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笑道:“那就请您给个地址,我让他们去查。”等了一会,他接过康亲王递过来的字条,笑道,“康王无需多虑,此事我会如实向汗阿玛禀告,与您无关。”
“多谢直郡王了。”杰书送走他们,抹了把汗,赶紧跑到书房叫来了自己的幕僚,“快帮本王润色一下,写请罪折子!”
胤禔带着夸岱出了康王府,直接去了九门提督凯音布那里,让夸岱拿出圣旨,让凯音布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哪家跑来报案,说有人闯府抓人,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安排妥当之后,胤禔才在自家王府和夸岱用了些晚点,等着查探的侍卫回报。
“过去听大哥说,大阿哥办差利落,如今才见到厉害。”夸岱笑道:“有您郡王爷的布置,那张某怕是插翅难逃了。”
胤禔客气两句,酒过三巡的时候,他问起了出巡的康熙,“不知汗阿玛一路可还好,等他老人家回京,不知我上折子请求迎接,皇上会不会允准?”
“皇上倒还好。”夸岱半醉的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去看河务之前,皇上心情一直不错,还听太子爷和两个阿哥作诗哩!”
总而言之,听上去这一趟康熙心情不错。胤禔捏着酒杯,心道这份儿好心情应该都被这件破事给毁了,堤坝出了问题……蛀虫真是哪哪不缺。
这种官场掮客由来已久,从上到下都能伸上手,到最后会发展成一个畸形的庞然大物。因为利益关系过于复杂,想处置也很困难,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插手。
胤禔还派人盯着康王府,目前只听说康王府府门紧闭,无人出入。看来康亲王还是很聪明的,他若是给张凤阳送信,那康熙一定会抓住机会给他一下狠的。
需知这些铁帽子家枝繁叶茂,反正都是老王爷的后人,这个铁帽子交给谁不都行嘛。
“王爷,有消息了!”
萨宾图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抱拳道:“王爷,奴才带人寻了两个姓张的住处,抓住了他的一个管事,一问才知道,今儿他去了索相府上,听说是索相的公子格尔芬请过去的。”
“索额图?”
是了,明珠眼看着在康熙那里失宠,张凤阳也不会再巴结他。而容若对他这种人毫无兴趣,纳兰家已经不在张某的交际圈里了。而索额图,赫舍里氏背后有个太子呢。
“主子,咱们如果去索相府上抓人……”萨宾图犹豫道:“是不是不太合适?”
胤禔放下酒杯,夸岱已经喝多了,他让人将夸岱送到马车上,对萨宾图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去康王府,请康亲王派个人去索相府上寻张凤阳,说王爷有事叫他。”
“咱们直接去康王府门口,确定是张凤阳之后,立刻抓人。”
直郡王的布置可以说小心谨慎,将方方面面都顾忌到了,他也不想公然伤赫舍里氏的脸面,到时候闹的太子的脸上也不好看。
然而,有道是,计划不如变化快。胤禔安排的太好,也没法保证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行动……或许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也可能张凤阳真的消息灵通,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他居然让格尔芬陪着一起来到了康王府,杰书自己都傻眼了,这可怎么好。他茫然的看向了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的直郡王,这是抓、还是不抓,是抓一个……还是抓两个?
“巧了,格尔芬你也在啊。”胤禔皮笑肉不笑:“来啊,给索相府上送个信儿,就说格尔芬同康亲王饮酒,喝醉了。二位,就不要走了。”他拍拍手,萨宾图和苏鲁带着侍卫冲过去,将张凤阳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直郡王,你要做什么!”格尔芬脸红脖子粗,他已经有所预感,自己怕是搅合进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中了。可他想脱身,只有佯怒:“我好歹是朝廷大臣,郡王未免太过分了!”
“我岂敢处置朝廷大臣。”
胤禔寻常的说了一句,对康王道:“今日多谢康王。至于这二人,我会让夸岱将他们带到保定。至于格尔芬你,到了皇上跟前,你说清楚了,自然无事。”
说话间格尔芬的嘴也被堵上,胤禔带着人安静的退出了康王府,杰书撑着自己坐在椅子上。椿泰却跑了出来:“阿玛,那些侍卫都是直郡王的吗?看样子不比咱们府上的侍卫差。”
康王府的侍卫都是百战之余,旗下选上来、几代主子手上练出来的。没想到直郡王开府才一年有余,就把府中侍卫操练的很有样子。不过杰书也没心情和儿子说这个,他的请罪折子还没写完呢。
夸岱的酒早就醒了,然后就发现胤禔已经把人都给抓了起来,还有格尔芬……他也只能认了。因为直郡王已经派心腹侍卫奇里,带着他们这一伙人出了京城,直奔保定府而去。
于是,胤礽得了个大胖儿子的笑容都没能维持的了五天,就看见格尔芬出现在了行辕,皇太子的下巴都要摔碎了,他怎么来了!
京郊春明园
张凤阳被拿是机密,京中目前无人知晓。至于格尔芬,不知道康亲王怎么和索额图说的,胤禔就不关心了,横竖这事和他扯上了关系,索额图恨他也不差这一件事。
大福晋靠在树下的木榻上,头顶有轻薄的帐子,眼前是咿咿呀呀的儿子,和摆弄孔明锁的女儿。她靠在一边轻摇绢扇,身边坐着揆方的媳妇、康王府的格格淑慎。
“婶婶!”苏日格比划着手里的孔明锁,小脸都是笑容。淑慎忍不住也笑了,对福晋道:“善之,这孩子真好。”
道琴一笑:“惠卿别瞧她这会好,闹腾起来不知道多让人操心。再说,你已经同表兄成婚,有自己的孩子,不就在眼前。”
“其实,我今次来,是有件事想请教你。”
淑慎先是羞窘一笑,而后敛容道:“是关于我娘家的。之前直郡王抓了一个装神弄鬼的奴才,可是将索相家的格尔芬也带走了,这好几日了还是没有消息。我阿玛很担心,王府会不会……”
其实道琴也是一知半解,胤禔那天凌晨回来,只是略说一句皇上有事交给他。其余的道琴也没有追问,他们夫妻一向有默契,胤禔能告诉她的都会说,如果他不说,道琴也不会刨根问底。
“说实话,这事王爷并非同我说的很明白。”道琴直言相告:“他说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我也只是了解,是汗阿玛大怒,仿佛有个人在堤坝上做了什么手脚,于是差遣王爷去抓人的。”
既然如此,淑慎格格倒也没有往下问,俩个人说起了别的。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道琴说起了淑慎的来意,这才问胤禔:“那件事,会不会很紧要,牵连许多人?张凤阳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谁提起过似的。”
“听说不稀奇。”胤禔披着布褂子坐在躺椅上,“张凤阳当年满京城乱窜,我都听过,何况是你。不过,其实揆方他媳妇没必要担心,汗阿玛不可能将这事扩大。”
道琴好奇的看过来,胤禔一笑:“因为我把格尔芬也送过去了。”
第109章 :杀到谁?
七月末, 康熙回到京城,一如胤禔所料,皇帝对张凤阳之事闭口不言。而在召见在诸王大臣之后,康熙留下了康亲王杰书。
“那个张凤阳所为不法, 朕已经将他党羽记录在案。至于他本人, 毕竟是你王府下人出身, 杰书啊, 回去把他处置了罢。”康熙声音低沉:“主人杀死不法家奴, 那就是你的家事了, 去罢。”
杰书安心的回府, 看到一个不成人形的“人”, 而后手刃此贼, 将尸骨送往化人场……比起康熙心中考虑之事,就实在是无足轻重了。
皇帝独坐宫中,回想着妥帖的胤禔、惊诧的胤礽, 和狂妄的张凤阳。
关于格尔芬被送来,胤禔派来的奇里也是办老差事的, 到了皇帝跟前半点不怯场,说的明明白白:直郡王担心消息泄露, 不止格尔芬, 就连格尔芬带来的人, 也被捆上送到了九门提督凯音布那里,等皇上旨意再行发落。
所以这事一夜之内办的如此利落, 直到康熙回来, 除了几个当事人和知情人以外, 京中毫无波澜。胤禔就是这点最得康熙的心思,交给他什么事儿, 他从来都不大肆张扬。
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宣传的大案、要案,康熙要的就是静悄悄的办事,这样处置,如今张凤阳被康王处死,这样不必经官。里头不管有什么烂事,都会彻底烂下去,永远不会翻上来。
康熙记得小时候听三国演义的故事,曹操在官渡之战以后,面对麾下僚属曾在战前写信给袁绍求和的书信,曹孟德没有一个个将他们揪出来,反而将书信烧掉放过了他们。
小的时候,康熙非常不了解,还捧着书问过那些年长的陪读侍读,比如明珠,比如他师傅,但他们都语焉不详,说什么曹操有好生之德,曹操仁心大发云云。
等到长大了,康熙才想明白,你们就扯淡骗我。曹操仁德?这话你敢说,曹孟德自己都不敢认,他都得脸红!
不过是当时曹操虽然打赢了官渡,但只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并不足以支撑他搞一场大清洗,曹操不得不“宽容”那些墙头草罢了。
至于熬过了那段时期之后,曹操已经成为中原头号势力,墙头草为何还要离开他?曹操能够让墙头草毫无选择,又何必旧事重提。毕竟,那已经成为他的“英雄事迹”之一了。
都是现实的审时度势罢了。
如今康熙处置张凤阳也是如此,张某的手能伸到宁寿宫,给太后“孝敬”。焉知他会不会将手伸到毓庆宫,到时候严查之下,查出索额图也就罢了,万一带累了太子……
哪怕太子全然无辜,和一个这种下九流渣滓扯上关系,终究不美。康熙一想宝贝儿子和那种人扯上关系,就像有人在他面前做了什么不雅之事,皇帝感到十分恶心。
所以康熙不想知道这些年索额图和张凤阳有什么勾连,也不想追究,到此为止,该杀的杀、该抓的抓,等到杀完、抓完这帮腌臜,事情悄无声息的不就完美解决了。
太子依然是无瑕的太子,皇帝依然是慈爱的皇父,皆大欢喜。
但皇太子显然不这么想,胤礽的脸涨得通红,声音都气劈叉了:“索额图,你想什么!赫舍里氏、赫舍里氏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如今不比那些名门低微罢?你怎么就交结那种人!”
索三老爷难得觉着有点委屈,关于和张凤阳有联系这件上,他们家纯粹是赶巧了。索额图一张老脸满是苦涩:“太子,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那个张凤阳的确有两把刷子,老臣也是寻他办事而已。”
“哼!”胤礽冷笑:“一个鸡鸣狗盗之徒,一个偷鸡摸狗之辈,小人行径,为非作歹,连堤坝都敢下手,他能办什么,他能为你办什么!”
“……殿下以为,您献给皇上和太后的寿礼,是从哪来的?”索额图叹口气,有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真是让人为难。
这两年胤礽觉得自己都有了儿子,长大成人了,该正正式式的给皇上和太后送寿礼,可他毓庆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康熙和太后赏赐下来的,他总不能拆东墙补西墙,用太后赏的东西献给康熙,再用康熙的赏赐进给太后。
很自然的,这就需要体察上意的好奴才跑过来尽忠尽孝了,不止胤礽的太监、哈哈珠子,还有亲近的如索额图和长泰舅舅,都帮胤礽寻过礼物。
但是,皇太子还真不知道礼物是怎么来的,索额图一看就知道他不了解。
索三老爷挑能说的对他说:“殿下,赫舍里氏一门官宦,也不能整日自己,或者是派奴才满京城的寻物件罢?这得不偿失,不如找个对京城地面了解,知道哪里有好东西,怎么把好东西弄到手的人,让他们出面。”
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外人哪里知道这个人是替谁干活,东西最后落在了谁的手里。悄没声的就把好东西弄进了毓庆宫。太子手边的好玩意,给皇上、太后尽孝的好东西,基本都是这么来的。
至于里面有没有巧取豪夺,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儿,那谁知道!
皇太子傻眼了,这辈子最大的“坏”就是打死几个小太监,犯愁考虑汗阿玛不疼他、疼大哥怎么办的皇太子,居然也马上就理解了这种灰色地带。
但理解不代表接受,就像康熙叫太子给他读奏折,给太子讲朝堂上那些道道,难道是让太子有样学样的?当然不是,那都是为了让太子不被骗,所以胤礽马上判断,索额图这次真的没骗他。
索额图还说,张凤阳被抓那天,去府里是送东西的—太子在今年打算给宁寿宫的寿礼。胤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还能说什么呢。
揣度着太子的脸色,索额图沉吟道:“皇上如今的处置,其实就是不打算追究了,京中和这个张某有来往的也不止一家。嗯,太子爷,倒是另有件事您得留意。”
成功抓住了胤礽的注意力,索额图心中得意,他一脸凝重:“殿下,您想过没有,直郡王抓人,非要把格尔芬带连进去,是不是过分了?他图什么?”
“这事孤知道。”胤礽道:“他派奇里在汗阿玛跟前回话,我一直在旁边,都是为了保密。谁让格尔芬……让我说什么好,居然还送姓张的去康王府,真是情深义重!”
索额图噎了一下:“这事是他一时失察,不过,直郡王明明知道那只是意外,又是将格尔芬捅到皇上跟前。又将家奴绑缚至凯音布处,他恐怕不安好心呐!焉知直郡王是不是想借着这件事……”
在胤礽嘲讽的眼神下,他说不下去了。皇太子嗤笑道:“他借着这事想干什么?干掉我的太子位?索相,内大臣,你觉得大阿哥、直郡王他是个傻子么?还是汗阿玛和孤是傻子!”
“您真的相信,他在抓格尔芬的那一刻,没觉得这件事会和毓庆宫扯上关系?”
索额图道:“就算太子你视大阿哥为兄弟,他也只是将太子您视为皇上之下的第二人!他连个消息都没有额外给你!”
醒醒吧太子,我们才是一心为了你,觉得你比皇上更重要,其他所有人都会选择皇帝比你重要……
胤礽烦心的挥手:“你先回去罢,先回去放心休息,这件事已经了结了。走罢!”
悻然离开毓庆宫的索额图不知道,其实皇太子将他的话存在了心里,只不过需要另一次合适的情景,才会彻底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