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群先前以沈府的名义已经捐赠了一笔赈银,但沈宴秋和沈南卿此番是以额外的私人名义捐赠,因此还是需要循规蹈矩的在队伍中等候。
不过好在人群虽然看着多,但大家捐赠的都是些小物件, 所以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两人将首饰盒递了上去,类似于这种无法直接“变现”的赠品,晚上会统一在广月楼进行拍卖, 是以每一样都要进行事无巨细的登记。
沈南卿的锦盒大约有腰身宽,里面整齐的摆放满了近些年来长辈们赐的贵重饰件。
执笔的要员登记了好一会儿才轮到沈宴秋,不过她捐的就是一枚普通碧玉簪,问了估价以及姓名,便飞快结束了。
不等两人走开,身后就传来一道讥诮的笑声:“啧啧,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连这种便宜货色都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也不怕丢了世家小姐的脸面。南卿,你难道没同你妹妹说过,倘若晚间广月楼拍卖,却无人竞买,那才是真的丢脸丢大发了吗。”
沈南卿已然蹙眉,眉眼透出几分疏离冷然,回身看向徐徐走来的白湘云,沉声道:“义捐看的本就是心意,又何必分那三六九等,湘云,你莫要说的太过分了。”
白湘云轻哼一声,轻蔑不屑之意明显:“堂堂刑部侍郎的女儿拿枚五十两银子的发簪说是心意,糊弄叫花子也不带这么磕碜的吧。”
说着又阴阳怪气地“哎呦”一声,自问自答道:“是我给疏忽了,怎么把人是庶女的事给忘了呢。有的人哪,自以为攀上了了不得的靠山,却不看看自己什么低贱身份,还真以为能当上摄政王妃不成。”
上次在沈府不欢而散,她一直都对沈宴秋攀上摄政王的事耿耿于怀。而沈南卿因为她不听劝阻找沈老太太告状,也对她生了怨怼,两人私下明显减少了往来。
沈府清贫,能交上她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已属幸事,她就是要看看,沈南卿为了一个庶女妹妹,放弃她这个朋友,届时会如何为自己做下的愚蠢决定感到后悔。
沈宴秋听言却是当做看了幕跳梁小丑的好戏,微不可见地笑笑,无关痛痒。
她这枚碧玉簪买来时值当五百两,只是方才听大姐报出的估价大约都在两三百两的区间,这才不敢将价钱报的太高,只说是五十两。也难怪白湘云听到,这般对她冷嘲热讽。
不过老是拿她庶女的身份说事,即便她不在意,也多少有些厌烦了。
有意膈应人地悠悠道:“我当不上摄政王妃,莫非白姑娘想当?那真是不巧了,殿下曾与我说过,他只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即便不是我,也只会找个比我更好看的……但看看白小姐您……啧,横竖似乎都没点可能了。”
沈宴秋说话时还用品评的目光将人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末了还故作惋惜的摇摇头,仿佛是对她感到同情可怜。
白湘云其实一直以来都对沈家两姐妹的出众相貌有着难以言喻的嫉妒心理,如今再被人这般戳中痛点,顿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你!”
那边刚迈入寺院大门门槛的姜九黎,听到这番对话,脚步轻顿,脑袋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问号:“?”
而身后的清风则握拳憋笑一声,有些忍俊不禁。为了配合自家殿下森然的气场,这才连忙正色轻咳,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边上士兵率先认出人,齐整地抱拳拜见:“参见摄政王殿下。”
周边百姓听到动静,一阵哗然大波后,以近乎虔敬的姿态,纷纷向寺院门廊处的威严男子下跪:“摄政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场面轰动的让沈宴秋脸色瞬间僵了僵:“……”
仗势欺人却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完了,她觉得自己需要抢救一下。
姜九黎出现的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寺院里的百姓都行了尊敬的跪拜礼,即便像沈、白一样的世家女,也行了欠身礼,不敢抬头。
沈宴秋暗自头疼,只求对方没看见自己,也没听见自己方才那番不要脸的言论。
末了还是没忍住向沈南卿小声道:“今日不是面向民间的祈福礼吗,为何摄政王也会出现在此。”
沈南卿讶异地看她一眼,复又垂下脑袋,低低道:“我以为你事先知道的。为了安定民心,一会儿的开礼仪式殿下会与方丈一同焚香祭天。”
沈宴秋沉默半晌,只觉得脑壳一抽一抽的疼,又憋出一句话:“这年头当官的都已经清闲到这种程度了吗。”
沈南卿连忙扯扯她袖摆,示意噤声。
那边清风再次破功要乐出声来,沈姑娘可真是太逗了,她难道不知道练武之人听力极好,即便她这般压低声音,他们也都是听得见的吗。
姜九黎凉凉的视线在某人头顶悬空两秒,冲院子里的百姓淡淡道了句“平身”,拾级而下,朝佛堂走去。
清风路过极想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沈宴秋时,躬身招呼了一下,还带着尚未敛尽的笑意:“姑娘好。”
白湘云原本看摄政王一个眸光都不曾扫向沈宴秋,还想一会儿借此嘲讽人一番,谁想殿下身边的侍卫对她那么亲近,心间顿时冷了冷。
姜九黎进了偏门,方蹙眉问声道:“清风,你真心悦上了沈宴秋?”
喜欢上刑部二姑娘不打紧,打紧的是——那位现在还是虞二、光远看上的人。
清风闻言连呛数声,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殿下您说什么呢,属下哪敢跟您抢姑娘!”
姜九黎狭了狭眼,逐字逐句地考究道:“跟本殿抢?”
清风这才想起一切不过是他和月霜的臆想,讪笑两声:“属下这不是觉得姑娘和您很般配嘛……”
姜九黎面容微微一凝,耐人寻味地消化两秒,乜斜道:“这般自作主张的事往后莫要再做了。”
说着径自绕到里厅寻找方丈。
佛堂偏门外,因为那个天潢贵胄的男子离开后,气氛总算活跃了开来。
白湘云压下心中的妒意,为了扳回一城,嘲弄道:“即便殿下真的看上你又如何,还不是这般穷酸样,连件金银珠宝都不曾赏赐你,让你拿个破簪子到此处丢人现眼。”
这么想着,心中果然舒爽许多。下巴倨傲地轻抬,拍拍掌心,身后六个随从双双搬来三个大箱子落在空地上放下。
“这是我锦绣山庄此次义捐的华服,每件起拍价至少一枚金锭子起步。”
话虽是对着记录的文员说的,音量却不大不小,足以让周围的百姓都能听得分明,余光还若有若无地轻瞥沈宴秋一眼,充满挑衅。
沈宴秋心思还停在方才的事里,压根没理会对方。
就在白湘云不甘心地想要继续炫耀时,寺院门边突然涌进大批小厮,两两挑着一担朱红木箱,长队瞬间挤占满院子里的空地,并源源不断没有停止的势头。
就在百姓惊叹是哪位大善人慷慨解囊时,三十八箱木箱以上下对垒的方式,在木桌旁放好了。
一个带黑色面具的男子不疾不徐上前,对户部文员道:“三十八箱黄金,义捐者,童话镇巨无霸。”
几百年只听人唤巨先生,以至于忘了自己真正笔名的沈宴秋突然羞耻:“……”
怎么办,若非她出门前特意嘱咐怀信要与自己假装不认识,要不然真的很想上前捂住小侍卫的嘴巴呢。
户部文员笔尖顿了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另外两人也同样有些恍惚,不敢置信地跑去开箱查看。
紧接着,硕大的院子瞬间就被这一大箱真金折射出来的金光晃瞎了眼,更别说,除此外还有三十七箱之多!
“!!!”
大院里的百姓瞬间就沸腾了:“是巨先生!是巨先生!”
“先生真的太善良了,忧国忧民,慷慨激昂,先生万岁!”
可能是亏了沂兰楼寻常日头里的平价听书座,以致沈宴秋从前的读者都只是小富人群以上,如今却是扩大到了整个民间,在场就没有人是不认识她的。
这么一出下来,连户部要员脸上都添了几分惊喜,感激地冲怀信抱了抱拳,便让士兵帮忙将东西抬到后院,白湘云先前的光芒被挤占得星点不剩,只能在边上气得跺脚。
沈宴秋看怀信突然侧身,似乎是想往自己这处走来,生怕人露馅,连忙挽着沈南卿的胳膊,朝佛堂大庙里走,佯装看天道:“大姐,不是说这里求神仙很灵吗,我们也进去求个签吧。”
说着头也不回,惹得薄易一阵好笑。
他只是想提醒她头上的木簪有点歪了罢了,怎会有人像她这般,做了好事,却一点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宝宝说,目前来看阿易的人设最饱满,但作者表示,当初你们有人也是这么说二爷的QAQ
可能等到后面,你们又觉得殿下最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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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因为祈福礼安排在巳时, 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义捐完的百姓,有的去了附近的松林散步, 有的进了佛堂跪拜。
沈宴秋和沈南卿分别求了一只签,在祠桌前排队解签。
虞回肩负二哥给她的重任, 将家中命她送来的十箱黄金交给户部要员后,就独自去了后山的凉亭玩耍,想着碰碰运气,能否遇到哪位京中的好友。
恰巧看见白湘云坐在亭子里喝茶, 便兴奋地跑过卵石小道,找人搭话。
她起初与白家并不熟识,也是因为前阵子与沈南卿玩熟后, 才相互介绍认识的。
虽说之前杂志上的澄清已经让她知道了沈南卿并非巨先生,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性格极其合拍,是以将这段情谊保留了下来。
谁想她刚上前,打算问问白湘云是否是和南卿一块儿来的,对方就恍若吃了□□包般, 一阵阴阳怪气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虞回怎么说也算是世家小姐里数一数二的门面人物,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些阿谀奉承的话, 现下莫名其妙被人用这般尖酸刻薄的语气对待,讽刺的还是她觉得最要好的朋友,顿时就有些来气了。
不过二哥一直教导她,做商人的必须喜形不于色, 遇到再犯难的事也不得动怒,以免丢了自身的架子,这才压下脾气没与人难堪。
“我虽不清楚你与南卿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如今这般在人背后说三道四,也是叫我虞回大开眼界。世人常道交朋友最怕遇到两面三刀的,想必说的就是白小姐这种人了吧。”
冷冷冲人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凉亭。没去理会身后传来气急败坏摔杯子的声音。
出了后山,虞回还是有些气鼓鼓的。
说实在她其实没太听懂方才白湘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庶女妹妹”、“皇家”、“攀龙附凤”等词眼,但总归知道是些不好的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听对方的口吻,好像是说南卿现在就在这法定寺里。思及此,便把繁杂的心情抛到脑后,四处找人去了。
她顺着道在寺庙后院绕了一圈没找到人,这才跑到前院的佛堂里头。
果不其然瞧见排在祠桌前的华衣背影,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一蹦一跳地欣喜上前,亲昵叫道:“南卿南卿。”
闻声回过头来的是两道娉婷身影。
虞回笑意盈盈地瞧清沈南卿后,才把余光斜去边上的人。
然而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就将下巴惊呆到了地上,结巴道:“秋,秋……”
最后一个“哥”字,在她看到对方的女装扮相后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沈宴秋起初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个头,谁想就这般不期然的以现下这副样子与虞回撞上了,顿时惊得眼皮一跳。
在人说漏嘴之前,她先一步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人的嘴巴,掩饰下脸上的不自然,笑呵呵地对大姐道:“大姐,我与虞小姐相识,先前有点小误会没解释清楚,先借步出去聊一会儿,等下再回来找你。”
说着就快速拉扯着人,往外退去。
沈南卿有些始料不及,奈何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只是弱弱地抬手叫了声:“诶,二妹,我们好不容易排上队,你求的签还没解呢……”
然而等她话音落下,两道身影已经从佛堂门外隐去,不知绕弯去了别处什么地方。
咬咬下唇,眼看着队伍已经排到,只好先将自己的木签递给大师,帮忙解签。
那边沈宴秋也不熟悉法定寺的地形,只是带人左拐右拐,去了一个冷清少人的地方。
在一颗菩提树下站好,虞回这才憋过一口气得以说话,目瞪口呆道:“秋哥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先前跑去童话镇找你,段老板还同我说你回乡下老家去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南卿姐的妹妹了呢!”
说着不敢置信地上下指着人道:“你,你原来是女的啊?”
沈宴秋干咳一声,挠挠眉心:“我并非有意要瞒你,只是我先前两次向你坦白我便是巨先生,是你自己不愿相信来着。”
“噢……”虞回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猛地瞪大了眼,“什么!你真是巨先生?”
音量之大吓得沈宴秋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小心四处张望了下,远远只有一个和尚路过,想必是没听见她们这处说话,直接绕去了后房,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你要实在不信,我便让段老板过来帮忙对峙?”
虞回又是欣喜地点点头,又是胡乱地摇摇头,末了指指沈宴秋捂着自己嘴的手,一副想开口说话的激动样子。
沈宴秋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莫要再说话那般大声了。”
得到虞回疯狂点头确认,方慢慢移开了手。
“呜呜呜,秋秋姐你真是巨先生啊,我当初得有多笨才错失认识您那么长时间啊。”
沈宴秋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原来从“秋哥”到“秋秋姐”这个称呼的转换,只需要一秒。