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还是那个东宫,只是等莺莺再次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寝房内明亮温暖,轻纱垂地束在两侧,桌上银质小炉飘出白烟,空气中是浅浅雅香,这是钦容惯用的熏香。
晓黛进来时,莺莺正愣愣望着窗外被修剪整洁的花枝,见到几名宫婢低首从廊上经过,她迷茫询问:“这是……”
怎么突然间,这荒凉无人烟的东宫像是重获了生机呢?
晓黛肯定了莺莺的猜想,笑着说道:“咱们殿下当真厉害,昨晚去了趟潜龙殿就重新掌权。”
“陛下这几日过度劳累撑不住了,今早还特意下旨,让咱们殿下代他处理朝政。”
正说着,钦容就回来了,见莺莺醒来正站着窗边,他上前把人裹入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问:“身体舒服了么?”
莺莺顺势依偎入钦容怀中,她又确认了一遍:“陛下当真又把权利还给了你?”
“自然是真。”钦容闻言笑意很浅,与其说是还,倒不是说是他自己要来的。
他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追捕景兆时和沉雪,同一时间他开始铁血清洗景兆时的余党,朝堂官员变动极大,宫里宫外都人心惶惶。
除了,东宫。
在钦容的有意隐瞒下,莺莺养病期间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随着钦容的伤势好转,她愈发的不安紧张,就连晓黛也偷偷同她说了句:“殿下近来好可怕。”
依旧是那副温雅清冷的模样,但无形多了几分威压,这感觉就像是……
莺莺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甩开,憋闷下想要去御花园转转,却不曾想在风雅水榭遇见了钦容。
在莺莺的印象中,钦容向来爱穿浅色衣袍,除了朝服还从未穿过深衣。今日他不仅是穿的深色,而且穿的还是一身绣纹玄衣,不仅衣袍是黑色,就连毛绒的狐裘也是黑色,金冠束发负手而立,大半的墨发披垂在身后。
更像了。
莺莺突兀停住脚步,望着不远处的黑衣身影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要转身离开。
“莺莺。”
低悦的嗓音阻拦住她的去路,身后脚步声渐近,很快就有人牵住她的手。
钦容刚刚得到兆时的消息,正命暗卫去全力捕杀,他不知莺莺有没有听去他刚刚的话,所以只是执起她的手轻吻了下:“见到三哥哥怎的不过来?”
莺莺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缓了会儿开口:“我……我以为你在忙。”
她刚刚只顾着想事情,的确没听到钦容说了什么。如今被钦容牵住,她没忍住问了句:“三哥哥怎么会穿玄色的衣服?”
钦容五指交叉扣住莺莺的右手,闻言与她平视慢吞吞问道:“莺莺不喜欢?”
“不、不喜欢。”莺莺说的磕磕绊绊,一见到这黑色就发憷。
其实她刚刚说的太片面了,钦容的确喜穿白色,但这只是代表这一世。前世钦容称帝后,最爱穿明黄与玄色,凶狠的金龙盘旋在他衣上,曾经这一直是莺莺的恐惧。
钦容今日这一身黑衣让莺莺想起了太多前世,她甚至记起自己还被迫穿过钦容的玄色龙袍。
金殿中灯火通明,钦容用指挑起莺莺的下巴细细亲吻,他拥着她夸赞:“莺莺这样美极了。”
强势霸道的金龙束缚着娇弱无抵抗力的幼兽,莺莺只要一回忆起这些就手脚发软。
第112章 囚一一二天
天色昏暗, 远处阴云密布,似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莺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风雅水榭离开的, 满脑子都是前世的记忆。钦容笑得模样,同她说话的语气, 明明莺莺已经淡忘了上一世的钦容, 然而近日她望着钦容这张脸, 总能将他与那位狠戾帝王联系在一起。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莺莺小声唤着系统,从未这般迫切想让它出现过。现在她急需一个精神支撑,想要让人告诉她,眼下的局面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
景兆时行踪暴.露的事情瞒不住, 没多久,莺莺就得知钦容下了杀令。
同一时间, 莺莺也查到了顾曼如的下落,若情报无误的话, 顾曼如的确在景兆时手中, 这样一来钦容所下达的杀令就有些不近人情,好似顾曼如的死活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中,这让莺莺有些难言。
“三哥哥!”
左等右等,一等钦容回到东宫,莺莺就急切的找到他面前, 她在廊上拦住他的去路问:“我姑母当真在兆时手中?”
钦容仍旧是一身玄袍,狐裘披身尊贵优雅, 身侧还站着裘郁等几名太.子党臣。因莺莺的阻拦他停住去路, 黝黝的眸落在莺莺脸上道:“此消息还有待验查。”
也就是说, 钦容并不知顾曼如到底在不在景兆时手中。这样的回答还不如不答,令莺莺很是不满意。
“既然三哥哥都没有查明,这般草率就对兆时下杀令可考虑过姑母的安危?”
“要是姑母不在兆时手中也就算了,若是姑母当真被兆时控制,三哥哥赶尽杀绝的行为岂不是也让姑母也陷入危险?”
不应该的。
莺莺心情复杂,钦容明知顾曼如对她的重要性,再者顾曼如还是北域国的皇后,以他的性子行事不该如此不顾一切。
“放肆!”
不等钦容回应莺莺的质问,站在钦容身后的官员呵斥出声:“你怎可对太子这般说话,为父平时就是这般教你的?”
钦容和裘郁身形高大极为惹眼,莺莺只看到了他们,并没注意到顾明致也跟在他们身侧。
到底是自己的爹,莺莺如今就算是太子妃也免不了怕爹爹训斥,她刚刚‘炸’起的毛发瞬间抚平,耷拉着脑袋低声:“莺莺只是在担心姑母……”
更何况景兆时手中还有周子善。
顾明致怒瞪莺莺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于情于理都需要训诫莺莺,只能语气严厉道:“朝堂之事岂是你一句担心就能左右?”
“派兵围杀安平王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不满冲老子来!”
不是骗莺莺,这主意的确是顾明致先提出来的。顾曼如是他的妹妹,她的失踪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但为了大局着想只能如此做。
莺莺震惊又委屈,她的目光从钦容身上转移到顾明致身上,若是前世,以她的性子早就同顾明致大吵大闹了。
今时不同往日,莺莺早已经变乖,她做不出同长辈顶撞的荒唐事,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
一声低咳打散四周的凝重,裘郁脸色苍白用手背抵住唇瓣,他轻拍顾明致的手背,招呼着身后的官员往书房走:“几位大人先随我来。”
众人低垂着头匆匆离去,临走还不忘拉上顾明致。
很快,廊下只剩莺莺和钦容二人。莺莺这会儿还挺感谢裘郁为自己解围,不由就多看了他一眼。
寒风入廊,莺莺不知钦容是有意还是无意,走近几步刚好挡住了裘郁的身影。他肩膀上的金制肩饰很是精致,垂坠随着他的动作碰撞作响,微微俯身,他用手捧起莺莺的脸问:“生气了?”
莺莺谈不上是气或不气,只是心里不太舒服。
钦容总能一眼将她看穿,他亲昵用鼻尖蹭了蹭莺莺,温着声音解释:“兆时不死,朝堂难以安定,孤虽为太子但有些命令却不能随着心意而下,莺莺应当理解。”
若是钦容把这事光明正大讲给她,莺莺当然理解,但她不懂钦容为何会瞒着她。
张了张口想说话又不知说何,莺莺只能抓着钦容的手表达不安:“我好怕姑母出事。”
“乖,不怕。”钦容见莺莺穿着单薄,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莺莺身子骨纤弱身形小,根本架不起这身昂贵宽大的狐裘。就算光滑亮丽的绒毛服帖温顺,仍旧把莺莺裹成一只胖团子。肤白眸润,黑绒下莺莺皮肤白嫩透粉,丝毫不知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可爱。
她还抓着钦容的手软声说着自己的忧心,钦容没忍住把她抱入怀中摸了摸毛,反握住她的手腕安抚:“虽然杀令已下达,但孤派出了一支影卫跟随,一旦发现你姑母的踪迹会立刻营救。”
……这才是她万事周全的三哥哥啊。
莺莺心中的沉闷散去一些,她抽了抽鼻子抬眸望钦容,一遍遍嘱咐着:“还有我周家哥哥,我姑母定是为了寻他才会被兆时抓住,他是我姑母的命根子。”
钦容眸光潋滟,轻捏手腕的动作一停,他偏头逼近莺莺重复:“周家哥、哥?”
莺莺改口:“是周子善,周表哥。三哥哥也定要护他周全。”
“好。”钦容没再同她计较,指腹从她的手腕垂落与之五指相扣,他慢悠悠问:“那莺莺要如何谢三哥哥呢?”
好似钦容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钦容从未这般问过她。
第一次听钦容说这话,莺莺怔住很是迷茫,“怎么谢?”
有些无措,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望向钦容,“三哥哥想让莺莺怎么谢?”
她是真不知道。
钦容沉笑出声,又凑近莺莺一些。
在二人鼻息交融间,莺莺下意识闭上眼睛,唇边传来软软的触感,然而只一下就两唇分离,钦容侧脸在她耳畔悠悠:“不如莺莺唤我一声太子哥哥?”
莺莺浑身一僵,‘太子哥哥’四字砸入她心中激起惊涛巨浪,她颤着睫毛睁眸。
钦容瞧出莺莺的惊恐,半搂着人笑:“怎么这么看我?”
珍品狐裘隔绝了寒风,但莺莺这会儿仍觉得后背发寒。唇瓣张张合合,她好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三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听她改口。
“没什么。”钦容表现的散漫随和,他脸上没有丝毫破绽,把玩着莺莺的手指道:“记得莺莺先前总会错唤我为太子哥哥,不过就是想再听一次罢了。”
是的,莺莺重生那会儿分不清前世与今世,总会把这一世的钦容错喊成‘太子哥哥’。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钦容还记得这事。
莺莺抿着唇不太想喊,但又没理由拒绝。
横竖都不过是一个称呼,想到钦容近来忙碌,莺莺觉得若是这一声唤能让他心情好些,也不是不可以。
压抑着复杂情绪,莺莺低低唤了声:“太子哥哥。”
“再喊一遍。”
软声中隐现怯意,莺莺听话又唤:“……太子哥哥。”
钦容在这两声中眸色转暗,他用力抱紧莺莺,吻上她的墨发缓声夸赞:“真是孤的好莺莺。”
许久不见,他的莺莺好像更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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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钦容遇刺重伤后,莺莺和钦容虽同榻而眠,但一直未行过房.事。
白日之事过后,钦容忙碌中总算抽出一些时间,当晚借着莺莺的情人喃发作与她百般缠绵,钦容不知为何对‘太子哥哥’四字极有兴趣,亲吻间总爱逼着莺莺一声声唤这个称呼。
行至深夜,莺莺已经软绵绵没了半分力气。大概是憋了太久,莺莺觉得今日的钦容似要把她揉入骨血中,折腾的她嗓子发哑脸上挂了泪,就连闹情绪的力气都没有了。
沐浴过后,钦容抱着莺莺回到寝宫,在路过桌边时感觉怀中人动了动。
“渴……”衣领被小力抓了下,耳边可怜兮兮的低音像是哼唧的小兽。
钦容脚步不停,直到怀中人不满又哼唧了两声,钦容才安抚拍了拍她的后背,“乖乖等着,太子哥哥去给你拿。”
把人安置到榻上,钦容转身去桌边倒了盏茶,轻抿一口先试过水温,他才回到榻边将人抱起。
莺莺喉咙干涩都快冒烟了,没骨子似的靠在钦容身上,她就着钦容喂水的姿势连喝几大口。因喝的太急,她呛咳出声眼睛都湿了,钦容叹气轻拍她的后背,“喝慢点。”
见钦容要把茶盏撤离,莺莺抓住他的手腕急切说着;“……还要。”
瞧瞧,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小可怜。
钦容心疼了,抬手帮她抚去眼角的泪。捞起人坐入自己怀中,钦容喝了口茶去堵莺莺的唇瓣,以唇抵唇让莺莺不敢放肆,等一口水喂干净,钦容吸去她唇角的水渍问:“还要不要?”
……莺莺想要,但不想让钦容这般喂自己。
偷瞄向茶盏的视线被钦容捕捉到,所以钦容没等莺莺回应,直接又含了口茶哺入莺莺口中。
一盏茶罢,莺莺被水滋润过后总算恢复些精神。
刚才她又渴又累脑子成了浆糊,根本就没察觉到什么,如今卧在钦容膝上细思,她忽然察觉钦容刚刚以唇喂水的动作太流畅,明明在这之前他从未这样做过。
……是这一世的钦容没这样做过,但上一世的钦容为了让莺莺依赖他,时常会这般喂她水。哪怕是这样,上一世钦容也因拿捏不好度,几次让莺莺呛水。
“累了吗?”钦容撩过莺莺的碎发,低眸看向膝上的人。
多年习惯使然,他的手背从莺莺脖间擦过直接落在莺莺的手腕,先是用拇指轻捏了两下,接着钦容的手掌收拢将她的细腕完全包裹,有一下没一下揉着。
这动作熟悉的令莺莺胆颤,前世自莺莺的手被折后,二人每次行完那事,钦容总会这般为她按摩。
下意识的反应要比想法要快,莺莺如同受了惊吓直接拽回自己的手。
掌心一空,钦容眯眸盯着膝上的人看,他将手落在莺莺脸上问:“怎么了?”
“我、我困了。”莺莺眼神游移小脸发白,从钦容身上爬起缩回榻角,她盖好锦被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钦容幽幽看了她片刻,紧接着吹灭蜡烛翻身上榻,伸臂把人捞入怀中。
“既然困了,那就睡罢。”
暗色下钦容的嗓音沾染了凉意,他轻吻上莺莺的眉心,在莺莺挣扎间一字一句极近温柔:“孤抱着你睡。”
这也是钦容前世的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