出来。
少年皇子的脸上带着微笑,最后笑出了声,金管家心里一松,说不定少年人血气方刚,能答应呢!金家和老爷有救了。他也努力挤出笑脸,抬起头却听少年的声音如金石一般。
“贵府当我是什么人?送什么人过来,我就要笑纳?”堂堂皇子,哪有这么不值钱,当他没见过世面……胤禔嗤笑,叫人将此人拖下去,得了,金家又多了个罪名:当面行贿。
胤礽的书信是康熙来到江宁之后才收到的,上面写了皇太子的读书心得和书单,以及安王病重之事。
康熙先是检查了儿子的功课,还高兴的赋诗一首,而安王府的消息,被康熙扔在一旁,既然胤礽已经派了太医,索额图击退了两王,维护了太子的体面,那皇帝就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下旨。
“给汗阿玛请安。”胤禔回来缴旨,将金家所为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康熙厌恶的皱眉:“金家也算读书人家,金鋐平素朕看学问也还可以,不想一朝出事,家中行事如此下作。没有被此等小人所惑,你做的不错。”
“这都是汗阿玛教导之功,”胤禔直截了当,“汗阿玛不是对儿子说过,有话尽管对您直接说,不要小里小气的隐瞒,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儿子要真有别的心思,直接对您说就是了,怎么能听这种人家的摆布。”
“好,好!”康熙非常高兴,他一高兴,就要给儿子找点事干,多给机会历练嘛。
他就道:“朕要去观星台,白晋和李光地、朱彝尊,还有成德都要随驾。这件事你安排警戒,朕的安全,可都交给你了。”
“是!”
“还有,月末就要返京,回京路上的一应警卫住宿,日程安排,也由你来负责。”康熙严肃的看着儿子:“可要好生办妥当,不能让外臣看笑话。”
“儿子明白!不会辜负汗阿玛栽培。”
康熙看着儿子退出去,马上又叫成德过来:“容若,胤禔头回独当一面,朕怕他年轻有所疏漏,你在旁边帮他把把关,让他体体面面把差事办下来。”
这种细务不比问话跑腿,胤禔头次做这个,开个好头,圆圆满满才好。皇帝打定了主意,让成德帮忙把关,自己也要宽容,就算胤禔略有疏漏,自己也要鼓励他,教他总结经验,万不可苛责。
等康熙来到观星台的时候,刻意关注了一下左右警戒,观星台外围有弓箭手,各个主要方位和大门都有侍卫把守警戒。
在外头看的时候,并不显得非常紧张,但一走进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要紧之处都被守的严严实实。康熙心中赞许,就算是成德帮他,头回能安排成这样,就很难得了。
等到康熙在江宁检阅水师和旗兵的时候,格外给大阿哥出场的机会,也就不奇怪了。在场有人与有荣焉,比如年纪可以做胤禔父亲的容若表哥,也有人心怀善意,比如朱彝尊先生。
李光地和长泰都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皇太子,李光地觉得皇帝恐怕是在给他自己和太子挖坑,而长泰盯着大阿哥,他发现了一件事,太子在跟前,康熙的确最关注太子,可太子不能永远呆在父皇眼前。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一边寄希望于新体制,依靠官员。令一方面,比如他嫌弃辛者库管领下人,比如他会给儿子们锻炼的机会,希望他们都能成才。
清初那种原始粗糙的气质和中期规整之后的那种希望,矛盾在他身上特别明显。
至于胤礽,对于他手段如何,最后是不是康熙真的对他失望了,这位皇太子对于自己的责任是不是跑偏了,请阅读《陈鹏年传》
顺便打个补丁,曹寅是康熙的人,一直都是,他在世的时候,关于立储就是看康熙的心意。
看他们之间的书信,康熙废太子之前,是提前主动和曹寅通过气的。
第73章 :朱三太子
旗兵这个时候还没有很腐败, 实际上直到晚清太平天国时期,地方上的地主团练武装才真正兴起。在此之前,旗兵一直都是战争主力。
所以现在看他们的战斗力以及演武,还是可以入眼的, 就算胤禔这样在康熙严抓、以及本人膂力过人的情况下, 现在能拉开十一力的强弓。
而仅在江宁水师和驻扎的旗兵当中, 可以拉开十二力强弓的, 就有近二十来号人。拉的开八力弓以上的有百余人, 剩下的也都能有起码的膂力。
这个结果还是让康熙颇为满意的, 特别是他儿子、他舅子、他的表弟都没丢人, 而他的侍卫如奇里、那日松等人也表现不错。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满足, 在这方面, 康熙妥妥也是个俗人。
而俗人老爹为了让自家儿子格外出彩,就安排胤禔压轴,十七岁的大阿哥身着白甲, 飞马入场。
皇长子快马疾奔,张弓搭箭, 百步外三箭俱中红心。校场上一片叫好声,康熙骑在马上, 满脸“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皇帝或许是太高兴了, 状态嗨的不行, 居然指着校场高处的一只鸟:“胤禔,将那只鸟射下来给朕瞧瞧!”话音刚落, 康熙自己就后悔了, 那只鸟起码在百五十步之外, 这要是射不中,不是坑儿子丢人嘛。
他的目光落在成德身上, 满脸都是“快说点什么,给朕和大阿哥一个台阶下!”成德还没开口,就听大阿哥一嗓子应下,然后就瞄准了那只鸟。
校场上数万人,此刻都屏住呼吸,而当事老爹康熙已经死死攥住了缰绳……只见胤禔电光火石之间撒手放箭,那只鸟儿应声而落。
“好!”康熙骑在马上抚掌大笑:“我儿有福之人!”校场上一片欢呼声,旁边有人凑趣,喊道:“巴图鲁!大阿哥是巴图鲁!”
胤禔却没觉得自己有福气,只觉得自己很无奈:康熙要回京了,说好了警戒工作交给他,但是皇帝突发奇想,要微服回京……
这警戒工作就不好做了,胤禔仰天长叹,如果儿子遇上老子出幺蛾子怎么办!
答案只有一个:忍着。
康熙自己还是很讲究“君子不立危墙”“白龙鱼服”这种道理的,但这没能阻止他不折腾,这只让他叮嘱胤禔“别让护军侍卫离得太远,要注意安全。”
大阿哥简直抓狂,您还知道要注意安全啊!那就别微服嘛。
旁边成德和朱彝尊、李光地,甚至长泰都来劝谏过,看结果就知道完全没用,胤禔干脆也懒得说了。他一门心思琢磨怎么保卫安全,其他的,康熙爱折腾就折腾去罢。
因为皇帝要微服,所以銮驾是空的,但为了保密,胤禔还是命人假作皇帝在銮驾中,最大的证据就是白晋跟着銮驾走,只是走到通州的时候停下,然后康熙会与銮驾一道回京。
“汗阿玛,儿子会同长泰、成德一起,安排了一百护军散在前后负责安全。”胤禔向康熙报告安排:“既然汗阿玛说想看看民情,那路上也不好住驿站,到时候只好委屈汗阿玛住客栈了。”
銮驾还需要做皇帝在其中的假象,这个人数安排倒还妥帖,康熙点头:“朕既然说交给你,那自然都让你负责。”
权责平衡,责任自然都是我的,权力在这种时候也是压力。胤禔真有点紧张,他头回干这个活,万一康熙在路上有个好歹,不论皇帝身份,就是冲着这么多年康熙对他的关爱,胤禔也过意不去。
所以大阿哥向成德取经,花了十二分心思在上头,总算是外松内紧,布置的安全妥当。
一行人就这么上路了,也不走运河,之前康熙在钱塘江坐船就坐的很不耐烦,还是陆路更让人放心。从江宁出来一路向北,虽然走走停停,不过也在数日之后到达了苏、鲁交界之处。
离京的时候是正月,路上还有积雪,回来的时候眼看着都要到清明了,胤禔跟在康熙身后,一行人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走着。长泰和成德这对正副都统悄声聊起了旗务,朱彝尊和李光地也在讨论学术问题。
老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康熙走在路上还特地下马,跑到人家田垄边上转了转。他最近对种地有非常大的兴趣,而作为安全负责人,胤禔也跟着走到了田地里。
许是因为前几天还下过雨,这土、这地啊,都是黑泥……胤禔觉得自己这双靴子可以不用要了。
“阿玛!”
康熙看的太入神,差点一头栽进黑泥巴里,旁边的胤禔果断捞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人拽了起来……结果泥巴太滑,父子俩双双摔进了土沟里。
“啊!主子,小爷!”梁九功大惊失色,仿佛天塌了一般冲了过来。后头跟着成德和长泰,李光地与朱彝尊提着袍角落在了最后。
“哈哈哈哈。”康熙却很开心似的,皇帝玩心大起,居然把自己手上的黑泥蹭到了儿子脸上,然后哈哈大笑。
这种行为太过分了!
胤禔想还手,可他不敢,怂了的大阿哥只好暗搓搓、不动声色的将手上泥巴蹭到了康熙的衣服上,聊做安慰。
虽然没受伤,不过皇帝和皇子弄成这样,也没法再走了,只好就近找个客栈暂且住下。
这小城虽然不大,不过作为两省通衢之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伙计待客非常熟稔,迎面就招呼道:“老客来了!几位,我们百年老店,过去前朝张老相国入京赶考住过我们家的店,如今本朝陈廷敬、张英几位大学士也是住过我们店!”
胤禔听的直翻白眼,张英还勉强靠谱,那陈廷敬是山西人,他难道拐个大弯跑到江苏、山东这边住店?这年头居然也有夸张宣传这一套了。
租下整个客栈,店家给烧了水,跟着的太监各自伺候父子俩洗澡换衣服。从热水泡了一圈,泥巴洗干净,胤禔清清爽爽的出来,让秦吉了给他梳头发,然后跟康熙一起坐到了二楼隔间里,准备吃饭。
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不过是当地的新鲜菜蔬,配上些鸡肉、猪肉,偶尔也有牛肉,吃个清爽罢了。
他们正吃着,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说是当地衙门派人来查外客。胤禔一愣,他好奇道:“现在地方官这么小心了吗?”
康熙也不知道,皇帝也不是能控制天下所有的事情,他看向了几个大臣。而长泰和成德都没有地方经验,只有李光地和地方官打过交道。
“这件事,交给臣罢。”另一桌的李光地起身,笑道:“请您借几个侍卫给臣。”
康熙指着奇里和那日松,让他们带着人跟着去,胤禔满心好奇,也跟在后面去凑个热闹。
门口已经乱糟糟的,客栈老板求爷爷告奶奶,他家在此地开客栈也有许多年了,平日里该打点的没少打点,他抱拳道:“几位、几位差爷,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您说这突然查客人,我可怎么做生意啊。”
差役的态度倒也客气:“我们也不是特特跑来为难你,我们也没法子,你不知道吗?最近闹起了什么朱三太子,衙门里正在查呢!”
李光地的脚步停下了,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楼上的康熙,胤禔却在后头推了他一把,扬声笑道:“那你倒是不用查了,我们绝不可能是什么三太子,我们是朝廷命官。”
“哦哦,对。”李光地感激的看了一眼胤禔,接着说道:“我们是朝廷命官,这几位还是京中侍卫,我们是奉皇命回京的。”说着那日松和奇里很配合的撩起袍子,露出了腰牌。
乾清门侍卫……几个差役有些信了,却又担心是假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李光地笑道:“不如让你们知县过来,都是同僚,有话也好说些。不才安溪李光地,忝为内阁学士,让贵县过府一叙,也不算辱没罢。”
胤禔佩服的看着李光地,轻轻巧巧就找好了理由,召来当事人问问究竟。这份周全圆滑,不动声色,真是让人佩服。这样子让人想起了高士奇,虽然俩人不太和睦,但真的蛮像。
七品县令,虽然也为一方父母,但在李光地这种内阁学士面前,也只有点头哈腰赔笑的份儿。县令是坐轿来的,却在客栈大门数丈之外就下轿步行,以示尊重。
“下官拜见李学士。”县令刚要见礼,却被李光地给拦住了。
“不敢当,请贵县过来一叙,倒是光地轻浮了。不过兹事体大,还望贵县体谅。”李光地就问道:“皇上这次南巡就为了视察地方,怎么朱三太子之事,我奉皇上南巡的时候,没有听说呢?”
这隔间里除了李光地还有几个人,县令压根没敢抬头细看,更不敢问。官场就是这样,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瞎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县令垂着头小心回道:“学士不晓得么?就在月前,有伙山贼下山劫掠,还留下字条,说自己是朱三太子的人马。下官上报府道,因上官还未有示下,所以自己先查一查,也是对得起朝廷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